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青東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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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弘毅將福生留在外麵放哨,自己則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倒塌一半的土地廟摸去。腳下的路崎嶇不平,碎石和斷木隨處可見,每走一步都要格外留意,生怕弄出聲響。
    進入土地廟,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原先廟裏的土地像,如今隻剩下個底座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周圍散落著一些燭台,有的已經破損,還有碎掉的碗碟,這些殘片上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至於裏麵的貢品,自然是早被人拿得一幹二淨,連個殘渣都沒剩下。
    周弘毅警惕地環顧四周,忽然,他半蹲下身,壓低聲音對著土地公僅存的底座說道:“同誌,我是‘四麵佛’,組織上讓我來幫你,能聽得見嗎?”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低呼,緊接著是腦袋碰到木樁的悶響。
    周弘毅眉頭一皺,迅速伸手挪開一塊牆皮,隻見牆後露出一張驚恐萬分的臉龐。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她臉上塗滿了黑灰,就像被戰火熏染過,讓人看不清原本的麵容。但周弘毅還是能從她的身形判斷,這姑娘應該不超過十八歲,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恐懼與不安。
    “姑娘,你先別動,我聽說你受傷了,傷到了哪裏?”
    周弘毅輕聲說著,從口袋裏摸出隨身攜帶的消炎藥。
    “我我傷在手臂”
    地道裏的姑娘聲音非常虛弱,能看出來她的身體和精神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不過周弘毅沒有盲目施救,而是思索片刻道:“姑娘,日軍掃蕩的時間是在四月,可現在六月了,難道你在這裏困了兩個月?”
    “我我原本是同濟的學生在敵人掃蕩後,學校嚴謹我們出校我直到上周才從學校裏跑出來結果遇到敵人搜查,被槍打傷我哥哥之前告訴過我,土地廟下麵很安全”
    周弘毅沉默了,因為他知道,雖然青東大屠殺發生在四月份,但在那之後,狡猾的鬼子多次回到這個地方,聲稱掃蕩已經結束,並以補償等方式將之前隱藏起來的百姓騙出來,再次進行屠殺。
    這位姑娘應該就是被騙者,以為掃蕩已經結束才回家查看,誰知被鬼子埋伏,險些丟了性命。
    “姑娘,這是消炎藥,你先吃了,現在外麵全是警察,你還不能出去,等夜裏沒人了我再將你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周弘毅將消炎藥遞了過去,再次壓低聲音:“撐住,我晚上會帶些食物……姑娘你記住,在我來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我們之間也要製定一個暗號……這樣,我在外麵敲擊三下,問‘何方神聖’,你答‘四麵佛’。”
    那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感激的淚花。
    周弘毅重新將入口封好,盡量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他走出這片廢墟,拍了拍那有些癡傻的警察:“你是叫福生是吧,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我們二分局特別行動組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啊,組……組長,好的,長官。”
    福生一臉茫然又有些敬畏地看著周弘毅,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剛才打你是我不對,來了我特別行動組就是自家兄弟,不用叫長官,叫哥就行,我會罩著你的,這點你放心。跟著我周弘毅做事,我不求你能力有多高,隻求兩個字——聽話,我說什麽你做什麽,我不讓你做的,你碰都不能碰,明白了嗎?”
    周弘毅看著福生,目光中帶著一絲嚴肅。
    那腦子明顯不太靈光的警察點了幾下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笑容。
    周弘毅之所以選中他當自己特別行動組的第一名組員,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他傻。這種人最好控製,隻要你平等待他,付出一些情感,收到的回報甚至有可能是以性命相報。在這複雜險惡的環境中,周弘毅需要這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在身邊。
    走出這倒塌一半的土地廟,周弘毅朝不遠處的徐隊長他們擺了擺手,大聲喊道:“沒什麽發現,徐隊長,咱們回吧,這裏連一點油水都沒有。你看看那些難民,自己都餓得麵黃肌瘦。上麵也真是的,為什麽派咱們到觀音堂這裏,他們卻到租界邊上,那裏多有油水,搞不好他們借著搜查紅黨的由頭大肆順手牽羊。不行,以後這樣的肥差也得落到咱們二分局頭上。”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滿,眼神裏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徐國棟深有同感,往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說道:“就是,咱們二分局現在可有周大公子,你給丁主任說說,以後多給咱派點兒油水大的活兒,嘿嘿~兄弟們都記著你的好呢。”
    周弘毅拍了拍徐隊長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沒問題,徐隊長,咱們都是兄弟,有福同享嘛。”
    說完,他便招呼著還在翻廢墟的警察們提前收隊。
    其實周弘毅主要是擔心這些沒頭蒼蠅般的警察誤打誤撞,發現了土地廟的地道,發現底下藏著的傷員。他隻能等晚上再回來一趟了。
    這些警察平日裏戰鬥力雖然不怎麽樣,但搜刮油水的時候卻一個比一個積極,哪怕是麵對這些一無所有的難民,他們也不放過任何可以撈好處的機會,秉持著絕不空手而歸的理念,把難民們僅有的一點可憐財物都搜刮走。
    周弘毅看著那些眼神裏滿是絕望的百姓們,心中像是被重重地捶了一下,似在滴血。
    他囑咐福生與徐隊長等人先走,自己蹲下身裝作係鞋帶,卻趁著眾人不注意,從懷裏摸出一把袁大頭。
    他看著手中的銀元,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拇指輕輕一彈,那枚銀元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準確無誤地彈進了難民的破窩棚裏。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這些可憐人做的了,他的能力有限,但哪怕隻是這一點小小的幫助,也希望能給這些處於水深火熱中的人們帶來一絲溫暖。
    在目睹了觀音堂一帶的淒慘景象後,周弘毅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他終於能夠理解以前隻在書上了解到的那種憤怒與仇恨。回到警局,他什麽也沒做,隻是默默地安頓好了福生,便騎著自行車去購買更多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