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諾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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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承煦去了上衣伏在榻上,線條流暢肌肉緊實的背脊一覽無餘。
    他本就生的皮膚白皙,常年不經日曬的背部在燈下白的直晃人眼。
    側腰處有兩道淺淺的疤痕,是年輕時在戰場上受的劍傷。
    溫太醫將藥油淋在他背上,用手掌緩緩推開,直在整個背上都均勻塗抹上油亮亮的一層,才從個小布套裏取出一枚有巴掌大小,晶瑩剔透的輕薄玉石板來。
    “微臣為殿下刮痧時難免會有些刺痛,還請殿下忍耐些。”溫太醫將薄玉板輕輕抵在蕭承煦後頸處,微微頷首道。
    “有勞了。”蕭承煦淡淡應了一聲。
    一旁坐著的我可是嚇得偷偷攥緊了手絹,擔心地目不轉睛盯著溫太醫手下動作。
    溫太醫手法嫻熟,力道也拿捏的恰到好處,從後頸起沿著脊梁下刮,不出兩下就刮出一整道鮮紅的痧痕。
    背上確是火辣辣的疼,蕭承煦眉頭微蹙咬了咬牙,我在看到出痧的瞬間就嚇出“啊”的一聲輕呼,又怕打擾了溫太醫治療,忙抬袖掩住了嘴巴。
    薄玉板在脊背上遊走,所到之處都泛起一片鮮紅。
    溫太醫眉頭緊皺道:“殿下是體內積了熱毒,氣血不通暢,又上了一股急火,這心火上升,最是傷肝,瞧這痧痕鮮紅,已是不輕,微臣鬥膽問殿下可有嘔過血?”
    蕭承煦苦笑道:“前幾日,有過一次。”
    “那殿下切不可不注意調理身體了。”溫太醫手上不停,嘴上還講解叮囑著:“若是嘔血,想是肝髒損害已深,殿下夙夜在公殫精竭慮,雖為大盛立下累累功勳,但身體是一生的大事,微臣建議殿下還是仔細休養一陣。”
    蕭承煦忍痛辛苦,額上冷汗冒了一層,兩手偷偷攥緊了被單,齒間泄出兩聲微不可聞的。
    溫太醫忽然停下手道:“殿下緩一緩吧。”
    蕭承煦回首笑道:“溫大人請繼續,本王自幼習武皮糙肉厚的,這點痛不足掛齒。”
    “可是”溫太醫麵露難色:“微臣看燕王妃哭的要背過氣去了,就讓王妃緩一緩吧。”
    蕭承煦這才想起坐在旁邊的我,一看我已經雙手捂著眼睛默默哭的梨花帶雨,抽噎的肩膀都跟著輕顫。
    蕭承煦覺得心疼又好笑,柔聲勸道:“星星!我還沒哭呢你倒先哭了,好了好了”
    我抽抽搭搭地抹了把淚,惴惴地問:“是不是特別疼啊?我看你都流了好多汗”又囁嚅著轉向溫太醫央求道:“溫大人,可不可以不要刮了?看起來實在是太痛,我我舍不得”
    蕭承煦伸出手臂去拉我的手:“隻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疼的。”
    “你騙人!怎麽會不疼,再刮下去一定要流血了”我腫的桃子似的一雙眼裏淚珠又落了好幾顆。
    “好了好了不許哭了,”我因為各種事已經連著哭了好幾天,眼裏都現出紅血絲來,蕭承煦實在是心疼我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故意板起臉逗我道:“當心哭壞了眼睛!你要是再這樣哭下去,老了變成個瞎眼老太婆,我可不管你了。”
    這話一出立馬點著了小炮仗,我瞪圓了眼睛氣得鼓鼓的:“誰是瞎眼老太婆!蕭承煦!你!枉我還心疼你心疼的不得了!”
    蕭承煦吃吃笑著拉過我的手,撐起上身用自己的袖子幫我沾去頰上淚水,順帶還用食指勾了下我通紅的鼻尖兒:“你老了若是瞎眼老太婆,那我就是駝背老公公,好不好?”
    “不僅駝背!耳朵也聽不見!牙齒都掉光!”我還餘怒未消,噘著小嘴兒惡狠狠瞪了蕭承煦一眼。
    “好好好,都依你說的。”蕭承煦就勢用唇包了牙齒癟著嘴說道:“哎喲,老伴兒啊~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見了?”
    “討厭!”我被他這幅樣子逗的破涕而笑,攥拳在他手臂上輕敲了一下。
    “乖了乖了,開心了吧?不許再哭了。”蕭承煦笑彎了眼睛,一臉寵溺地在我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溫太醫拿著玉板手足無措地站在蕭承煦身後,心中無聲呐喊。
    哎哎,王爺王妃!微臣還在呢!
