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蒼一行人把昏迷的顧青嵐安置在城中。
    凡間的中醫沒法救治她這燒魂的症狀，這幾個人又全失了靈力，無法給顧青嵐療傷。
    隻好將幾個人的儲物囊拿出來，湊出幾個療傷丹藥給顧青嵐喂下。
    南飛豔和江綰一跑前跑後地，給昏迷的顧青嵐換了身幹淨衣裳，倆人忙完後，頭靠著頭，在房間裏累得呼呼大睡。
    楊清風在門外院子裏仗著“神女”效應，罵罵咧咧地：“廢物！怎麽弄的吃食！這點小事都幹不好！”
    趙懷蒼坐在床邊，撚著佛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又或許，他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他在想，那些千年如一日地修煉，最後飛升成神的人，是不是也因為做了許多人們覺得沒必要做的事，所以才得到與眾不同的機緣呢？
    正走著神，卻聽見床上有些響動。
    可是顧青嵐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趙懷蒼仔仔細細觀察一番，發現動的是顧青嵐的儲物囊——心絕師太給她的那個芥子空間儲物囊。
    亂動他人物品好像不是太好……但這儲物囊跳來跳去，不是很安分。
    趙懷蒼把耳朵湊過去，聽見一絲細微的叫聲。
    “姐姐！姐姐有危險！快放我出去！”
    “啊啊啊！放我出去呀！我是龜息派傳人，我會療傷！快放我出去！”
    趙懷蒼一個激靈，抓住那儲物囊，將袋口鬆開。
    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孩跳了出來，仿佛在儲物囊裏鬧得狠了，臉蛋還紅撲撲的。
    趙懷蒼震驚於顧青嵐竟然在芥子空間裏藏了個小孩。
    他對這個小孩有印象，第一次在昆侖宗找顧青嵐時，顧青嵐背上也是這個小孩。
    還記得那時候小孩還是怯生生的，不敢看人，如今倒是有一番孩子王的氣勢。
    “你是誰呀？是姐姐的朋友嗎？謝謝你把我放出來！”小孩轉了轉眼睛，歪著頭給趙懷蒼道謝。
    趙懷蒼微微笑了笑：“你說你是龜息派傳人？怎麽會在青嵐姑娘的儲物囊裏？”
    “姐姐說幻境凶險，為保我平安，才將我藏起來。”
    “既然凶險，又為何將你帶進來？”
    小孩有模有樣地思考了一會兒：“姐姐說，留在昆侖宗，隻怕更凶險。”
    回想起顧青嵐那些師兄們的作派，趙懷蒼覺得此話有理。
    他從前聽說過凡人中也有一些凡人的修煉辦法。他們不靠天地靈氣，靠心下念動，就能行催眠、龜息、療愈之事。
    世人喚其為龜息派。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孩……
    死馬當活馬醫吧。趙懷蒼歎了口氣，如今沒有靈力，他也沒什麽其他辦法將顧青嵐喚醒了。
    他將顧青嵐從床上扶起來靠著，小孩凝神靜氣給她點穴，倒是有幾分龜息派傳人的模樣。
    楊清風吧嗒吧嗒跑進來，滿臉開心：“懷蒼師兄！根據飛豔姐的描述，我找到我師姐謝霜了！”
    “她在我們峨眉可是數一數二的療傷聖手！以前心絕師太受傷，我們大師姐都能打包票治好！想必也能治好青嵐師姐……咦，這小孩誰啊？”
    趙懷蒼起身，將楊清風帶了出去，講明了事情原委。
    “謝霜何在？我去見見。”
    趙懷蒼作為玄武著力培養的未來掌門人，與各大派的子輩翹楚早有交情，與謝霜也早就相識。
    謝霜那回春妙手，確實世所罕見。趙懷蒼覺得謝霜比那小孩靠譜。
    謝霜與一行人碰了麵，略微寒暄後，給顧青嵐把了把脈。
    趙懷蒼一行人在旁邊瞧著。
    江綰一自謝霜過來後，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仿佛是她師姐的一個掛件。
    但依趙懷蒼看來，二者雖同樣麵色清冷，實則性子截然相反。
    江綰一是典型的麵冷心熱，骨子裏就是個重情義的。
    謝霜的清冷，卻總是給人一種虛幻的感覺。
    謝霜會笑，但她的笑極其官方，像掛在神殿的畫像。她像菩薩一般慈悲，又像菩薩那樣令人分不清喜惡，仿佛從不屬於這個世間。
    趙懷蒼總能從她身上看到不屬於人一般的神性。
    謝霜把完脈，摸了摸那龜息派小孩的頭，語氣頗為讚許：“是你幫她穩住了神魂嗎？小小年紀，功法倒獨得龜息派真傳。”
    小孩頗為自得地仰著頭：“那當然啦！”
    謝霜對著此間的諸位點了點頭：“我在南城，聽到你們為百姓救火的義舉，大家都做得不錯。”
    看，她就算誇人也是一碗水端平的。趙懷蒼忍不住在心裏笑。
    楊清風在旁邊嚷嚷：“大師姐！我也超棒的！我現在可是北朝皇帝欽點的大將軍！”
    謝霜聞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還是那副慈悲為懷的模樣：“風兒做得很不錯……”
    謝霜又對趙懷蒼細細交代：“南城以醫術聞名，城內有一處洗藥靈泉，我們將青嵐師妹帶過去，或許能讓她早日蘇醒。”
    事不宜遲，一行人早早出發。
    楊清風留下的軍隊幫助吳地城很快重修好了被火燒毀的房屋建築。
    吳地城的百姓們載歌載舞，送一行人遠走。
    楊清風和南飛豔出奇一致地，對著他們總沒好氣：“我們可沒忘記他們當時怪顧青嵐沒投降的嘴臉！”
    但無論如何，事情已經過去，隻要顧青嵐能醒過來，他們倆也沒必要和這些百姓計較什麽。
    是夜，百姓們正在收拾著篝火，那些用來送客的羔羊，都已經被分食盡了。
    幾個忙活的百姓們還在打著飽嗝。
    “咦……誰家的小孩兒？怎麽還杵在這兒？快帶回去！”
    “就是……這麽晚了，走丟了可怎麽辦……”
    幾個百姓走近了。
    “小孩，你家裏人呢？”
    “咦！他……他不是白天那個……神女將軍旁邊的小仙童嘛！”
    “小仙童？怎麽啦？是不是神女和小將軍還有什麽吩咐？”
    小孩半張臉隱在暗處，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幾個百姓見小孩不吭聲，周圍的空氣又逐漸陰冷，心裏也有些怕了起來。
    “到底……怎麽了？小仙童，還請吩咐？”
    小孩“嗬”了一聲：“就你們這群人，也配讓姐姐救嗎？”
    那幾個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起前幾天滿城百姓聲討顧青嵐的情形，不自覺有些臉熱。
    “那時候……我們都有些怕……所以有些激動了……我們也知道……”
    “解釋？做了那種事，你們也配解釋？”
    小孩打了個響指，轉身。
    那些百姓安靜地倒下了。
    蜉蝣細線光亮如燈下魚麟，仿佛在一瞬間貫滿了全城，又在一刹那間消失不見。
    風煙俱淨，隻餘滿城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