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7章 衛嶽回憶殺終章: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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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嶽沒怎麽怪罪王姝。
他不願意讓顧青嵐覺得自己太好,不然到換骨之時,或許她隻會更傷心。
畢竟,衛嶽已經打定主意,無論顧青嵐願不願意,等雲蘭蘭回來,這根骨終究是要換給雲蘭蘭的。
所以他對顧青嵐也淡了些。
再後麵的事,便無需贅述。
雲蘭蘭回來了。
顧青嵐好像變了個人。
她總是針對雲蘭蘭,莫名其妙地下毒害她,組織宗門小團體給雲蘭蘭造謠,做盡一些陰毒的手段。
好幾次,雲蘭蘭滿身疤痕的跑到自己跟前,明明是顧青嵐做的,雲蘭蘭卻寧願自己委屈,也不向他哭訴。
衛嶽不明白為什麽,顧青嵐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難道就因為雲蘭蘭當時在訂婚禮上給了她難堪嗎?
可是她也賠禮道歉了呀!她還想要怎麽樣?
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衛嶽也越來越沒有耐心。
當時年少的瞬間心動仿佛如煙雲般飄散,顧青嵐在他的印象裏,逐漸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原來他從前竟然是裝的麽?
那些善良竟然也能偽裝麽?
如果她真的如此善良,為何會對雲蘭蘭下毒手?
衛嶽讓人將顧青嵐打入水牢。
他要忙的事太多,沒有在意顧青嵐到底在水牢裏關了多久。
等他想起來,顧青嵐已經奄奄一息。
“這不是正好嗎?大師兄……咱們現在將跟骨取出來,就說顧青嵐逃出水牢後被魔獸獵走……”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大師兄,趁著師傅在閉關,長老們又在忙大典的事,不如我們現在就把她的根骨換給蘭蘭!”
雲蘭蘭也高興起來,拉著他的手一擺一擺的。
衛嶽原本打算換完根骨後,就把她送回秦國,做個凡人。
可如今顧青嵐那一副與雲蘭蘭不死不休的模樣,實在是令人擔憂。
若是讓她活著,後患無窮。
衛嶽又一次狠下了心。
反正她已經受了這麽多懲罰,多這一次不多,少這一次不少,不是嗎?
衛嶽親手剝皮挖骨,將顧青嵐挫骨揚灰。
顧青嵐在火光中消散的那一刻,衛嶽心裏有些東西,好像也隨風散去了。
看著興高采烈的雲蘭蘭,衛嶽心裏還是高興的。
這下,他真正的愛人終於得到了最好的根骨,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可是,衛嶽錯了。
雲蘭蘭最終還是離開了他。
在正道的修為上,他不如光風君一騎絕塵。自從雲蘭蘭被收為光風君親傳弟子,二人的見麵就愈發少了起來。
在魔道的修為上,他不如賀宏深權勢滔天。雲蘭蘭在外出曆練時,她便與賀宏深結下不解之緣。
他好像永遠都不如別人,哪怕自己已經很努力地修煉,很努力地為長老們做事,很努力地為雲蘭蘭的一切著想。
可是雲蘭蘭的心仍然不在她的身上。
收徒大典上,衛嶽佯裝不敵,將親傳弟子之位拱手相讓,雲蘭蘭一劍封神。
九宗大比上,衛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為雲蘭蘭殺穿一條奪冠之路。
威脅雲蘭蘭地位的弟子,被他一一用陰毒手段除去;記恨雲蘭蘭的敵對者,也被他殘忍虐殺。
好幾次,衛嶽因為做得太明顯,遭到了長老們的訓斥,宗門弟子們見了他也有些發怵,不像從前那樣敬重他。
但是沒有關係,長老們都說,雲蘭蘭資質已經是全宗最好,聲望也已經是最高。
這就足夠了。
雲蘭蘭歡歡喜喜地來找他,說要多謝他這麽多年以來的扶持與栽培。
衛嶽並不覺得做這些有什麽後悔的。
他想起那夜的琵琶聲,帶他走出了這麽多年來的無邊困境。
他為她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他後來問過清心峰長老,長老說,那夜他有走火入魔的前兆。
若是沒有那夜如水的弦聲,說不定早已經被心魔困得身死道消。
衛嶽在書房裏盯著琵琶走神,為雲蘭蘭奪寶受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蘭蘭,我們什麽時候訂婚呢,我有些……”衛嶽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抖,“我有些忍不住了……”
雲蘭蘭聞言,卻莫名地退開兩步,一臉驚慌的模樣:“啊……嶽哥哥……我們,我們什麽時候說過要訂婚了……”
衛嶽眉毛忍不住打結,心神立刻就從琵琶上收回來:“不訂婚……是還沒準備好嗎?”
