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靖室天師(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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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是一間靖室,靖字,既有從容安靜的意思,也有平定的意思。所以顧名思義,靖室,應該是一間非常安靜的房間。
五鬥米道,或者說天師道,設立靖室的目的也是如此。他們希望教徒在抵達靖室後,能夠向三官祈禱,闡述自己在人世中犯下的諸多罪孽,最後得到三官的寬恕,以此來達到內心永恒的平靜。
可惜這間靖室卻並非如此,雖然裏麵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道教用品,如搖錢樹、桃木劍、解注瓶、天帝印之類的莊重東西,甚至在靖室的四麵還雕刻有太極八卦形勢的浮雕。
但卻無法掩飾靖室中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繼而遐想連篇。似是一陣狂風驟雨,又似是一陣電閃雷鳴,總而言之,這一刻後,房內的聲音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孫秀伸了個懶腰,將四肢徹底攤開,仰頭躺在冰涼的地床板上。
在一旁服侍的婦人看他休息下來,立刻殷勤地靠近,雙手輕柔地按壓著他的脖頸與雙肩。
而在孫秀的另一側,一名纖細少女正裹著毛毯,蜷縮在石床邊,像隻湖水中的落葉一樣,起起伏伏地呼吸著,同時也疲倦地昏睡過去了。
孫秀享受著婦人的按摩,而後慢悠悠地對少女做出評價:
“嗯,阿江啊,她是叫阿雪吧?很不錯,很有悟性,以後就隨你一起留在府裏吧。”
原來服侍他的是一對母女。
雖然大家都知道孫秀荒淫,但誰也不會想到,他現在竟然已經荒唐到了這個地步,毫無士人的體麵。
但這位婦人絲毫不覺得羞恥,反而像司空見慣一樣,對孫秀問道:“師寶,我要讓阿雪住哪呢?她才剛剛入教,道行還不深,恐怕會惹人非議吧。”
孫秀隨口道:“這有什麽要緊,我已經親自點化她,再上稟三官,阿雪啊,必將登堂入室,隻要再誠心侍奉於我,我托夢於地官,說不得,還能令她名入仙堂呢!”
聽到這句承諾,阿江的臉上湧上一陣狂喜,麵色紅潤地應道:“原來如此!多謝師寶恩德!一切都聽從師寶的安排!”
聽著阿江的奉承,孫秀卻並不感到滿足。自從在掌管征西軍司後,他已經盡情地放縱自己,過上了幾年前自己夢寐以求,甚至可以說無法想象的生活。可在這樣的生活中,他還是會覺得空虛。
“雖然說,這一切都是我奮鬥得來的,可奮鬥的過程才是最快樂的啊!”
孫秀在縱情聲色一個時辰後,已經進入了清靜逍遙的開悟境界裏,他想:
“成功的人生,還是應該一直向上奮鬥,不應該因為獲得了一點成就就驕傲自滿。”
“老師曾說,上善若水,水流不止,同樣,奮鬥也是永無止境的,如果我隻滿足於在山這邊停留,怎麽能看到山那邊的風景呢?”
“就好比我玩弄過的這些女人一樣,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滋味,如果隻滿足於征服一個絕色美女,那怎麽能夠知道真正的人生樂趣呢?”
“我還應該繼續努力奮鬥,要像劉備一樣百折不撓,鍥而不舍,把那些所有我沒得到的都得到,把那些羞辱我的都殺掉。”
“還要建一座大大的廣場,讓世人輪流來此進行跪拜,為我攢下無邊功德。”
這麽想著,孫秀感覺自己又燃起了鬥誌,從空虛感中逐漸擺脫了出來,又可以進行戰鬥了。
所謂戰鬥,就是和世間種種自己認為不合理的事物抗爭,一樣樣,一件件地戰鬥過去,直到世間成為自己理想的模樣為止。
而孫秀目前覺得最不合理的事物,毫無疑問就是夏陽長劉羨了。
所以他轉首對阿江說:“你去把拿些葡萄來,給冰鑒加些冰,記得順路把劉機喚過來,我有事要吩咐。”
而等征西軍司門下主事劉機隨阿江趕來靖室的時候,孫秀依然是這麽一個模樣,他隻是在下半身加了一件毛毯。而阿雪已經穿好了衣裳,跪坐在石床床頭,而後捧著孫秀的腦袋,輕柔地掏著他的耳朵。
這場景可以說非常的不合禮儀,也有些不堪入目了。劉機漲紅了臉,有點不知道該從哪裏看,隻能低著頭說:
“長史有什麽吩咐?”
