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坑蒙拐騙嚴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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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到西安門前。
    高拱便看到禮部尚書嚴訥打著人大聲呼喊了起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嚴訥這個禮部尚書此前是沒有喊話的,就等著自己這位內閣首輔與另外兩位閣臣到場,才開口喊出這等話的。
    原本在內閣班房吐了一口血後,氣色稍微好轉一些的高拱,臉色瞬間又黑了下來,胸中憋著一口氣。
    袁煒被嚇的心一顫,趕忙身後藏在高拱身後,輕輕的順著首輔的背身。
    唯恐這位首輔又因為一口氣上不來被氣暈過去。
    高拱身子向後微微傾斜,側目看向身邊兩人,嘴裏低聲念叨著:“都聽到了吧,都聽到了吧,看看他們說的是什麽話!”
    袁煒和李春芳兩人臉色也不是很好。
    兩人眼神都帶著一絲冷意看向跪在宮門前的嚴訥等人。
    什麽叫朝有奸佞,天下不寧?
    又怎麽是君上漠視,國將不國?
    還要他們在這裏死諫,要讓皇帝改正。
    當年滿朝彈劾嚴太師的時候,也沒有這等言辭出來啊!
    怎麽合著朝廷和內閣,還有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到了他們三個人手上,就成了朝有奸佞了?
    什麽意思。
    你嚴訥帶著人今天跪在這裏,該不會是說我們三個人就是那亡國奸佞吧。
    你這是在跪諫逼皇帝改正,還是要逼我們老哥三個自裁啊!
    可嚴訥卻分毫不懼。
    徐階走了,被貶為庶民,全家流放雷州府。
    當初的好友,刑部尚書潘恩,也早就被逼退了。
    他現在就是赤條條一個人在朝中,還怕甚?
    自己又沒像徐階那樣,勾連兩淮鹽司轉運司去戕害人命。
    大不了就是也將自己給罷了官。
    自己再怎麽鬧,皇帝再怎麽生氣,高拱這個首輔,還有袁煒、李春芳兩人都得不敢讓自己真出了事。
    所以。
    有恃無恐的嚴訥,便開始了新的炮轟。
    “近年,朝廷財稅增盈,國庫充實,朝廷也屢行善政,寬待百姓,嚴苛吏治,可謂政治清明。”
    這算是嚴訥給自己打的補丁了。
    然後他就話鋒一轉:“然,自開年以來,朝廷便群議紛紛,各司官員無心政務,陷於相互攻訐之中,儼然有割裂朝堂,落黨同伐異之局。此乃內閣秉朝不嚴所致!”
    這一步,嚴訥直接將當下朝廷所有的問題都歸罪到了內閣三人頭上。
    也算是圖窮匕見了。
    但是下一步,嚴訥便朗聲道:“朝堂之上曆來百官政見不同,卻也就事論事,爭辯之後當有改善。然此番朝廷亂局,我等不見有趨緩之象,隱有愈演愈烈之勢。內閣無所作為,君上身居西苑,放權內閣,欲行老莊無為而治,卻受前朝臣子蒙蔽,長期以往,定將陷於為人詬病昏庸!”
    “君父在上,乃為天子,當秉國政,怎可一味求得大道,而漠視臣民之亂?國家興旺榮辱,皆係於君上一人之身,如今朝權偏移,為無能之輩竊據,縱使朝野紛擾,天下九州,已有亂象。”
    “聖明君主自當克己,為百官表率,行聖賢仁道,教化萬方,亦當教化臣屬。西苑深幽,遠離朝堂,更不見黎庶黔首,何以安國定邦?”
    “臣等跪諫宮門,盼臣等諫言直達天聽,臣等恭請陛下臨朝,行雷霆之力,掃清朝堂奸佞,攜疾風蕩平六合邪祟,還天下朗朗乾坤明白世道!”
    西安門前。
    禮部尚書嚴訥出口便是從內閣開始揮劍直指皇帝。
    在他身邊和身後的一眾朝臣,立馬俯首叩拜。
    “臣等死諫,恭請陛下臨朝!”
    要死人了。
    當嚴訥等人的話一出。
    原本還站在西安門大街上看熱鬧的官員們,紛紛臉色大變。
    同樣趕過來的嚴世蕃,更是目光一冷:“他們這是要做什麽!他們這是妄議君上!這是大逆!”
    在他周圍的也基本都是刑部和三法司的官員。
    無不是對左侍郎的話點頭表示讚同。
    “他們是瘋了!”
    “真的瘋了!”