雲蘭蘭雙手背在身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不是啊……嶽哥哥,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不是嗎……”
“好朋友?”衛嶽幾乎被這三個字定在原地,伸出的手也變得尷尬無比。
“我為你做了這麽多……我們牽手、擁吻……這些,難道這些……竟然隻是好朋友便可以做到的麽……”衛嶽不相信,他想走過去抓著雲蘭蘭的手,他想讓她問問清楚自己的心。
可是還未等走近,雲蘭蘭身上的玉佩便迸發出耀眼光芒,化作一個靈力強悍的護罩,將他擋在外頭。
雲蘭蘭看著他眸色沉沉,有些害怕:“嶽哥哥……你冷靜些,我已經……”
“你已經與那魔族太子互許終身?”衛嶽盯著玉佩上的魔族印記,心裏某個地方在一塊一塊地坍塌下去。
“我真是……”衛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為她做了這麽多,到頭來,自己竟然隻是一個好朋友。
“我在你眼裏,是不是挺可笑的?”衛嶽沒再接近如臨大敵的雲蘭蘭,他癱坐在書房椅子上,輕輕呼了口氣,“讓你受驚了,你走吧。”
雲蘭蘭走了。
明天就是宗門推舉掌門接班人的時刻,本來前幾天,二人就已經商量好,衛嶽會把這個位置讓給她。
這麽多年來,衛嶽為宗門做了多少,有目共睹。
雲蘭蘭未來想要坐上昆侖宗第一把交椅,衛嶽若不願意做她後盾,恐怕就難了。
雲蘭蘭有些心神不寧,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和衛嶽吵了架。
衛嶽癱坐在房間裏,盯著那琵琶看,從薄暮茫茫,看到夜色漸濃。
他感到體內沉睡已久的心魔正在掙紮著蘇醒。
他甚至已經能聽到,沉睡已久的心魔,在耳邊囈語般的蠱惑。
“痛嗎?”
“痛不痛啊……咦嘻嘻嘻嘻……”
“肯定很痛吧,咦嘻嘻嘻嘻嘻嘻……”
“人世間太痛了,太痛啦!沒什麽好活的……哪裏有什麽好活的,對吧?”
“你愛的人,從來沒有愛過你,你為之付出一切的,從來沒有將你放在心上,你拚命努力、丟掉尊嚴換來的,輕易就會失去……”
“人世間啊,太苦了……”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我替你殺了那些人。”
“你知道我有多強,你知道的!”
“那些殺掉你父母的人,全都是我幫你殺的,你不記得了嗎?!你怎麽能不記得!”
“滿手是血的感覺……你忘了嗎?”
“桀桀桀桀桀桀桀……”
“我可以輕易就殺了那些,那些讓你卑躬屈膝的長老,那些對你指手畫腳的師父,那些背後議論你的弟子……”
“甚至那個處處壓你一頭的魔族太子……那個膽敢搶你女人的男人……”
“我全都能殺掉!”
“你知道的,我可以幫你!”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咦嘻嘻嘻嘻嘻嘻……”
他閉了閉眼,嘴上一直念著的清心咒一點用都沒有。
他撈起牆上那把琵琶,逃也似的,禦劍趕到了秦地渤州。
距離他第一次來這裏曆練,已經過去幾十年了。
秦國強盛,渤州夜不閉戶,哪怕是夜晚,也處處都是人間煙火氣。
衛嶽漫無目的地走著,他想回到那夜的小巷子。
故地重遊,是不是就能遇見故人?
他在心裏笑自己的天真。
可是,竟然真讓他找著了當時那口井。
井已經被圈在一家農戶的院子裏,那堵隔著弦聲的牆也被拆了。
農戶窗前還點著燈,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仿佛是聽到窗外的動靜,農戶撐開窗欞。
農戶看著一身昆侖道袍,仙風道骨地站在院子裏的衛嶽,驚訝得嘴巴都合不上來。
“仙人……是仙人!”
農戶的妻子也趕緊跑過來看,幾乎隻是一眼,就沉淪在衛嶽神佛般俊逸的眉眼裏。
二人的小兒子噔噔噔從身後跑過來,看了一眼又噔噔噔跑回去,嘴裏大喊著:“仙人!是仙人來啦!爺爺!爺爺!快來看仙人呐!”
