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的魔氣逸散。
    四方的世界開始波動。
    這片由帝器仿品構造而成的獨立小世界，似乎無法為繼，隨時會崩解，消失。
    石煌整個人變了模樣。
    雙目猩紅，渾身氣機陰森而可怖。
    “終於……等到這天了……”他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身軀，滿是興奮。
    他大笑著，聲音暢快，卻並不好聽，如金屬摩擦之聲，令人皺眉。
    忽然，他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
    抬頭。
    頓時迎上一對平靜而深邃的眸子。
    “你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石煌盯著王牧，緩緩開口道。
    “他的精神明顯不太正常，不是神魂有缺，就是有人在影響他的潛意識，試圖掌控他的行為……”王牧淡淡道，“現在看來果然是後者。”
    站在他的角度看，石煌做的這些事，矛盾感太強。
    明明和聖臨會有合作。
    卻不曾對小囡囡他們下手。
    聖臨會以及兩大聖地，顯然沒做好和王家徹底開戰的準備，但石煌卻在離開天墟後，直接將矛頭指向了王牧。
    頗有一種橫衝直撞，完全不顧局麵如何變化的意思。
    倒像是左腦在攻擊右腦一般。
    如果說，石煌是一個衝動之人，那還解釋得過去。
    但他是麽？
    他在邊荒戰場廝殺多年，排兵布陣，調兵遣將，布局謀略，樣樣精通，闖下赫赫威名。
    王牧翻看過幾次石煌領軍作戰的記錄，很有章法。
    這樣的人若是一個莽夫。
    王牧是不大信的。
    其所作所為，反而給王牧一種強烈的感覺，猶如一個自知時日無多的人，拚了命想將一些事做完一般。
    當然，那些都是猜測。
    還是要結合一些確鑿的證據。
    比如係統檢測出的石煌體內的魔化至尊骨。
    ……
    “石煌”盯著王牧，眼中浮現一絲讚賞：“當年，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一個無法修行的天生廢柴，竟能走到這一步！若是早知道，本尊絕不會選擇他，作為本尊活出第九世的踏腳石！”
    “本尊很好奇，在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聞言，王牧似笑非笑：“聽起來，你對我很熟悉？”
    “石煌”笑吟吟說道：“你出生時，本尊還給你送過禮錢！”
    這對話聽起來很是和睦。
    如同許久不見的長輩與晚輩之間的寒暄。
    但卻令人細思極恐。
    昔年。
    魏王府與武王府先後有少主誕生。
    聖臨會當時在尋合作對象，這兩家更是被重點考察。
    原本，魏王府的優先級最高。
    不僅底蘊雄厚，更掌握大夏仙朝的鎮世軍。
    但，王家少主身負詛咒，無法修行，連聖臨會之手段也毫無辦法。
    不止如此。
    聖臨會強者觀其氣運，更是黯淡無比。
    將來非但一無所成，更是很可能會將整個王家拖入萬劫不複之地。
    反觀另一邊的石煌，卻是格外合適。
    王牧輕笑一聲，“話說回來，我現在應該喊你石煌，還是叫你一聲——大滅魔神呢？”
    此話一出。
    “石煌”瞳孔驟然一縮：“你怎知曉本尊的名諱？”
    它存在古老，已然活過八世。
    其名號，在荒古之時響徹諸天，但這些紀元，卻幾乎沒有在外行走了。
    王牧忽然喊出它的名諱，令它陡然心中一驚。
    殊不知。
    在方才那一刻。
    王牧眼中，屬於石煌的麵板，已然變化了。
    【姓名：大滅魔神】
    【種族：天魔】
    【年齡：821245748……】
    【修為：化神巔峰】
    【特性：原始天魔神——具備天魔一族最古老的本源血脈之一，生而通靈，擅長以氣運為食，能吞噬其餘生靈，甚至世界的氣運，補給自身，無限成長】
    【投資建議：潛力巨大，但所需成本極度恐怖，不建議投資！】
    【……】
    “果真是一條超級大魚！”王牧心中感歎，這是真正的老東西啊，年齡一眼看不到頭，不知存活了多少紀元。
    如今，借助氣運之子石煌的身軀，要活出第九世。
    一旦成功。
    天知道其修為能達到怎樣的程度。
    毫不誇張地說。
    在某一刻，王牧心中甚至以為自己要瞬間封神了。
    畢竟。
    若能將這老怪物投資進度拉滿，等其修為大成時，自己就算沒有無敵於天下，那也不遠了。
    然而，細想之後，王牧隻能無奈放棄。
    係統已經說明得很清楚了。
    這老怪物以氣運為食，就連世界的氣運都能吞噬。
    而且，王牧猜測，其很可能就是聖臨會所供奉的聖神。
    這樣一來。
    它不論是跟腳，勢力，甚至是一切能調動的資源，都會是一個恐怖的程度。
    大概率比如今的王家要恐怖得多得多。
    王牧拿什麽投資它?