孫秀倒是泰然自若,他一邊享受著一邊說道:“劉羨離開夏陽已經多少天了?”
“二十八天,已經快一個月了。”
“有沒有什麽消息?”
“夏陽內一切如常,沒有什麽變化。”
“廢話!夏陽能有什麽變化?我問的是他有沒有在別的地方露出行蹤!我讓你們到黃崖集、白水灣之類的胡人聚落去查,你們查了沒有!”
“您既然有吩咐,屬下當然派人去問過了,而且是拿著畫像問的,可是就是沒人見過他。”
“都沒人見過?”
“確實如此!千真萬確!”劉機為自己辯護道,“長史,當天我們的人埋伏在山道上,那兩天過了六個商隊,全是胡人,可就是沒看見劉懷衝的兵馬。”
“事後一打聽,他帶著人馬出來逛了一圈,沒走山道,然後就回去了,第二天就不見了蹤影。”
“您說,有沒有可能,劉懷衝是佯作勸諫,實際上已經暗中逃遁了呢?”
“哈,暗中逃遁?沒有這個可能。”孫秀想了想,很快否認說,“他是一個非常顧家的人,他全家老小都在魯公手裏。要是想逃?他早就逃了!就是怕連累家人,所以才任由魯公擺布。”
“而且你以為,他是你們這樣的蠢貨嗎?劉懷衝是個聰明人,而且是個讓魯公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殺不了的人。如果他覺得這個事成不了,他就不會同意。如果他同意了,他就一定會去做。”
說到這,孫秀難免有些氣憤,他拍開阿雪的手,終於從石床上坐起來,對劉機訓斥道:“你們這群蠢貨,被人家當狗耍,想法都被人看穿了,知道不知道?”
“那……他是怎麽做的?”
“他調兵就是為了吸引注意力,實際上要麽走的另一條路,要麽是另外拉攏了一批胡人!”
“啊?”
“他猜到你們會在那些地方找人,所以他根本就不現身,隻要把自己關在房內,用自己的屬下查訪,你們就隻能摸瞎!”
“這……”
孫秀披上道袍後,不禁感慨道:“這個劉羨,眼下肯定已經北上朔方了,隻是你說,他到底能不能馬到成功呢?”
劉機被一頓臭罵後,已經不怎麽敢回話了,但此時還是隻能硬著頭皮稟告道:“這個郝度元,在朔方為害邊疆已有數載,無論是秦王殿下,還是梁王殿下,都想過辦法,但也沒什麽成效。聽略陽的氐人說,他極厭惡征西軍司,又往來無蹤,很難被找到。先不說劉羨能不能找到他,就是找到他,應該也是很難被說降的。”
孫秀認同這樣的判斷,他點點頭,又感覺到有些口渴,就朝身邊的阿江張口。阿江反應過來,連忙取來一杯冰鎮的蜜水,雙手捧盞,像抱著孩子一樣遞到孫秀口中,而後以極為溫柔的速率喂孫秀喝下,最後用手帕擦拭孫秀胡子上的水漬。
孫秀滿足地哼了一聲,身子往後依靠在阿雪的胸脯上,又對劉機說道:“我也希望是這樣,如此一來,就能省下我很多事情,對於魯公,我也好有個交代了。”
他頓了頓,又歎道:“但這種人啊,嗨!我看他眉骨就知道,命太硬!我總有一種預感,他這次啊,說不得還真能成功。”
“成功也不是壞事,那不是長史您為邊疆除了一大患,為國家立了一大功嗎?”
“哈哈哈……但願如此吧。”
什麽功勞不功勞,孫秀早就看穿了,自己能夠在這裏掌管征西軍司,莫非是因為為朝廷立下了什麽功勞嗎?答案是什麽功勞也沒有,僅僅是因為他能夠討好魯公賈謐罷了。
故而,在孫秀看來,劉羨想要立功升官,那其實就是一個笑話。升官的真正秘訣,隻有一個,那就是讓上級滿意高興。
隻要上級高興了,殺人的罪過都可以輕拿輕放,上級不高興,立下天大的功勞又能如何呢?
