第61章 您忘了我是嚴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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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階深深的陷入到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無處發力。
他目光深深的望著嚴紹庭,笑著搖頭道:“嚴侍讀何曾是愚鈍之人?”
嚴紹庭卻閉上了嘴。
老徐這人,裝了一輩子的老好人,難道是真覺得他就是好人了?
見嚴紹庭閉口不言。
徐階最終隻能是深深的歎息一聲,繼而才說道:“這一次鬆江府、蘇州府兩地棉農,違背時節,在年初朝廷敲定國策之時,便將棉苗種下,乃是因為這些田地,皆為此次嚴侍讀所要查的兩府隱瞞之田地。”
他覺得自己說到這裏,嚴紹庭應當該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嚴紹庭卻是心中哼哼。
不用他老徐說,自己都知道這一次那些對抗國策的棉農,所耕種的土地都是不在朝廷稅賦黃冊上的。
雖說棉布不如絲綢值錢,卻也是優於種植糧食的高價值經濟作物。
這一進一出。
徐家和兩府所謂的讀書人家,賺的可就不是一點點了。
嚴紹庭顧左右而言他道:“此事,已有張閣老和海瑞在當地查明緣由,如今陛下命下官主辦此事,其實不過就是收尾而已。”
徐階不免氣短:“那嚴侍讀的意思,是嚴查嚴辦?還是國策為先?”
嚴紹庭問道:“徐閣老的意思,何為嚴查嚴辦,何為國策先?”
徐階又是看了嚴紹庭一眼。
“若嚴侍讀要嚴查嚴辦,則勢必要查清此次兩府隱瞞土地全數,而後依照大明律法辦。而我大明律,對此等之過,嚴侍讀大抵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一波驚濤駭浪,屆時兩府無數人家必將牽連其中而被問罪。
但若是如此,則兩府這些人家勢必不會認下,繼而會在朝堂之上尋求助力,到時候就會引發我大明朝動蕩不安,甚至於會將事情從兩府引發至天下各地。”
既然已經到這裏了,自己也無法讓嚴紹庭主動開口,徐階便隻能將事情挑明,將壓力按在嚴紹庭的身上。
徐階繼續說道:“若是以國策為先,則可將兩府田畝隱瞞一事暫時放緩。老夫以為,如今兩府出了這樣的事情,那些棉農們也該是配合國策,改棉為桑了。”
這是他開出來的價碼。
隻要嚴紹庭能不去查兩府的田畝隱瞞一事,那麽兩府的棉農就會配合改棉為桑。
嚴紹庭卻是笑了起來。
在徐階疑惑不解的注視下,嚴紹庭開口問道:“徐閣老,您可知曉下官最近在讀什麽書?”
徐階下意識的問道:“什麽書?”
“下官最近在讀我朝大明律。”
嚴紹庭回了一句,他繼續肯定道:“而且下官還打算,隻要下官不能將大明律倒背如流,往後就會一直讀下去,反反複複的讀,直到能倒背如流的那一天。”
說完。
嚴紹庭犀利的注視著老徐。
徐階滿臉疑惑,卻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嚴侍讀……是鐵了心要將兩府的案子嚴查嚴辦?”
嚴紹庭雙手抱起,朝著不遠處玉熙宮的方向拜了拜。
隨後他便滿臉正氣道:“我朝立國之初,太祖皇帝便招攬幹臣,製定律法。
大明律乃我朝律法根本,如今蘇州府、鬆江府,兩府之地,大肆隱瞞田畝,侵蝕賦稅。
下官身為臣子,安敢無視枉顧大明律?安能愧對太祖皇帝?安能愧對當今天子信任?”
此刻。
大明朝數萬官員中,就再找不出一個比嚴紹庭更忠良的了。
徐階卻是沉默的,目光凝重的注視著嚴紹庭。
許久之後,他才歎息搖頭道:“但嚴侍讀身居高堂,位處中樞,難道忍心作勢天下因兩府之地而動蕩不安嗎?”
威逼、利誘。
皆無用之後,徐階終於是上了一波強度。
以天下之勢來壓嚴紹庭。
嚴紹庭卻是將目光從遠處太液池湖麵上兩隻戲水鴛鴦身上收回,轉身直視徐階。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讓徐階疑惑不解的笑容。
在徐階疑惑之中。
嚴紹庭輕聲開口:“徐閣老,難道您忘了,下官出身朝堂之上清流喊打喊殺的嚴黨嗎?”
艸!
徐階瞬間愣住了。
若是嚴紹庭此刻不自己這樣說的話,他真的是因為這年前年後的種種事情,忘記了嚴紹庭的出身。
這廝是嚴黨核心啊!
嚴紹庭目光逼視徐階:“徐閣老,您覺得下官身為那幫清流眼中罪該萬死的嚴黨。
下官是在意地方上生出亂子,還是更在意陛下的皇命?
哦!對了,您似乎是被那些人尊為清流之首的。”
徐階臉色瞬間漲紅。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今天等在這裏,最終聽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回答。
裝了一輩子老好人的徐階,眼中終於是閃過一絲寒芒,露出幾分殺機。
隻是很快。
這一切都被徐階深深壓下。
他長歎一聲,站起身。
竟然是朝著嚴紹庭合手作揖。
嚴紹庭微微側身避開。
徐階已經徹底弱勢,低聲道:“嚴侍讀究竟想要什麽?”
到這一刻,徐階完全失去了所有的主動,而變得被動起來。
嚴紹庭收回視線,目光變得緩和起來。
他後退了兩步,麵帶笑容。
“其實徐閣老先前在玉熙宮是聽見了的,陛下隻叫下官主辦東南兩地推行國策,清查兩地災情、田畝一事。”
嚴紹庭語氣緩和,一字一句。
他很清楚,如同徐階所說的一樣,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和整個大明朝的讀書人作對。
一切都隻會被限製在蘇州府和鬆江府。
嚴紹庭繼續道:“兩府隱瞞田畝,勢必是要查清的。朝廷如今虧空巨大,兩府又曆來都是朝廷賦稅來源重地,一旦這些田畝查清,朝廷總是能多些錢糧辦事。
至於兩府改棉為桑一事,其實朝堂諸公和陛下都清楚,今年種下桑樹,也得要等明年才能長出足夠的桑葉。
這件事雖然不能立馬見效,但卻是越早辦成越好。棉田改為桑田,依著陛下年初的意思,兩府十五萬畝田地,前三年是免征稅賦的,往後再依照成例征收。”
這是自己的底線,同樣也是道長的底線。
如今自己擔起了東南的事情,兩府隱瞞田畝的事情也爆出,自己有可能將這事壓下去嗎?
但除了兩府隱瞞的田畝需要重新清理出來,其他地方有沒有這種情況,又隱瞞多少,就不是自己現在能去插手的了。
聽到嚴紹庭的底線之後,徐階皺眉沉思。
半響之後,才試探著開口道:“不過嚴侍讀此番還要清查浙江道新安江大堤毀壞一事,老夫知曉,這些年嚴閣老的不少門生,都是在浙江為官的。”
徐階還是想再努力嚐試一下。
畢竟,那可是數十萬畝此前都不用繳納賦稅的田地啊。
嚴紹庭卻是淡淡一笑:“徐閣老又忘了,陛下曾說我公忠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