    把自己現在認識的幾個氣運之子，全給喂了？
    那不開玩笑嗎?
    萬一進度條拉不滿，豈不是血崩？
    冷靜下來後。
    王牧靜靜盯著大滅魔神，說道：“隨口猜的，原來你還真叫這名字，真難聽啊。”
    大滅魔神：“？？？”
    “哼！”魔神冷笑，“你小子，身上的秘密果然很多！不過沒關係，很快，那些東西，都將屬於我了！”
    它眼中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光芒。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王牧更是他的福星。
    多少年了。
    它藏身於石煌體內的至尊骨中，不斷蠶食其氣運，腐蝕其心智。
    為的就是將其取代。
    不隻是單純的奪舍。
    而是在方方麵麵，從神魂，肉身，人格，意識，氣運，因果……全部吞並，融合。
    然而，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石煌氣運太強，道心又堅，多年來始終進度緩慢，隻能潛移默化地影響。
    但收效甚微。
    就比如，在天墟內，它無比希望石煌將小囡囡等人全部斬殺，拿下，然後吞噬他們的氣運。
    這對它來說，可是無與倫比的大補之物。
    但，石煌卻執拗得很。
    縱使它如何影響。
    石煌也硬生生將那些念頭轉移了，滿腦子想的什麽不殺無辜之人，然後將所有負麵的情緒和殺意都轉移到了王牧的身上。
    它就搞不明白了。
    一個無法修行，天生帶詛咒的廢柴，何須這麽上心？
    就因為他爺爺屠了你石家滿門？
    你石家滿門加起來，能有王牧手底下那些個天驕氣運濃嗎？
    然而，到現在。
    他卻覺得石煌的做法，實在太正確了。
    若非這樣。
    石煌怎麽可能被王牧正麵擊破道心，心生死誌。
    才讓它有了可乘之機？
    它突破樊籠之日，比預想的，少說提前了百餘年。
    而且，眼前這王牧，身上分明藏著無數秘密。
    如今的他，頭頂的氣運，已經不是當年出生時那樣晦暗無光了，反而無比耀眼，宛如璀璨星河。
    若能將王牧吞噬。
    它這一世的修行之路，必將順遂無比，成就前所未有的無上極境。
    ……
    大滅魔神滿眼貪婪，盯著王牧，猶如在盯一件無上至寶。
    王牧很討厭這樣的眼神。
    搖頭歎息。
    “相比於你，我還是更喜歡剛剛那個家夥！”王牧說道，“雖然他一根筋，認死理，但總歸像個人！”
    “人？”大滅魔神嘴角揚起，不屑道：“爾等人族，本就是天地間最卑賤的種族，碰巧得了一些氣運，才能有今日！而本尊，乃是永世不滅，不老不死的無上天魔……
    何須像人？”
    其聲音尖銳，王牧聽得耳朵疼，不耐地掏了掏耳朵，“話說，若我沒看錯，你如今不算真正將石煌取代吧？隻是暫時獲得了身軀的掌控權而已……
    隻要把你打趴下，再將你寄生的那塊骨頭徹底挖出來，一切就結束了。”
    聞言，大滅魔神雙眼微眯，冷笑道：“大言不慚，區區人族，也敢口出狂言？”
    話音方落。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身形忽然爆退千裏，撞碎無數山川，跌跌撞撞，根本止不住。
    王牧身形出現在大滅魔神方才站立的位置，拍了拍身上的微塵，抬起頭淡漠道：“看起來也不怎麽樣！”
    “找死！”
    大滅魔神暴怒，渾身氣息衝霄。
    它仰天咆哮。
