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公侯亦可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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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的永遠輸人一籌。
嚴紹庭已經記不清這句話是在什麽時候,又是什麽情況下聽到的。
但用在政治上,同樣可行。
從他知道王崇古帶著四鎮兵馬,悍然出擊前套蒙古人餘部,得知他率軍追趕北上的自己。
他就知道。
這是一個渴望著進步的官員。
一個好官,需要具備無數的條件和要求。
但其中必不可少的一條就是想要進步。
你連進步都不想進步了,還如何讓人相信你是會做事的?
這話雖然有些歧義,可事實卻偏偏正是如此。
那麽放在王崇古身上。
這樣一位已經總督四鎮的封疆大吏,能屁顛屁顛一口一個下官跑到自己麵前,除了想要進步,嚴紹庭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別的理由了。
尤其是如今河套已複。
山西、延綏、固原等鎮的地位將會在肉眼可見的未來急劇下降。
大明舊有的軍事布防格局將會發生改變。
新的軍事力量成型。
王崇古所求,定然就是衝著這一點來的。
於是嚴紹庭便開始了揣著明白裝糊塗。
反正想要進步的不是自己,急的也不會是自己。
而王崇古見嚴紹庭久久不願上鉤,但對方偏偏又一副已經看穿自己意圖的樣子,這讓他心中不由急了起來。
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越發的有意思起來了。
王崇古淡淡一笑:“譚綸、俞大猷等人久在東南統兵,下官雖未處之,卻也知曉其威名。而今大將軍收複河套故地,欲修築秦之長城,北控草原,節製蒙古。譚綸、俞大猷等人,勢必會授命於上,鎮守邊牆。”
在提及譚綸和俞大猷的時候。
王崇古甚至是目光掃向了在場的戚繼光。
如今東南倭患已經盡除,而戚繼光又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這一次戚繼光又隨嚴紹庭北征,立下複套之功。
朝廷對這樣的將帥之才,肯定不會閑置,最大的可能就是將其就地安排在九邊,統領一方。
嚴紹庭聽著王崇古的話,卻是微微一笑。
到這裏,王崇古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可他卻隻是隨口說道:“皇上初禦社稷,卻勵精圖治,先帝遺清軍之命,今上也定然會順勢推行,九邊也該到了汰換新將之際。”
話,點到即止。
王崇古目光一閃而過,輕咳道:“大將軍此次率軍出征,又有複套之功,如今大將軍欲要北控草原,想來不論是皇上還是朝廷,都會多聽大將軍諫言。下官亦竊覺,大將軍定會上疏朝廷,河套陰山一線,另設邊鎮,專控陰山北麓長城、衛城之事。”
瞧著步步試探自己的王崇古,嚴紹庭很直爽的嗯了聲:“河套一地幅員遼闊,無論耕種亦或放牧,再或培育良馬,都為上選。而黃河以北,越過陰山,更是直麵草原,須得要一鎮專之。如此方可使上下暢通,政軍之令無阻,使朝堂與鎮守如臂使指。”
王崇古微微一笑,當即說道:“想來大將軍恐已經心中屬意戚將軍,出真河套首鎮。”
一旁的戚繼光眉頭一挑,微微皺眉,眼神帶著幾分疑惑的看向將自己拖進來的王崇古,尋思著對方的目的。
嚴紹庭倒是明白的最快,更是反口說道:“哦?督撫為何會如此認定?以在下過往聽聞,督撫自嘉靖三十六年,便在邊鎮當差做事,最是了解熟稔蒙古人。此次督撫為我征北大軍副將,又立戰功,朝廷便是要設河套鎮,首選總督人選也定然是督撫才是。”
說完後他便目光玩味的盯著王崇古,對方想要借戚繼光試探,自己便反手直接將問題扣在了對方身上。
王崇古也是一愣,沒想到嚴紹庭竟然這麽直白。
但他卻也是瞬間冷靜下來。
王崇古笑吟吟的說道:“大將軍既然已有守河套,必守陰山,而守陰山,則必攻漠北之策,這河套便儼然會成我朝出兵之地,坐鎮統禦之人也當以將帥之才者任之。下官雖久在邊鎮,立寸末之功,卻非武人出身,而以文入武。便是朝廷當真設河套鎮,下官也定當上疏,舉戚將軍為鎮守。”
這一下輪到嚴紹庭意外了。
他原本以為王崇古是要圖謀河套鎮的位子,沒成想對方竟然直接將這位子推到戚繼光身上。
他不由眯著眼打量起了王崇古,琢磨著這位究竟是想要什麽。
倒是一旁的戚繼光,淡淡開口:“在下思來,王督撫是想要掌馬政、撫治邊地吧。”
聞聽戚元敬之言。
瞬間,嚴紹庭眼前一亮。
而王崇古則是在平靜一瞬後,神色浮出一絲波瀾。
終了。
王崇古搖著頷首,連連搖頭,衝著戚繼光拱手作揖:“當真是瞞不過戚將軍,在下這點心思竟皆被將軍看穿了。”
見王崇古果然是承認了這一點。
嚴紹庭也終於是明白了過來。
原來王崇古竟然所圖如此之大!
