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貨呢？”
    “方才還在！”
    趙浮生在供桌下掩緊了嘴。
    方才是他趁著兩人商議，特地將屍體拖到了這廟宇內的某處草堆藏著。
    噔！
    “山貨！”
    屠戶一腳踹的五叔一狗吃屎！
    “這種生意，哪容得其他人在？”
    他是外來的，做的是那醃臢勾當，擔著是被村民圍堵的風險，最是怕拖延時間！
    “那是我侄兒，淘氣些罷了，不礙事的！”
    五叔翻過身，忙求道。
    王屠戶咬著牙抓緊入廟探了眼。
    但見那草堆遍地，穢物薰臭，隻兩眼一黑。
    “僅那點嘎巴肉，不值當……”
    自顧自嘀咕了聲後，當即二話不顧地邁開長腿往山上撤離。
    五叔則連滾帶爬地追出去，大喊：“別呀，爺！”
    趙浮生咽了咽唾沫，探出小腦袋。
    機會難得，得趕緊跑遠些……
    但沒等趙浮生反應，一隻大手便如貓抓耗子般將其脖頸摁住。
    “小兔崽子，敢壞我好事！”
    “說，人藏哪呢？”
    “滾遠些！”
    趙浮生欲張嘴要咬，卻被迎麵悶拳打著！
    門牙一下便鬆動了，一時滿嘴的紅……
    “你叔我最不怕抓人，少耍心眼子！”
    “快些說！”
    趙浮生滿嘴甜腥，卻仍瞪著眼：“小孩婦孺，皆受我朝律法保護！”
    可五叔卻是目光更加瞪緊。
    手裏的勁兒更狠，麵額上青筋露著，齜著牙，比吃人妖怪還可怕。
    “你他姥姥的律法！”
    “給我說！”
    趙浮生昨日起就沒怎麽吃東西，哪受得住？
    此刻隻感覺滿眼冒著金星，眼前直打晃。
    故而熬不住，隻吃勁兒的咕噥起來：“我說，我說。五叔，你得鬆快些！”
    五叔聞聲，麵色稍緩，又將手脫開。
    “哪處？”
    誰知……
    “救命啊！快來人啊！”
    “村戶趙誌安勾結外村之人，要盜賣族老們了！”
    趙浮生脫了身，腳底抹了油般竄了出去！
    立刻手作喇叭狀，衝著廟門外邊跑邊大聲叫喊！
    坡下當即狗吠不止！
    亦有附近村戶，聽到聲響衝著坡上喊問著話：“是誰喊話？”
    “且等著，馬上就來！”
    趙誌安當即幾步追上，猛將趙浮生的臉往草堆裏摁埋。
    “兔崽子！我恁死你！”
    嗚！嗚！
    趙浮生滿鼻子口腔都浸入草灰，嗆在喉嚨間！
    “就在上頭！”
    廟外傳來人的聲響。
    趙浮生趁著五叔“欸”的一聲正分神，立刻翻過腦袋，看準了後，小腳丫猛踹襠部！
    啊！！
    對方捂著下腹，卷曲蝦狀低了身子，張大了嘴。
    趙浮生眼眸冷下，想起爺爺和叔爺們所受屈辱，當即抓起老人們殘留穢物的草枝！
    滋，一把塞入他嘴裏。
    後者嗆著，一陣幹嘔！
    “在這！”
    做完這些，趙浮生緊著爬起身子，趕到了門口。
    也湊巧。
    剛出屋，便碰上碰著拿著鋤頭鐵鍬的村民，被一厚繭的手扶了住：“人躲哪兒去了？”
    他連忙領著眾人進了廟內，指著狼狽的趙誌安：“他！就是他！”
    一時，也稍稍喘了口氣，
    塘口村的其他村民也都聽著信兒了，絡繹趕來。
    梁家的、宋家的、陳家的，全都來紮堆！
    五嬸子和堂弟趙浮平也來了，但隻遠遠站在隊伍後方，靠著門外冷冷看著。
    “把人押著！”