    浩蕩魔光在其口間匯聚，化作一道紫色的光柱，破碎虛無，直奔王牧麵門。
    王牧一手負在身後，單手擋在身前。
    下一刻衣袍獵獵，向後高高拋起，長發飄揚，整個人卻如千年古樹，屹立在原地，風雨不動。
    具備毀滅氣息的光柱，卻難以傷及他分毫。
    下一瞬。
    王牧消失在原地，直接破開虛空，出現在大滅魔神麵前，一掌落在大滅魔神臉上。
    “口氣這麽大，想熏死誰？”
    轟！
    這一掌，看似隨意，實則力量驚人，宛如支撐天地的神山轟然倒塌。
    周遭大地斷裂。
    成千上百道深不可測的裂縫浮現。
    大滅魔神再度被扇飛出去。
    臉上多了一個明晃晃的手掌印。
    “可惡！”大滅魔神氣急了，王牧這是在明晃晃羞辱自己，它堂堂魔神，豈可受辱？
    “可什麽可？”王牧再度出現，拎住對方脖子，直接丟向高空。
    隨後，單手結印，無數符文密布。
    一朵璀璨火蓮衝霄而起。
    恰好在大滅魔神胸膛炸開，碎裂無數鱗甲，一片血肉模糊，體表焦黑。
    王牧單掌輕壓。
    一隻巨大的金翅大鵬從天而降，又將大滅魔神踩下深淵，活生生將其背後的骨翼給轟折了。
    轟轟轟！
    這方世界，轟鳴不斷。
    王牧輕鬆寫意，隨手而為，便是強大神通，而且幾乎不帶重樣。
    大滅魔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王牧給壓著打。
    從頭到尾。
    基本上沒有還手的機會。
    怎一個淒慘了得？
    “啊——”
    魔神嘶吼，這方世界動蕩，虛化，仿佛隨時要崩裂開來。
    這裏。
    畢竟是帝器仿品內部的世界。
    規則不全，有諸多限製。
    無法發揮大滅魔神的全部實力。
    等離開此地。
    它還能有更多的手段。
    豈料。
    王牧瞬間捕捉了它的想法，淡漠道：“甕中之鱉，何須負隅頑抗？”
    他單手捏訣。
    一道古老道印於虛空凝聚，化作一個【定】字。
    霎那間。
    一陣無形漣漪蔓延開來。
    原本即將崩裂的世界瞬間陷入平靜。
    磅礴的虛空之力如潮水一樣覆蓋整片虛空，將大滅魔神困於樊籠之中。
    “虛空法則……”大滅魔神低語，冷笑，“本座存活無盡歲月，通曉無盡法則，想以法則囚禁本座？癡心妄想！”
    頓時。
    它口誦古老咒文，同樣運轉虛空法則，欲要衝破王牧布置下的牢籠。
    王牧輕輕搖頭，手指於虛空連點，化作成千上萬道細小符文，於空中勾勒出古老的圖案。
    “太虛印·鎮！”
    嗡——
    霎那間，王牧周身的虛空之力濃鬱數倍。
    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從四麵八方將大滅魔神包裹，它體表浮現細密裂紋，仿佛隨時會被壓迫崩解，碎屍萬段。
    大滅魔神眼中終於浮現一絲驚恐：“太虛龍神經！你究竟掌握了多少上古法門？”
    太虛龍族。
    乃是天地間最精通虛空法則的種族。
    這是天道所鍾，給予這一族的偏愛，其餘任何種族，都難以在虛空之道上超越他們。
    即便大滅魔神這等存在，也是如此。
    縱使其巔峰時期。
    也不敢說在虛空法則上的造詣，能強過太虛龍族。
    而這一族的傳承功法，太虛龍神經，更是集天地間虛空法則之大成，若修煉到極致，甚至可以做到憑此凝聚虛空法則的道文。
    在太虛龍族巔峰時，這種存在並不罕見。
    足以令萬族豔羨。
    而王牧，對太虛龍神經的領悟儼然極其深刻，精深。
