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攻守易型!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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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山東麓,大青山中存在千年的古白道上。
    古道前方便是漠南草原。
    四鎮總督巡撫王崇古騎在馬背上,向著道旁的一處挑台平地注視示意。
    嚴紹庭麵上微微一笑,也不多說,隨著王崇古讓到路旁。
    “王督撫自今日率軍而來,便數次欲言又止,不知督撫是有何指正,還請賜教。”
    到了路旁,嚴紹庭笑吟吟的注視著王崇古,隨後翻身下馬,手握馬鞭走到挑台邊緣。
    下麵,就是隨著時節,水流漸漸急促的橫穿大青山的東河。
    一路向前開進,還有不過數裏路,他就能踏足草原了。
    王崇古亦是下了馬,將馬鞭壓在馬鞍下,笑嗬嗬的走到嚴紹庭身邊,拱手作揖,微微躬身。
    “大將軍抬舉。”
    “此次朝廷用兵,定國策複套,大將軍成百年之功,下官雖督四鎮,卻是此征副將,將軍在上,下官在下,不敢在將軍麵前妄稱督撫。”
    這倒是過於謹小慎微了。
    嚴紹庭微微眯眼斜覦王崇古:“王督撫是個妙人。這一遭出兵征討,用王督撫為副,全因在下昔日京中與楊尚書所求。督撫雖為副,然若無督撫引四鎮兵馬自西往東,恐怕大青山下一戰,我部要折損更多,戰事更為漫長。”
    說完後,他便審視的看著王崇古,耳畔是山下東河滔滔不絕的水流聲。
    勝仗不是那麽好打的。
    而他說的其實也沒有錯。
    雖然之前因為嚴鵠悍不畏死,帶著龍虎軍將蒙古人堵在鬼毛川轉向處的山口,再有自己急率大軍趕至,與繞後的神機營首尾包夾,擊潰辛愛黃台吉的大部。
    但俺達部在大青山下卻也是屯駐了數萬兵馬作為後援。
    當時光靠戚繼光的山字營,是根本不可能如送去京師的奏疏上寫的那麽容易,就能結束前套的戰事。
    還是得虧有王崇古帶著那兩萬四鎮兵馬趕到,才成就了前套大青山下那最後一戰。
    王崇古卻始終保持謹慎的態度,搖著頭麵帶慚愧,小聲解釋:“慶幸此次戰事順利,下官原本領軍令,乃為駐守黑山一線,防備蒙古人西逃。下官引兵東出,卻已是有違大將軍先前的軍令,幸萬事大吉,戰事順遂,下官不敢居功。”
    嚴紹庭隻是淡淡一笑。
    兩人這一言一語之間,王崇古無令卻帶著兩萬兵馬東出這件事,便算是揭過了。
    旋即,嚴紹庭才慢悠悠詢問道:“不過先前督撫說那嚴鵠此次去向不明,說不得卻會有一個大大的驚喜,不知是為何意?”
    王崇古抬頭看向嚴紹庭。
    眼前這個年輕人實在是給了他太多的意外。
    他在邊鎮多年,從來就沒覺得收複河套這等事情,竟然能這麽快就完成。
    但現在事實卻就擺在眼前。
    大明的軍隊,更是數十年來頭一遭如此安安穩穩的走在陰山山脈之中,向著北方的草原而去。
    王崇古再次躬身作揖:“因為大將軍。”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笑意。
    嚴紹庭輕哦一聲,麵露狐疑:“如何是因為本將?”
    “因為大將軍一錘定音,收複河套,軍令向北,兵馬北上入漠南。”
    王崇古語氣平靜,思緒清晰。
    他笑著解釋:“大將軍這一次率軍出關,征討套寇,驅逐韃虜,收複河套。乃大將軍用兵如神,奇正相合,以正合、以奇勝。而蒙古人卻也不是傻子,大將軍用兵如此,行軍至此,蒙古人難道便不知將軍所圖?不知我朝之決心?”
    嚴紹庭的臉上神色漸漸變得更有意思起來。
    他跺了跺腳,露出笑容。
    王崇古察言觀色,方才繼續說道:“還是下官方才那句話,蒙古人不是傻子。這一戰蒙古人確實輸了,丟了河套。大將軍又繼續用兵陰山以北,我等自然明曉大將軍是要掃清漠南,蒙古人自然也能看的明白。我朝兵武曆來都有暫避鋒芒,再尋戰機的說法,蒙古人這千年來與我中原互有往來,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前方的古道上,有馬蹄聲逆向而來。
    嚴紹庭循聲看過去,是作為前鋒軍的戚繼光正帶著親兵駕馬而來。
    他看向王崇古:“督撫此言,是想說蒙古人現在會選擇避其我鋒芒,遠遁漠北?”