    好不容易刮完了滿背的痧,我忙取了睡袍幫蕭承煦蓋在紅腫的背上,又倒了碗熱水攪著吹著喂到他嘴邊。
    “星星,先送溫大人出去啊。”蕭承煦哭笑不得的提醒忙活著照顧自己的我。
    “啊對,”我才想起拎著藥箱被我再次遺忘在身後的溫太醫,回首朝他歉意一笑,又叮囑蕭承煦道:“那你不許自己亂動哦!都等我回來幫你!”
    蕭承煦無奈笑道:“好~”
    我和候在臥房門外的啟煥一齊將溫太醫送出前廳,溫太醫邊走邊向她叮囑用藥和護理需關注的種種事宜,我扳著手指頭,口中絮絮念叨著記得認真。
    送到二門內,溫太醫朝我行禮道:“燕王妃請留步,微臣下月再來——”
    “還來?!”我吃了一驚脫口而出,發現自己又口無遮攔,忙以袖掩口,但實在按捺不住心中擔憂,麵帶愁容央求道:“溫大人,承煦這病可不可以不刮痧了呀,可不可以隻吃藥?他現在身子還弱著呢,我真是舍不得”
    一想到蕭承煦赤紅色的脊背,我的頭就晃得像撥浪鼓。
    溫大人暗暗好笑,偷想幾年沒見這燕王妃的憨直性子竟是一點兒也沒有變,頷首解釋道:“燕王妃,微臣下月來隻是為殿下複診一回,若是要再刮痧,也要等這次的痧全退了才行,而且殿下身體底子好又年輕,勞煩燕王妃幫著多加調理,下月臣再來時應該就可以痊愈了。”
    我立時喜上眉梢:“那真是再好沒有了!幫承煦調養身體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精心照料著,那便多謝溫大人辛苦跑一趟了!”
    啟煥送溫太醫出府門上了馬車,目送著馬車轆轆走遠了,才走回內院來。
    回到前廳一看早不見了我的影子,想是又去吩咐仆人們煎藥了。
    爹爹這一病,娘親可真是操勞啊。
    啟煥在心裏暗暗想著。
    正要回自己臥房去,卻看映淳靜靜地坐在院中涼亭裏,正提筆在石桌上鋪的宣紙上描畫著什麽。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姐姐居然在描紅?
    啟煥默默踱過去,探頭一看,果不出所料,映淳擺著一副認真習字的樣子,小雞小鴨小烏龜畫了滿紙。
    映淳見他來了,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給畫上的小雞加上腳爪。
    “姐姐,你怎麽看著還不是很開心呐?”啟煥站在石桌前關切地問。
    啟煥是了解映淳性子的,她這人為人處世最是涇渭分明,既已得了父親原諒,按理說就該是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早該又活潑起來了。
    可他哪知道映淳心裏悄悄的有別的盤算。
    映淳心裏想著,既然她已經得了爹爹的原諒,那她犯錯的事到這裏就算是翻篇了,可是爹爹犯錯的事又該怎麽算?蕭承睿的那番話,她每每憶起來還如鯁在喉。
    尤其是看著娘親這幾日衣不解帶事無巨細地照顧爹爹,她心裏就更不是滋味兒。
    當年為什麽不管她和娘,要去救那個連名字都沒聽過幾次的賢妃!一想到這裏,她心裏又氣哼哼的,不經意間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姐姐,你怎麽不說話呀?”啟煥看她愣著神兒把自己氣的鼓鼓的,疑惑地走過去搖搖她的肩膀。
    映淳如夢方醒,回過神來卻又惡狠狠瞪了啟煥一眼:“蕭啟煥!你給我聽清楚了!以後除了你自己的娘子,你要是膽敢再喜歡別人,別說你娘子那邊過不去,你老姐就先饒不了你!”
    “啊?”啟煥小小的腦袋有大大的疑惑,不解地撓撓頭。
    “聽到了沒有?”
    “嗯。”啟煥點點頭。
    “什麽叫嗯呀!你給我好好兒的回答!用心記住!”映淳痛心疾首地啪啪拍桌。
    “啟煥遵命,謹聽姐姐教誨。”啟煥乖巧地作了一揖,心中暗自思忖姐姐是不是被這次的事嚇得腦子壞掉了。
    映淳看他態度良好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道:“行了你快回房讀書吧,我去看看娘需不需要幫忙。”
    映淳走出一半忽然又回頭喚住啟煥:“對了!啟煥你也要好好孝敬娘!娘很辛苦的!”
    什麽呀姐姐不會真的嚇傻了吧。
    啟煥被映淳這一驚一乍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那姐姐可真可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