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受傷的右手按在胸前，鮮血染紅了官服。
    “疫區每日餓死數十人，那些孩子...還有那些老人...”
    李文忠臉色大變，厲聲喝道：“趙明輝！你瘋了？”
    "我沒瘋！”
    趙明輝抬頭直視李文忠，眼中燃燒著久違的怒火，“下官受夠了！每日看著百姓餓死，卻要裝作無事發生！李大人，您的良心呢？”
    “你！”
    李文忠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就要打，卻被江臨一把攔住。
    “夠了。”
    江臨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李文忠，我問你最後一遍——吳王朱橚，是不是幕後主使？”
    李文忠的嘴唇顫抖著，眼中的恐懼與掙紮清晰可見。
    最終，他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地，聲音細如蚊呐：“是...”
    江臨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防護麵罩限製了他的呼吸，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靈上的。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在現代社會被視為理所當然的話，在這個封建王朝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想起那些餓得皮包骨的孩子，想起那個為半塊發黴米餅大打出手的災民，想起抱著死嬰不肯放手的母親...
    “大人...”
    李文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江臨的表情，“您...三思啊...”
    李文忠的額頭抵在泥地上，汗水浸透了防護服的領口。
    他抬起頭，透過起霧的護目鏡望向江臨，聲音嘶啞：“大人，下官鬥膽再勸您一句，這事兒追究下去能怎麽樣呢？”
    “難不成還能殺了吳王麽？”
    他顫抖著摘下手套，露出布滿老繭的雙手：“下官知道您是陛下最看重的大臣，是駙馬爺。可恰恰如此...”
    李文忠突然重重叩首，“我打心眼裏敬佩您！您播下去的土豆和玉米種子讓老百姓豐收，您創造的那些神奇東西讓百姓們過上了好日子！”
    江臨的拳頭在防護服下攥緊，指節發白。
    李文忠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進他心裏。
    “我李文忠或許不是什麽好官，”
    李文忠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最起碼有良心！正因敬佩您，才勸您別管！”
    他猛地抓住江臨的褲腿，“事情鬧大了，隻會讓陛下難堪，隻會丟皇室的臉麵啊！”
    江臨一把扯開李文忠的手，防護麵罩後的雙眼燃燒著怒火：“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疫區回蕩，驚起幾隻烏鴉，“我江臨連李善長和胡惟庸都敢殺，還怕得罪吳王？你莫不是覺得我江臨不敢得罪權貴不成？你們這樣覺得，我江臨就偏偏要替天下千千萬老百姓討個公道！”
    李文忠癱坐在地，麵如死灰。
    江臨罵他這個布政使跟罵孫子一樣，可他卻不敢有任何的反駁。
    趙明輝卻突然挺直腰杆，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現在先救治災民。”
    江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李文忠，你立刻快馬加鞭回杭州府，調撥物資！”
    “告訴杭州府製造司衙門的人，就說我說的，現在立馬從蘇州調撥五千箱方便麵，一包都不能少！”
    李文忠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下官這就去！這就去！”他踉蹌著跑出幾步，又回頭欲言又止。
    “滾！”
    江臨一聲暴喝，嚇得李文忠落荒而逃。
    待李文忠的身影消失在煙塵中，江臨轉向趙明輝：“帶我去看最嚴重的病區。”
    他的聲音已經恢複平靜，但防護服下的肌肉仍在微微顫抖。
    江臨是真的生氣了。
    趙明輝剛要引路，戴思恭已經換好新的防護服走來。
    老太醫的步伐比先前輕快許多，但眼中的憂慮更甚：“師父，您真要...”
    “先救人。”
    江臨打斷他，大步走向直升機。
    機艙門開啟的瞬間，戴思恭倒吸一口涼氣。
    裏麵整齊排列著數十支疫苗和藥劑。
    “這...這是...”
    戴思恭的聲音在發抖。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疫苗，對著陽光查看。
    透明的玻璃管中，藥液泛著微微的藍光，像是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上次沒給你特效藥，這次我帶來了。”
    江臨又打開一個冷藏箱，取出幾盒藥片，“這是治療天花的特效藥，這是抗生素，這是退燒藥...”
    戴思恭的手劇烈顫抖，差點摔了藥瓶：“師父！這些...這些神藥您是怎麽...”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閉嘴，“不，徒弟不該問。”
    江臨嘴角微揚：“知道就好。”
    他將一箱藥品塞進戴思恭懷裏，“按說明書用，劑量不能錯。”
    戴思恭如獲至寶地抱緊藥箱，突然老淚縱橫：“師父...這些藥...能救多少人啊...”