    王崇古拱手道:“大將軍慧眼,下官以為,蒙古人若能明白這個道理,定然會避將軍鋒芒,不與我軍針對,而遠遁漠北,甚至是……遠遁西域,再尋來日整頓壯大,圖謀歸來,複侵中原。”
    將自己的理由闡述完後。
    王崇古笑了笑:“所以下官才敢篤定,龍虎大將軍這一次單獨領兵深入草原,並不會遇到大敵,因而也不會出什麽問題。而有龍虎大將軍全營皆為馬軍騎兵,奔襲草原,攪動漠南蒙古各部,展我朝王師天威,說不得更能引草原上蒙古小部來投,以求歸附。如此一來,於大將軍而言,豈不就是大大的驚喜。”
    這時候。
    戚繼光已經是駕馬到了挑台這邊,他翻身下馬,健步而來。
    麵帶好奇的看向王崇古,衝著後者拱手抱拳作揖。
    隨即戚繼光便朗聲詢問道:“自秦漢以來,凡我中原強盛之時,必有草原部族來投,此乃千年慣例,王督撫為何會說此次若有蒙古小部來投,對大將軍而言便是驚喜?”
    見到戚繼光從前軍趕過來,嚴紹庭立即衝著對方使了一個眼色。
    王崇古亦是拱手還禮,麵帶笑容:“戚將軍一言點破,在下確是此意。雖我中原漢家盛世之時,草原便會來投。但此次在下之所以如此說,卻是因為大將軍用兵,今朝之意乃欲引我朝轉守為攻。若非如此,大將軍平定河套,又何必再出兵陰山以北?”
    說至此處。
    王崇古轉頭看向嚴紹庭:“下官猜測,大將軍是想看看陰山以北的秦漢兩朝長城,欲複秦之長城,再複魏晉之事,於秦之長城以北,草原之上,立軍屯衛城,城牆並行,年年用兵,時時北掠,得我朝北境安寧萬世。”
    嚴紹庭眉頭一挑。
    這個王崇古當真是將自己的全盤圖謀都給看透了。
    自己不懂軍事,卻也知道軍事上的很多東西。
    那句經典的,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可不是一句空言。
    如今大明漸漸中興強盛。
    中原在北方的軍事思想,也到了轉變的時候,和蒙古人的爭鬥也到了攻守易型的時刻。
    蒙古人可以年年南下侵擾劫掠。
    中原人自此以後自然可以以河套為後方,再配合陰山以北的長城、軍屯衛城,時時北掠打草。
    盡全力消滅蒙古人的有生力量。
    如此才能從根子上杜絕蒙古人南下侵擾。
    至於說什麽發展並改變蒙古人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那就是屁話。
    大明的百姓都還沒有改變生產力和生產模式,哪裏輪得到蒙古人?
    現在這個檔口,軍事上的轉變,才是唯一解。
    等什麽時候中原發展到了足夠的地步,地方上的生產方式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轉變,才有可能放棄軍事手段,轉為其他方式去改造草原上的蒙古人。
    躍進式的事情不可做。
    這可是有著血淚教訓的。
    老老實實的用著前人總結出來的經驗,本本分分的腳踏實地做事,才是上途。
    從前軍趕來的戚繼光側目看了嚴紹庭一眼,而後笑著說:“所以王督撫才會說,蒙古各部來投,對大將軍而言便是驚喜,想來便是以此為根據而言了。”
    王崇古笑著擺擺手:“在下確實有此意方有此言。若大將軍真要扭轉我大明和蒙古的攻防之勢,則必然要控扼河套培育戰馬,再修秦長城為紐帶,長城以北築衛城,招攬歸附蒙古人為前驅,歲歲尋機,用兵漠北。”
    戚繼光微微張嘴,正欲開口。
    嚴紹庭忽然笑著說道:“王督撫當真才是慧眼,在下這點算計,竟被督撫全盤看穿。我朝如今複套,便有草場培育良馬,王師再不受戰馬惡劣之苦,亦可驅逐草原,討伐賊子。”
    王崇古當即頷首低頭,抱拳道:“下官敬大將軍之壯誌,此次複套,亦全賴大將軍之功。大將軍所圖,下官更欲早日成真。然……”
    一番吹捧之後,王崇古卻是故作猶豫。
    戚繼光在旁看了一眼,會心一動,與並不準備開口詢問的嚴紹庭打著配合:“不知王督撫有何顧慮?”
