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上海風雲(四)風浪越大,魚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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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一派,古時候分陰陽,定乾坤。
白天做的是幫人處理算八字,選陰宅,尋龍脈,鎖屍棺,晚上則是觀山點星,做盜墓的行當。
到他父親這一代,算是資質最差,道行最淺。
他則更弱,隻學得父親一點皮毛。
不過他憑借著幾手家傳,已是長沙城裏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精通風水和命理,名列長沙九門老八。
但他有三不看,外國人不看,紋麒麟的人不看,還有奇事詭聞不看。
邏輯很簡單,外國人看不懂,也不歸中國的神神佛佛管。
奇事詭聞不看,是因為這種事情多有巨大的陰謀,容易招惹是非。
紋麒麟的人不看,則是祖上的規矩,據說不知道幾代前的祖宗遭遇了奇事之後,定下的鐵規。
齊家這一派規矩眾多,據說窺得太多天機,所以要鎖口避世。
其中很多有趣的事情,到了齊八這一代,已經變成床頭故事了。
他父親臨死的時候,迷迷糊糊,和他說了一些晦澀難懂的話語。
具體說了什麽他已經記不太清,但隻有一句話,他印象深刻。
他(指的是齊鐵嘴)三十三歲命有一大劫,牽連著他身邊所有至親至愛,甚至關係前後數代人的命運。
需要找一個位於入海江邊的楊姓大仙相助,方能得道求脫,命不定死。
齊鐵嘴認為父親臨死腦子已經糊塗了,但孝順的他還是去了找了不少的江海交匯地,拜訪了不少當地有名有姓的走馬仙和算命先生。
但所遇所求,哪有什麽大仙,都是一些江湖騙子,才學還不如自己。
所以漸漸的,他也息了這個心思。
直到前幾日張大佛爺找到老九門中人,邀他們完成這個任務之時。
齊鐵嘴才猛然想起來,今年,他已經三十三了。
命定之死,就在今年。
從長沙到上海幾日,他都惶惶不安。
齊家有家訓,隻算他人,不算自己。
算命者,不能算自己的命,會有大因果。
但這次事情實在太大了,大到連生死都不能自主,齊鐵嘴輾轉難眠,半夜起來,對著列祖列宗磕了個頭。
第一次,也估計是最後一次,給自己算了個命。
看著那筊杯呈現的結果,齊鐵嘴久久無言。
十死無生。
真正的十死無生。
他不信邪,換了銅錢法,還是一樣結果。
他絕望之下,還測了同為九門的二爺、五爺、八爺、九爺和陳皮都測算一次。
結果都是一樣,十死無生。
齊鐵嘴隻能無奈收起了筊杯和銅錢。
祖師爺說過,這種卦象,天命難違,普通神仙都救不了。
除非是玉皇大帝親自下凡,不然肯定死。
而且是連累家人朋友那種,遺禍無窮的死法。
鏘!
如同驚雷一般的鑼聲響起。
他收回紛亂的思緒,台上的二爺已經開始唱戲。
“妾乃,西楚霸王帳下虞姬是也。生長深閨,幼嫻書劍。”
二月紅的旦角唱得極好,哪怕此時心事重重,但一顰一笑,演出了虞姬的風情萬種。
“自從隨定大王,東征西戰,艱難辛苦,不知何日,方得太平。”
“適才聞得大王,又要出兵滅漢,群臣累諫不聽,隻恐寡不敵眾,必敗於劉邦之手。”
“思想起來,哎,好不愁慮人也。”
“好!!!”台下觀眾歡呼起來。
東征西戰,艱難辛苦,不知何日,方得太平。
齊鐵嘴想到九門曆經多少艱險,方才成就煊赫,但可能今日一過。
繁華如浮雲消散,或許無邊劫難,還在等著自己等人。
——也罷,盜墓掘墳,終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齊鐵嘴暗暗歎息一聲,為了安定大家的心,他並沒有把昨晚的占卜結果告訴大家。
他看了一眼懷表,想著五爺他們現在估計潛入了進去,隻等待這邊吸引了注意力,他們就能得手。
至於狗五、黑背老六和解九能不能得手,他卻是毫不擔心。
他們任意一人,都不知道下過了多少恐怖的大鬥。
三人一道,怕是秦始皇陵都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這憲兵總部,雖然輕重火力俱全,但幾人又不是要和日本人進行正麵火並。
而且附近地形複雜,隻要能逃出去,天高皇帝遠,還怕日本人不成!