    幾個年輕一些的官員,說話也沒有太多的顧忌。
    罵內閣並不是問題。
    就算是指著高拱這個首輔的鼻子罵,也沒有半點問題。
    說不定罵人的那位被下了詔獄,高拱還得出力將其撈出來。
    可現在問題已經轉變成嚴訥這幫人在罵皇帝了。
    聽聽他們說的都是什麽。
    皇帝深居西苑,一心大道,漠視朝堂。
    這直接就是否認了皇帝這麽多年的所做作為啊!
    人群中,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北直隸按察使、順天知府海瑞,摳了摳鼻子。
    嚴訥他們這話,好像有點耳熟啊。
    海瑞淡淡一笑。
    不過這幫人,卻沒有自己的腦子啊。
    彈劾都不會。
    白費!
    西安門前,每個人都心思不同。
    卻不耽誤那原本緊閉著的宮門,在一陣動靜聲中緩緩開出一道口子。
    而後。
    便是大隊的錦衣衛緹騎、東廠番子以及郭玉創麾下的天子近軍如潮水一般的泉湧而出。
    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在眾多兵馬的簇擁下,出現在了人們的麵前。
    呂芳臉色陰沉,眼裏透著一股子殺意,漠然的走到了高拱、袁煒、李春芳三人身邊,視線虛虛的掃了一眼西安門前跪著的官員們,而後側目斜覦向三位內閣大臣。
    西安門內。
    萬壽宮中。
    殿門前,黃錦小心翼翼的伺候著麵色平靜的皇帝,從殿內走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站立在高高的台基上。
    腳下是平整的漢白玉石磚。
    周圍。
    皆是甲胄閃亮的禁軍官兵。
    隨著皇帝的步履移動,官兵們的目光便默默的跟隨著移動起來,好保證皇帝始終是處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黃錦微微彎著腰,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天色倒是不錯,主子爺要不要奴婢伺候著在外麵走一走?”
    嘉靖側目看向黃錦,雖然宮門外紛紛擾擾,可他卻是麵露笑容:“你是擔心朕生氣了?”
    黃錦立馬低頭:“奴婢不敢。”
    嘉靖哼哼了兩聲:“一群跳梁小醜嘰嘰喳喳而已,朕若生氣,豈有度量可言?”
    他是真的沒有生氣。
    今天看著是近五百名京官在西安門外跪諫。
    瞧著人不少,聲勢很大。
    可這才哪到哪。
    這等場麵,自己又不是沒有見過。
    不過爾爾罷了。
    黃錦則是小聲道:“呂公公已經帶著人去外麵,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能平息下來,咱們宮裏也能靜下來,不擾了主子爺清修。”
    嘉靖樂嗬嗬的一笑,伸手在黃錦的肩膀上拍了拍。
    “這才哪到哪?怎可能輕易平息下來。”
    黃錦想要再問緣由,但卻沒敢開口。
    而嘉靖則是踱著步子,神色從容的走到了萬壽宮外。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太液池,尋步走了過去,卻又離著水麵有好一段距離。
    湖麵蕩漾著漣漪,清風拂過,水汽滋潤臉頰,沁人心扉,好不舒服。
    而嘉靖則是繼續漫步在西苑,可方向卻是不斷的靠近西安門。
    黃錦心中愈發疑惑,難道主子爺是要親自駕臨西安門外,正麵應對那些跪諫的百官了嗎?
    而到了這個時候。
    京中百官跪諫西安門的消息,也已經傳的到處都是。
    昌平。
    書院內部。
    麻將聲終於是停了下來。
    不是因為西安門的消息,而是四位老爺子最近真的是麻將太多,導致下麵的晚輩們全都來勸說了,這才攔住了今天本來還要再開牌局的老爺子們。
    要不是老爺子們輩分太高。
    書院這頭的人真就要說一句玩物喪誌的話了。
    可想一想,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也和喪誌沒有什麽關係了。
    但好歹是將四個老爺子給勸了下來。
    不打麻將了,老爺子們就漫步在已經圈起圍牆的書院山下。
    當初那塊山坡上的紅薯地,如今依舊是種著紅薯。
    不過這一塊地的管理權已經單獨移交到了農學院那邊。
    再往前走,便是醫學院和工學院。
    走到工學院,也就到了書院山東北角,建在那條水壩下的工廠區。
    工廠區很是嘈雜,動靜不小。
    但並不妨礙山上臨水的地方,有不少人在水庫裏垂釣。
    畢竟這麽長時間,水庫裏的魚也早就習慣了山下工廠的吵鬧聲。
    京裏的消息傳到了昌平,這一次不是徐渭趕過來的。
    他已經是在接到消息後便立馬趕去京城了。
    畢竟。
    他還有著詹事府右庶子的官職,京中出了事,也該去親眼盯著情況。
    來的是肖俊鵬。
    最近剛剛又一次升官的肖俊鵬,氣色愈發的好,人也胖了不少,卻黑黢黢的讓人瞧不出官樣。
    而他之所以升官又發胖,全都是因為真的操勞所致。
    這一點,李神醫是給出了科學診斷的。
    人是會因為操勞而發胖的。
    與飲食、生活等並沒有多大關係。
    作為如今昌平書院醫學院院長的李時珍,所說的話還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雖然不少人心中依舊覺得,這樣的論點有些太過新鮮。
    但神醫就是神醫。
    說的話那自然是對的。
    “下官給四位老爺子請安。”
    肖俊鵬帶著消息趕到現場,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
    老爺子們心情都不錯。
    嚴嵩更是笑嗬嗬的看向肖俊鵬:“你這整日裏泡在地裏的人,怎麽今天有空跑來我們四個老家夥跟前了?”