不過,當官確實還是麻煩的,很多事不說的時候可以不體麵,一擺上台麵還是要體麵。就像劉羨手裏那份有證物和證言的尺秤一般,如果劉羨這次不成功還好,一旦真成功了,孫秀確實還要為他表功。
怎麽辦呢?孫秀其實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思路,他要從劉羨身邊的人著手,以此來擊垮他。
他已經開始著手了,而且還不是一條路子。
所以他問道:“我叫你查的另一件事,你查了沒有?”
劉機一愣,隨即有所醒悟,說道:“您說的是,劉羨身邊那個妾室的事?”
“對啊!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我讓你去查她的來曆,你有沒有查清楚?”
“長史,我去查了,這位李氏是武陽李氏的三女兒,今年大概二十四歲,是與李密的六子李盛一起投奔過來的。”
“哎呀呀,李氏的人?他們還真不怕別人說閑話啊!”
孫秀說到這裏,話語微微一頓,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對劉機疑問:“不過這個女人,不像是巴蜀之地來的。”
“啊?您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她的口音。”孫秀搖頭晃腦,似乎在回憶著和李氏的短短幾麵,徐徐道,“她的口音,是最正宗的洛陽口音,沒有巴蜀人的那股滑味。”
“這……有什麽關係嗎?”
劉機不是很明白,他沒有見過綠珠,隻覺得再漂亮的女人,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是洛陽人還是巴蜀人,有什麽區別嗎?
“你不懂。”孫秀隻覺得自己的某個部位又充滿了力量,他笑道,“這可大有區別。”
“那是不是要去武陽驗證一下?”
“去武陽肯定沒用!你一個外鄉人,大老遠地跑到人家家鄉打聽女人的消息,他們會給你說實話?”
這麽說著,孫秀笑嘻嘻地讓劉機出去,自己又安然躺回到石床上。悠悠道:
“哎呀呀,哎呀呀,我感覺自己發現了個了不得的大秘密啊!”
阿江不明所以,又從果盤中取出一顆葡萄,嫵媚地放到孫秀口中,口中問道:“秘密?師寶發現了什麽秘密?”
“一個自稱是武陽人的女子,長著一雙絕色無雙的臉,卻是一口正宗的洛陽口音,年齡呢,又剛好對得上。而我們這位安樂公世子呢?有人脈,有膽魄,還是一位有名的劍術高手,哈哈哈……”
孫秀感慨道:“誰會想得到呢?一個懸而未決好幾年的案子,我已經破出來了。”
阿江全然聽不懂,而孫秀也不需要她聽得懂,他隻要自己聽得懂就行了。之前劉羨有他的一個把柄,現在他有劉羨的一個把柄,兩個人已經打平了。
接下來要怎麽做呢?對於好女色如命的孫秀來說,他現在有了一個突破口,進退也就都有了辦法。所以他要從最貪婪的角度來思考,如何才能大賺特賺呢?
正在思考的時候,原本出去的劉機又快步跑回來,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孫長史!孫長史!有大消息!”
“哎呀,小點聲,什麽事值得大驚小怪?”孫秀本來感覺精力有所恢複,就要在這靖室裏再大幹一場,這一下,興致掃了大半。
“是,是。”劉機連聲道歉,又急忙回複說,“孫長史,劉羨他回來了,已經派人交信到征西軍司,說大概還有三天,就要到長安來了!”
“嗯?”孫秀一個激靈,又坐了起來,問道,“他招撫成功了?”
“是!據說招撫效果奇好,這次來軍司上貢的,恐怕有上千人呢!”
孫秀以手捂麵,良久無言。劉羨的成功驚了他,也讓他突然回憶起,兩人交談時,劉羨突然亮出的劍芒,讓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恐懼感。
這個人,恐怕是無法用正常的方式進行溝通的。
這是孫秀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於是孫秀接下來就調整了與之相處的方針:
對於這樣的人,正麵逼迫恐怕是沒有辦法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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