    喊話的，是宋家長子，宋報國。
    這廟中供奉的，便是宋家祖上飛升的仙人，也是村裏的唯一。
    故而其威望自是比其他幾家大些。
    幾個年輕強壯的當即上了前來，攢著勁兒，一人一邊的將趙誌安手給擰在身後。
    跪壓著脖子，摁著腦袋！
    疼得後者直抽搐……
    “找到了！”
    有村民也翻出幾個族老白條的屍體，咦了聲！
    “趙家的，你們這是啥意思啊？”
    宋報國眉頭上挑了挑，冷問。
    趙誌安狠剜一眼趙浮生。
    “無話可說。”
    趙浮生本以為是叔叔怨恨自己壞了事兒，故而心生怨恨，也沒計較。
    卻不想他脫下衣物，想給被扒出赤果的族老們蓋上些時……
    梁家的人立刻拉扯住衣領，喊了聲：“跑啥？”
    “你們叔侄倆，害了同村的族老，難道還想離開？”
    趙浮生連連擺手。
    “世伯，我沒有害他們……”
    啪！
    一記重重的耳刮打在趙浮生臉上，火辣辣的灼疼！
    剛才早已因那趙誌安的打，身體的承受已到極限……
    此刻隻感覺眼前模糊，腿腳一陣發軟踉蹌。
    砰！
    他跌摔在地……
    耳膜發出陣陣嘶音。
    滿眼望去，在場滿滿都是得體衣著的眾人，卻像是活脫齜著獠牙的餓鬼。
    “趙家叔侄，戕害村中族老，理當送往官府審理。”
    “但如今四處紛亂，衙門早已自顧不暇，我等雖無官職，但皆是受害苦主！”
    “不如免了那繁文縟節，就得為長輩們討個公道？”
    宋報國說得鏗鏘有力，似是要聲張正義。
    可此刻趙浮生卻聽著他私下咽了好幾口的唾沫。
    “甚好，甚好！”
    “為國解憂，為族長輩報仇，乃忠孝之道也！”
    周圍民眾們的附和聲更甚。
    可趙浮生分明又聽著那些義正言辭下，卻是竊竊議論著：“有罪名，殺了人也管不得。”
    “四個老的，一大一小，能換不少錢呢。”
    “不，那不還有個女人和孩子嗎？”
    “但那大頭自是那出頭之人，我等能白撿些便宜，但算來也不錯了！”
    “白占地嘛！嘿嘿！”
    耳邊嗡聲更甚。
    宛若失聰般，趙浮生不知此刻是得了幻聽，還是反而聽得真切。
    眼下究竟滿場眾人究竟是人還是鬼。
    隻是越發感到寒涼！
    他忽而記起更小的時候，他曾問了鑽著如蚊蟲細小字眼孜孜不倦的爺爺，為何想成仙？
    他言：“世道太苦，想如那些仙人一般，過得安生清淨些。”
    又擰了擰眉。
    “也想著，若有大點能耐，也想這世道間的人，過得稍許如意。”
    一時間，趙浮生似幾分明白了爺爺的大誌。
    為自己，為蒼生。
    修道入仙，不白來這一遭！
    但趙浮生此刻卻隻有一個想法，隻想為著爺爺活下！
    “凝霞娘娘，您來接我了嗎？”
    他犯著嘀咕。
    很小聲，淹沒在了一眾喧鬧之內。
    “來了。”
    但那恬靜平和的聲響，一時竟在趙浮生耳邊響起。
    彼時廟宇之外，本是外頭青天白日的，不知何時竟已霞光萬道，赤色半壁！
    卻見一高挑女子懸與雲下。
    一襲襦裙若氤氳的煙氣，絲絲縷縷，勾勒絕美傾城的曼妙，更暈染了山間雲邊的畫卷。
    衣角隨風淩動……
    獵獵作響。
    隻是相隔甚遠，仍能觸及那凝若寒霜的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