    肖俊鵬也是笑著抬頭解釋:“晚輩這不是也想和太師您老取取經,能再升一升官。”
    “瞎說實話!”
    嚴嵩伸手虛點了一下肖俊鵬:“聽說你最近忙的不顧家,李神醫也說你是操勞致胖,五髒疲勞。做事要緊,可身子更加要緊,可不許算計著你累死任上,讓昌平和書院幫你養著一家老小。”
    這其實就是真真切切的關心之言了。
    肖俊鵬心中感動,自己什麽人啊。
    以前不過是一個小小碼頭胥吏,僥幸跟上了昌平的這架馬車,有了官身不說,如今還是連連升官。
    老太師何等人物,竟然也能如此無微不至的關心自己。
    這輩子打死也要給老嚴家做牛做馬了!
    “謝太師關切,下官自當注意。”肖俊鵬謝了聲,而後說道:“不過當下,京裏卻是出事了,朝中四五百官員都跑去西安門前跪諫了。兵馬司動了,內閣也動了,宮裏頭自然不會少,聽說高拱在班房裏更是被氣的暈過去了,還吐了好大一口血。”
    “他沒被氣死?”
    嚴嵩瞪著眼,看向水邊剛剛釣起一條足有十幾斤種花鰱的人。
    心裏嘀咕著,這應該是書院的學生。
    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將這條魚給貪……給罰到自己手上來。
    於是,也就隨口問了一句。
    肖俊鵬頓時愣住。
    老太師這叫什麽話。
    竟然開口就問高拱有沒有被氣死。
    聶豹三人則在一旁樂嗬嗬的笑著。
    肖俊鵬搖搖頭:“倒是沒有,應當已經去到西安門那邊了。”
    嚴嵩嗯了聲。
    肖俊鵬抬頭定定的看向老太師。
    可嚴老太師卻沒有下文了。
    他老人家已經是走到了前麵的水邊,輕咳一聲。
    “哪個學院的?”
    “這等時候,為何沒有課業,不在教室?”
    “也不讀書實操,怎偷偷跑到此處釣魚了?”
    “叫什麽名字?你們老師是誰?年級主管教習是誰?”
    那剛剛釣上來一條十幾斤重大魚的學生被嚇了一跳,在看清是嚴嵩老太師後,更是整張臉都白了。
    支支吾吾的好半天,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嚴嵩卻已經上前,敲了一下學生的腦袋:“不務正業,荒廢學業!還不快回學院去!”
    那學生見老太師沒有真的追問自己是哪個學院的,叫什麽名字,魚也不要了,釣竿釣具更是不敢動,一溜煙跑走。
    嚴嵩見那學生跑的沒影,這才笑眯眯的蹲下來,用地上的一根樹枝戳了戳臥在草叢裏的大魚,而後轉頭看向肖俊鵬:“拿上,讓後廚食堂開火,今天來個一魚多吃。酸湯魚片要湯做的好,老夫今天準備多喝幾碗魚湯。”
    肖俊鵬徹底懵了。
    京城裏都出這麽大的事情了,老太師竟然還在坑蒙拐騙貪了那個明顯是今天不用上課的傻學生好不容易釣上來的大魚,還在想著要一魚多吃。
    王畿則是伸腳踢了踢肖俊鵬的小腿:“屁大的事情,還不快帶著魚回去,抓緊時間讓後廚做出來要緊!”
    肖俊鵬這才反應過來。
    可魚實在太大,他也隻能不管體麵,雙手將魚抱在懷裏。
    那魚尾啪啪的就抽著肖大老爺的臉,逼的他隻能是歪著頭跟在四位老爺子身後。
    可肖俊鵬心裏卻是嘀咕了起來。
    今天京中鬧了這麽大的事情。
    難道老太師他們就不擔心,皇帝一怒之下,再一次動用廷杖,將那幾百個官員裏頭杖斃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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