自己原本隻以為王崇古是想要在九邊繼續占據一個重要位置,沒成想對方已經將算盤打到了內閣裏去。
雖然按照戚繼光說的,王崇古也承認,他想要掌握九邊馬政、撫治邊民。
看著這差事不怎麽起眼。
可這是治邊又治民的差事,全然不同於一鎮總兵,甚至總督。
戚繼光若是坐上河套鎮總督,往後至多也就是以功勳升兵部。
而入內閣,卻是要有治民的經曆和經驗,若是再加上治邊之功,那步入內閣就是加分項了。
更不要說王崇古還想要掌握邊鎮馬征。
往後明軍每一次鐵騎出關征討,都得要記上王崇古他的一份功勞。
而王崇古見嚴紹庭已經徹底明曉自己的打算,卻又久久不語。
他倒也不再心急。
反倒是慢條細理的解釋起來:“大將軍也知我朝邊鎮人事複雜,這一遭大將軍創立不世功勳,定當震動朝野。可河套置軍修城建牆,山西、延綏等鎮順邊鎮之變,應先帝之旨,勢必清軍,汰撤邊鎮衛所軍馬。下官不才,卻因出身晉地,又曆關中,於山陝之地,還算有幾分分量。”
嚴紹庭麵生笑意,卻又平靜無比的開口:“王督撫的意思,是不是在與本官說,本官若舉督撫,則督撫便可替本官平邊鎮不滿?”
一旁的戚繼光則是雙眼一凝,眼神中殺機浮現。
王崇古耳目不動,卻趕忙拱手低頭:“下官不敢有此意。”
嚴紹庭卻隻是淡淡一笑,揮了揮手,而後朗聲道:“本官出京之前於兵部有議,召王督撫為征北副將,便有一份算計在內。如今王督撫與本官所言,亦皆在理。我朝九邊,上起二祖,二百年來,盤根錯節,亦非本官一人可平可解。督撫欲以晉人出身,而平邊地誹議,本官豈能不知?”
他慢吞吞的剖析著。
可王崇古的臉色卻一分分的凝重起來。
喘息之間。
嚴紹庭卻是冷聲道:“王督撫是不是還覺得,若是本官不從,則山陝兩地,便要流言升騰,朝廷清軍設鎮置軍一事便會有波瀾滋生,乃至生出事端?”
王崇古麵露不安。
他眉頭緊皺,自覺沒有說錯話,怎麽就讓嚴紹庭惱起來了?
畢竟從他的角度去看,由他和嚴紹庭達成這筆交易,對嚴紹庭來說才是最佳選擇。
王崇古當即開口:“大將軍雄姿英發,文韜武略,便是有宵小之人從中作梗,也必是螳臂當車,不值一提。下官絕無此意,更無以此挾大將軍之舉。”
雖然自己遠比嚴紹庭年長許多,雖然自己已經是四鎮總督。
可王崇古很清楚,自己和眼前這個年輕人相比,在朝中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嚴家啊!
這可是嚴家啊!
嚴紹庭在一番質詢壓得王崇古低頭不敢多言後,卻與戚繼光對視一眼。
而後他慢慢露出笑聲。
“督撫今日所言……”
“本官應下了!”
當王崇古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自己想要圖謀的事情,竟然已經得到了嚴紹庭這個年輕人同意時,他的背後卻已經傳來了馬蹄聲。
轉過身。
隻見嚴紹庭已經駕馬,與戚繼光向著千年古白道在陰山北麓的出口處趕去。
王崇古一時漠然。
而後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終了卻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己到底是棋差一招,輸給這個年輕人一籌了。
自己所求之事。
竟然全都早已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可笑!
可笑!
……
“哈哈哈哈!”
“欣之!喜之!”