    他的眼淚滴在防護麵罩上，形成細小的水珠。
    他這個名揚天下的太醫沒有辦法拯救世人。
    可江臨做到了！
    他憑借科技的力量做到了！
    “別急著哭。”
    江臨又拖出幾個大箱子，“這裏還有五百套防護服，兩千個N95口罩，消毒液和醫用手套管夠。”
    趙明輝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大人！下官代餘杭百姓謝大人救命之恩！”
    他的聲音哽咽，肩膀不住抖動。
    “起來。”
    江臨皺眉，“趕緊分發物資，我們沒時間浪費。”
    戴思恭粗糙的手指撫過防護服上的破洞，花白胡子微微顫抖：“師父，這事兒...牽扯到吳王殿下...”
    他欲言又止地望向正在整理藥品的江臨，“您是不是...暫且退避...”
    江臨手中的玻璃藥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頭也不抬：“這事兒我必須追究到底。”
    藥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映出他冷峻的側臉，“吳王之事，我自有決斷。現在先發物資救人。”
    戴思恭還想說什麽，卻被遠處傳來的哭喊聲打斷。
    一個婦人抱著高燒不退的孩子跌跌撞撞跑來，跪在江臨麵前不住磕頭：“大人救命！”
    江臨立刻放下藥瓶，接過孩子檢查。
    防護麵罩後，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孩子臉上已經出現天花特有的皰疹。
    “拿特考韋瑞來！”
    江臨的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沉悶而急切，“再準備生理鹽水！”
    戴思恭連忙遞上藥劑，看著江臨嫻熟地為孩子注射。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孩子虛弱地抽泣了一聲。
    江臨的動作輕柔卻堅定，與平日殺伐決斷的形象判若兩人。
    “會沒事的。”
    江臨輕聲安慰婦人，聲音柔和得不可思議，“這藥專治天花，三天就能退燒。”
    婦人淚流滿麵，又要磕頭，被江臨攔住：“去那邊帳篷休息，給孩子多喝水。”
    待婦人離去，江臨轉向堆積如山的物資：“趙明輝，帶人按村分發，老人孩子優先！”
    趙明輝立刻組織衙役和醫者行動起來。
    江臨親自背起消毒噴霧器，對疫區進行徹底消殺。
    白色藥霧在夕陽下形成奇異的光暈，籠罩著這片飽受苦難的土地。
    忙碌至深夜，疫區終於暫時安靜下來。
    江臨從直升機上取下三個銀灰色的包裹，扔給趙明輝和戴思恭各一個。
    “這是...？”
    趙明輝好奇地摸著防水麵料，手指觸到拉鏈時嚇了一跳。
    “睡袋。”
    江臨拉開自己的那個示範，“野外露營用的，比草席暖和十倍。”
    戴思恭學著江臨的樣子鑽進去，頓時瞪大眼睛：“這...這裏麵是鴨絨？”
    他像孩子般驚喜地摸著內襯，“輕如鴻毛卻暖如火爐！”
    江臨輕笑：“科技改變生活。”
    他調整了下睡袋位置，"抓緊休息，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趙明輝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大人，下官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和火把的光亮。
    江臨猛地坐起。
    他都準備掏出來自己的AK47了！
    “是李文忠！”
    趙明輝眯眼辨認，“後麵還跟著...杭州知府馬遠？!”
    江臨冷笑一聲：“做賊心虛。”
    隻見李文忠滿頭大汗地跑在最前麵，身後跟著幾個衣著華貴卻麵色慘白的官員。
    他們看到全副武裝的江臨時，不約而同地抖了抖。
    “下...下官參見江大人！”
    馬遠撲通跪下，官帽都歪了，“聽聞大人親臨疫區，下官特來...特來...”
    “特來看看賑災糧有沒有被山洪衝走？”
    江臨的聲音冷得像冰。
    馬遠的臉刷地白了。
    他身後的轉運使周康更是不堪，直接癱坐在地，褲襠濕了一片。
    馬遠跪在地上，額頭抵著泥土，官帽歪斜地掛在頭上。
    他偷偷抬眼瞄向江臨，隻見那白色防護麵罩後的一雙眼睛冷得像冰。
    馬遠咽了口唾沫，聲音有些微微發顫：“江大人遠道而來，下官等有失遠迎，實在是...實在是...”
    “哦？有失遠迎？”
    江臨的聲音透過N95口罩，沉悶中帶著刺骨的寒意，冷笑道：
    “嗬嗬嗬，堂堂馬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