衛嶽聽著那有趣的童聲,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小巷子,耳邊心魔的嘮叨仿佛都小聲了許多。
農戶盛情邀請他進去做客,衛嶽沒有拒絕。
兩夫妻將陳年的老酒挖出來,又進廚房多炒了兩個菜。
小娃娃將木輪椅上的老爺爺推出來後,便躲在輪椅後麵,怯生生地瞧他。
老爺爺看著他,怔怔看了一會兒,眼睛裏竟漾出水花來。
“是您?昆侖的仙人……”老爺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眼。
衛嶽從他滿是皺紋的眼裏讀出了些久別重逢的意味。
“老人家,您見過我?”衛嶽抱拳問好,朝他笑了笑。
“幾十年前,有幸見過仙人。仙人與我,共聽一曲琵琶……”老人眯起眼睛,仿佛陷入回憶。
衛嶽心神一震,他竟然感到有些許耳鳴,忍不住又重新確認了一遍:“老人家……你是,當時巷子裏那群小孩的其中一個?”
老人點了點頭。
故地重遊,竟然真能遇見故人。
衛嶽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低眉替老人家添了茶:“那首琵琶,真的很好聽,不是嗎?”
“是啊……”老人家喟歎,“還是您帶我們幾個夥伴去朝廷的粥坊,我們才知道,當時那位彈琵琶的白衣姐姐,竟然是長公主殿下呢……”
衛嶽倒茶的手猛地頓住,這一刻,安靜得仿佛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感覺耳鳴聲更大了,甚至眼前的老人家都有些重影。
“您說……什麽?”衛嶽盯著老人家的嘴,不可置信地,他又問了兩遍。
老人家對衛嶽猛地沉下來的臉色有些疑惑,他咳了兩聲,也不避諱,又重複了一遍。
“公主殿下心善,隨軍過來施粥,在粥坊裏,我與同伴們又聽了一遍那琵琶聲。”
“可惜了……公主自稱學藝不精,隻擅長那一首。秦地獨有的小調,《雨碎江南》,確然是不錯的。過了這幾十年,如今樂館裏,還有人在彈呢……”
“我可真是幸運呐,當時渤州初遭大劫,竟能僥幸存活……一日之內,竟能見到您與公主殿下兩位仙人般的人物……”
“聽聞公主也成了仙人。她那樣心善的人,做了仙人,肯定幫了許許多多的人吧?”
“一定是殿下在仙人宗門行了許多善事,我們才年年風調雨順……”
“老身我啊,這輩子都感念公主殿下,在我最餓的時候,給了我一口飯吃,在我最難過的時候,為我彈了一首琵琶……”
“這都得多謝您呢,仙人,若非您將我帶到粥坊,我豈能尋到路……”
“我呀……何德何能喲……”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聽到後來,衛嶽已經耳鳴到聽不見了。
心魔在他耳邊癲狂一般地大笑。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嗬嗬嗬嗬嗬嗬嗬……”
“太慘啦!太慘啦!”
“還活著幹什麽?還活著幹什麽?”
“給我吧!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我能完成你一切的願望……”
“給我吧給我吧……”
衛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的這個院子。
心魔的笑聲充斥著他的腦袋,等他回過神來,卻隻看見自己滿手的血腥,黏膩又惡心。
農戶家昏黃的燈光仍靜默地守在夜裏,衛嶽不可置信地瞪著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喉嚨裏好像有什麽腥甜的東西湧上來……
那輪椅上的老人張大嘴巴,臉上還殘留著驚恐又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孩童已經癱坐在地,眼睛瞪得跟圓盤似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聲音也發不出來。
仙人怎麽會殺人呢?
與他爺爺有舊的仙人怎麽會殺人呢?
仙人怎麽會將他全家都殺了呢?
阿爹、阿娘、還有爺爺……
那可是仙人呐!
小孩的淚水暈濕了整張臉,終於,他被地板上流淌的血液嚇得昏死過去。
衛嶽幾乎要癲狂地叫出聲來。
心魔在他耳邊嗡嗡嗡地叫。
“咦嘻嘻嘻嘻嘻嘻!殺人了吧?殺人了吧?爽嗎?!爽嗎?!”
“真讓人惡心啊……你可真讓人惡心啊!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這家人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死吧,嗚呼呼呼呼,太有意思啦!”
“瞧瞧,這孩子,多可憐啊,多可憐啊!”
“他不就像從前的你嗎?他這輩子都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家破人亡吧……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嗚呼呼呼呼呼呼,承認吧!你就是天生壞種!你就是天生的罪人!”
“你天生就適合殺人……把身體給我吧,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我很強,我真的很強!我能讓你殺更多的人……”
眼睛裏好像不停地滑落著什麽。
衛嶽聽到自己的聲音。
帶著濃重的哭腔,又帶著絕望中的懇求:“你很強?有多強?強到能讓死去的人複活嗎?你能嗎?!你能嗎?!”
他聽見的心魔的回答,不同於剛才高亢的癲狂,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蠱惑。
“當然可以了……”
“用你的身體,換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