乾清宮東暖閣中。
皇帝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手指在麵前堪輿上不斷的滑動著,勾勒出一條無形的邊牆。
“潤物所言,朕甚為認同。”
“守河套必守陰山,而守陰山則必攻漠北。”
“唯有攻守易型,以攻為守,驅逐賊子,方可止戈於長城以南。”
朱載坖將嚴紹庭在密奏中所說的欲複秦長城和長城以北築造衛城的設想全盤說出,而後揮手道:“此番俺答部駐河套之軍已然潰敗,薊鎮來犯土蠻賊部,定然將要聞訊退之。內閣當命昔日抽調之各地衛所,撤出京畿,各自回營。”
一開始土蠻部進犯薊鎮,朝廷還人心惶惶。
後來朝廷也反應過來,這是和西邊的俺答部打配合,給大明施加壓力。
那現在俺答部在河套的十萬大軍已經潰敗,隻要消息傳開,土蠻部就沒有理由和膽氣繼續留在薊鎮外了。
高拱當即拱手領命。
朱載坖卻又說道:“雖然各地衛所尚未出戰,但將士們奔波兩地,亦是辛苦,可命戶部與兵部商議,撥付賞銀,莫要叫軍中兒郎生出怨言,亦是激勵將士衛國之心。”
這都是該有的事情。
高拱亦是再次頷首遵旨照辦。
而這個時候,朱載坖卻又目光一動,再次幽幽開口道:“元輔,諸位閣老,這一次潤物引兵出征,朕也確實未曾想到戰事竟然能如此順利。此次潤物複套之功,可謂壯我大明百年之憾,朕又初禦社稷,肩挑宗社,自當賞罰分明……”
高拱眉頭一動,感情大軍尚未凱旋,皇帝還是止不住要給嚴紹庭加封的心思。
他當即上前一步:“陛下……”
朱載坖卻是橫手一掃:“高師傅,昔日朕在王府潛邸,便是高師傅為朕讀書解惑。朕還記得那時候高師傅屢屢告誡,在朝為政,當賞罰分明,用人得當。如今潤物立有大功,乃解百年之憾,朕又豈能有違高師傅昔日教化,臣子有功而不賞?”
高拱嘴角一扯。
眼看著皇帝都開始拿自己以前的話來堵自己的嘴。
自己還能說什麽呢?
高拱當即轉口道:“臣非阻陛下封賞前線有功之臣,乃如今前線僅有報捷,王師尚未凱旋歸來。而前線奏報之上,亦言大軍仍有圖謀,大將軍等人亦要率軍北出陰山。征北之事尚未息,而今諸將尚有建功之機。臣以為,陛下欲要賞罰分明,以正朝綱,激勵文武,此舉聖明。然而今,陛下卻可先以功封賞軍中將士,科以首級賞銀將士,再振軍心。至於諸將之功,可留待來日王師凱旋,陛下於朝堂之上舉典祭而冊之。”
朱載坖目光深邃的注視著高拱。
數次想要反駁這位王府遷都師傅的諫言,可最終他還是選擇退讓一步。
但緊接著,朱載坖卻又說:“潤物說……”
高拱心中一顫,心頭也不由蒙上一層陰霾。
潤物說!
潤物說!
如今皇帝開口就是潤物,閉口也是潤物。
這讓他們如何自處。
朱載坖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王府潛邸高師傅這點酸味,繼續說:“潤物諫言河套設鎮置軍、遷徙百姓耕牧,陰山以北修造長城、衛城,大軍掃平漠南蒙古各部,招降蒙古部族歸降來投。此事雖尚未促成,然大軍複套之功卻已明白。賞三軍怎可不賞諸將?與理不合!”
高拱眉心已經在皇帝這番話後,緊緊縮在一起,那勁道足可以夾碎一顆核桃了。
可朱載坖卻是接著說:“元輔欲在朝堂典祭之時,讓朕封賞軍中諸將,此言亦正。然,諸將功勳,朕不能擱置,本朝自太祖創立以來,曆來以軍功而勳爵之。複套解百年之憾,諸將所立功勳甚大。”
暖閣中,高拱緩緩低下頭。
他已經看透了,皇帝就是要好好的封賞嚴紹庭等軍中將領。
至於其目的,自然也不單單是為了賞賜嚴紹庭等人。
畢竟。
皇帝可是數次提及百年之憾。
這分明就是要將功勞也往自己身上拉扯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
年輕的皇帝便已經再次當著眾人的麵開口發話。
“百年之憾,今朝盡平。”
“河套之要,係於社稷。”
“潤物此等功勳,便以公侯酬,朕亦可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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