    王崇古搖搖頭:“顧慮算不上,這些年草原上以俺達部最為勢大。但如今俺達部十萬大軍潰敗,想來俺達部這一次恐再難掌控草原各部。往後,俺答部至多堅守草原西部,而東部則另有土蠻部等。若草原之上,再無雄主出世,大將軍所圖陰山以北,自然無所顧慮。但在下之慮,卻非是陰山以北,而是我朝九邊之內。”
    說完後。
    王崇古目光深深的看向嚴紹庭。
    他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能聽得懂自己的意思。
    戚繼光在旁亦是閉上嘴,側目看向嚴紹庭。
    而嚴紹庭卻隻是微微一笑:“本將還記得,先帝駕崩前與我所留叮囑。先帝在世時,昭告天下,度田、清軍、造冊三事。此番本將全先帝遺諭之托,收複河套。朝廷自然要在河套置軍衛,遷徙百姓耕牧。如此,山西、延綏、固原等鎮,便再無需求,此處邊牆之防,由後向前。”
    說到此處,嚴紹庭看向王崇古,冷笑一聲。
    他語氣清冷道:“想來王督撫是要說,本將這一場仗打下來,雖然是立了功,但也會得罪一大批人吧。尤其是那些個,這麽多年下來靠著邊牆撈好處的人。”
    自己收複河套。
    朝廷要在河套設置軍衛,遷徙百姓。
    首當其衝就是山西鎮再也沒有用處。
    然後就是延綏鎮等。
    這裏麵的利益好處和勾當,可是數不勝數。
    戰爭永遠都是政治的延伸。
    政治上的變動,又會反過來促成戰爭。
    天下往來兮,皆以利兮。
    邊關士卒,以糧餉為利,邊將以邊牆防備為利。
    自己確確實實打了勝仗,收複河套,可也如王崇古所說一樣,實實在在的會得罪一批人。
    往後沒了邊患,那些個邊鎮將領便沒了好處可得,又豈會感謝嚴紹庭?
    要說戰爭,大明九邊的將領們才是最希望年年發生的。
    沒有戰爭,就沒有九邊之策,便沒了朝廷歲歲舉傾國之力撥付的海量糧餉。
    這一次刀是砍在了蒙古人的脖子上。
    但也是砍在了九邊將領的身上。
    想到這裏,嚴紹庭忽然會心一動,想到憲宗皇帝時,為何明明已經複套,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內丟失河套。
    雖然官麵上的原因是朝廷未能及時設置衛所,遷徙百姓。
    但這背後又有多少勾當,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甚至於他還想到嚴家。
    嘉靖年間,朝中就有不少人提出要收複河套,設置邊衛,以此減輕九邊的負擔。
    很不好意思,但必須要說的,那時候反對這種聲音的正是嚴家。
    那時候的嚴家是什麽貨色?
    不用想都知道,這裏麵是實實在在存著勾當的。
    九邊是政治的延伸,但也是人的利益促成。
    而見嚴紹庭已經反應過來,王崇古亦是收起臉上的笑容,躬身作揖:“王崇古不才,這些年雖任邊鎮,也因邊鎮而升,但王某亦不敢忘昔年讀書之時先生們的教誨,更不敢忘先帝拔擢之恩。大將軍雖年少,卻胸懷大誌,在謀社稷萬世。如今大戰亦息,然人心卻更比兩軍對陣,下官不敢不言,也不能不言。”
    嚴紹庭轉動著手中的馬鞭,與戚繼光對視一眼,而後又側目看向王崇古。
    在他思考著王崇古今日這些話背後的圖謀。
    所謂無利不起早。
    他王崇古嘴上說著讀書時先生的教誨,先帝之恩。
    可若是沒有所求,那就是純放屁。
    心中一動。
    嚴紹庭忽的開口:“前些日子朝中來訊,皇上已經召譚綸、俞大猷等人入京。本將料定,皇上這是要用譚綸、俞大猷等人北上鎮守九邊……”
    話到此處,言簡意賅。
    而他也目光幽幽的盯著王崇古。
    就算有所猜測王崇古真正的圖謀,但他偏不說出口。
    就等著對方主動開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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