    施法也格外老練。
    將這一門上古傳承的威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
    恐怖虛空之力束縛之下。
    大滅魔神動彈不得。
    王牧聽見它的問題，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我還真記不清了！正好數數看~”
    話音方落。
    他的身後，瞬間浮現一片混沌星河。
    那星河太特別了。
    根本不像是以神通或者術法凝聚出的異象或者虛影。
    而是真實存在的一般。
    無數大星在隆隆轉動，無聲，卻蘊含著難以言說的恐怖分量，令人心神澎湃。
    一道道恢宏古老的身影，在王牧背後凝聚，屹立於星河之中，散發出無盡威嚴。
    那些身影漸漸凝實。
    每一寸皆是由密密麻麻的符文勾勒而成，道韻天成。
    第一道，身披金色炎紋帝袍，眉心有神紋勾勒，背後是十日橫空，貫穿蒼穹，三足金烏匍匐腳下。
    第二道，身披蒼藍玄色重甲，白發碧瞳，腳踏上古鯤鵬，背後無盡符文凝聚歸墟海眼，每一滴海水中都仿佛潛藏著一方世界。
    第三道，頭戴星宿冠，身披紫雲袍，手中握著一隻轉動星辰的羅盤，一呼一吸間，無數星雲掠動，二十八星宿在其間浮沉。
    第四道，渾身繚繞混沌紫氣，腳踏陰陽漩渦，一身樸素的麻衣道袍上，篆刻著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大滅魔神瞬間看傻了。
    太陽帝經！
    北冥帝經！
    周天紫薇帝經！
    太初帝經！
    ……
    每一門，它都不陌生。
    因為它活得足夠久。
    每一門帝經的源頭，都能追溯到一位無敵於九天十地的無上大帝。
    那種人物，隻要見過一麵，就絕不會再忘。
    大滅魔神難以想象，王牧究竟是有多濃厚的氣運在身，才能讓他同時掌握四門帝經？
    不對，還不止呢。
    包括太虛龍族的太虛龍神經，雖非帝經，卻也和帝經相差不大了。
    隻是並非是大帝所創而已，卻同樣能通往一條大道的極致，成就帝位並非不可能。
    這要是傳出去。
    整個北域，蒼元界，乃至九天十地，都要發生暴亂。
    王牧他，何德何能啊？
    “行了，時候差不多了，也該……送你上路了！”王牧淡淡開口，右手緩緩按下。
    身後，四尊大帝虛影，做出相同的動作。
    無盡法則之力從天而降，仿佛足以毀天滅地，重開紀元。
    被磅礴虛空之力禁錮的大滅魔神根本反抗不了。
    瞬間肉身崩解了。
    一身魔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湮滅不見。
    不知過去多久。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王牧來到地麵上。
    這裏已經多出了一個極其恐怖的深坑。
    石煌遍地鱗傷，躺在其中，生死不知。
    王牧緩緩走近。
    伸手虛握。
    石煌胸口裂開一道縫隙，一塊沾染著魔氣的金色骨頭，被生生從其體內挖出。
    “嗷——”
    霎那間，石煌體內傳出淒厲慘叫。
    金色骨頭震蕩。
    似乎還要反抗。
    卻又哪裏能在王牧麵前爭紮半點？
    他五指收緊，砰得一聲，那塊骨頭瞬間炸裂開來，化作漫天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