啪啦啪啦啪啦!
齊鐵嘴剛這麽寬慰自己的時候,就聽到後院大樓開始響起了南部十四造特有的槍聲。
“怎麽回事!”齊鐵嘴臉色一白,豆大的汗珠就滾了下來。
明明不是說好自己這邊吸引注意力再動手的嗎,難不成狗五他們被發現了?!
——我這張烏鴉嘴啊!
台上的二月紅也是驟然一頓,他也聽到了後院的槍聲,眼見台下的觀眾好像也被影響了,開始騷亂了。
頓時朝著角落的陳皮使了一個眼色。
陳皮也是心狠手黑,二話不說直接直接將藏在盔甲中的炸藥點燃,往戲台下一扔。
轟——
劇烈的爆炸直接將戲台震塌,轟然向西倒下,直接將最前排的幾個達官顯貴壓在了木頭架子下。
一時間,尖叫聲、痛哭聲、呼救聲一浪高過一浪,上百號人亂做一堂,四處亂竄,直接將門口的日本衛兵都衝散了。
而裏麵的守衛聽到外麵的爆炸聲,紛紛衝了出來,以為是憲兵總部被襲擊了。
“我就說戲台朝西不吉利吧!”
齊鐵嘴大聲吼一句,然後擦了擦頭上的猴急汗,在混亂中找到了陳皮。
卻見他也在著急地一頭亂轉,連忙喊住了他:“還不快走?!”
陳皮一把甩開齊鐵嘴,臉色鐵青地道:“二爺,二爺不見了!”
“什麽?!”齊鐵嘴瞪大了眼睛,按照計劃,他們不是在前台吸引注意力就行了嗎。
難道,齊鐵嘴看向了憲兵總部的最裏側大樓。
二爺是去裏麵支援狗五他們了嗎!
陳皮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凶相畢露、亟欲噬人,像極了一個活生生的惡鬼。
一抬眼看到陳皮那番表情,齊鐵嘴的腿軟了一下,差點摔倒。
本來到了嘴邊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我要去找二爺!”陳皮掏出手中的菠蘿刀,立馬朝著人堆裏麵衝了過去。
齊鐵嘴還想拉住他,但九門之中,就屬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擔,一手抓了個空,隻能待在原地一頭亂麻。
完了,完了,一切全亂了。
這下,真是要十死無生了!——
林楠笙皺著眉頭躲在側門,他本是跟著明台進入了後院,還在小心翼翼地探查,沒想到裏麵卻響起了一陣槍聲。
是哪路兄弟?
中統?
特科?
還是鋤奸隊?
總不至於是王站長的安排吧?
但眼看著許多衛兵都衝了進來,朝著裏麵圍過去。
林楠笙也在猶豫著,他此次行動沒有得到上海站站長的同意,萬一闖進去反而打亂了那些兄弟的布置就不好了。
但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前方閃過,他馬上跟了上去。
那個身影消失在牆角,林楠笙心中一緊,匆忙兩步剛拐過彎,一把勃朗寧就頂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林楠笙,我就知道是你。”眼前的明家小少爺明台,沒了往日浪蕩輕佻的樣子。
林楠笙背後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將兩隻手舉過肩膀:“明台,我隻是想來——”
“別說那麽多,這裏可不是我家。”明台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動靜,直接把他拉了過來。
一隊日本人從門口再次趕了進去。
裏麵的槍聲越來越響。
“中統的?軍統的?”明天低聲地看著他,手中的槍還頂在他的腰上。
“還是延安的?”
林楠笙看到這套熟悉的動作,思考了半秒鍾,還是老實交代了:“軍統上海站——”
“別說那麽多,你剛來的嗎?”明台看著這個怎麽也不像是特務的同行。
年輕,稚嫩,冒失。
林楠笙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有些尷尬:“現在這裏已經被日本人包圍了,我們要不抓緊走吧。”
“不!”
明台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自家大哥給自己票的真正用意。
“風浪越大,魚越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