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若向三國覓君臣,李郎才氣配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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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袁軍與曹劉聯軍相持於官渡,袁紹久攻不下,內心煩躁。
    郭圖獻策袁紹,分輕騎襲擾河南糧道。
    然袁紹卻拒絕了,他心中已有計較。
    眾見袁紹麵色從容,於是紛紛問主公有何高見。
    袁紹蹙起眼眸,語氣堅定地說道:
    “今可與河南軍相持兩月,待兩月過後,曹操必為孤所破。”
    聽完袁紹的分析,眾皆不能解其意。
    袁紹如何斷定兩個月後,曹操一定會敗?
    聽這意思,袁紹是想跟河南比消耗戰。
    但就目前的戰況而言,曹操還有徐州的支援。
    若純比糧食消耗,遠駐於官渡的河北軍恐怕占不到什麽便宜。
    逄紀出聲問:
    “明公何以篤定曹操不能久持?”
    袁紹乃命人取出來一疊書卷。
    眾人上前查看,頓時大驚失色。
    這些書卷竟全是豫州官員與袁紹互通的書信!
    河北的間諜係統十分強大,而袁氏對豫州的遙控能力極強。
    尤其是富庶的汝南,袁氏本就出自汝南。
    自袁術覆滅後,袁紹就已經是袁氏唯一的主人翁了。
    兼之河北強,河南弱,豫州不少官員都已經開始為自己的前程鋪路。
    不僅秘密與袁紹互通書信,更是表示隻要袁氏一聲令下,他們立馬保持中立!
    雖然這些官員沒有明確表示要反對河南,但僅是中立的態度,對曹劉來說都是巨大的災難。
    因為曹劉在豫州都有地盤,一旦這些郡縣選擇中立,那麽曹劉就沒辦法從中獲得錢糧了。
    官渡之戰打到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那就是一個黑洞!
    吞掉雙方的人、糧、錢,看誰先餘額不足。
    豫州郡縣的中立,無疑會使本就弱勢的河南更加雪上加霜。
    劉備還好,因為他豫州實控的郡縣不多,就算直接反叛也不會傷筋動骨。
    但曹操就不同了。
    他在豫州有著大量的領地。
    並且由於兗州之前叛亂過,所以曹操已經將經濟、政治中心遷到豫州的潁川去了。
    等於豫州的實控,會直接危害到曹操的統治。
    這也是為什麽袁紹會說,兩月之後,曹操會最先敗亡的原因。
    此時,帥帳裏的河北群臣無不對這一消息感到震驚。
    原來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袁紹暗中做了這麽多的工作。
    豫州超半數的官員與袁紹互通書信,這工作量得多大?
    難怪不得袁紹最近看起來那麽憔悴、疲憊呢。
    就在眾人為袁紹道謝之時。
    袁紹又打出一記重拳。
    “汝南黃巾渠帥劉辟已經與孤取得聯係,他將自汝南起兵,共三十萬眾,襲擾曹操許縣!”
    汝南黃巾勢力十分強大,並且他們都與袁氏關係緊密。
    袁術在時,他們親袁術。
    袁術死了,他們便親袁紹。
    現在河南、河北大戰爆發,以劉辟為首的黃巾渠帥紛紛響應袁氏,表示願意襲擾河南後方。
    汝南黃巾號三十萬眾。
    當然,這跟青州百萬黃巾一樣是有水分的。
    三十萬人肯定也是包括全家老幼,但依然是一個可觀的數字。
    隻要他們發動進攻,不求取勝,便能分擔官渡前線的壓力,使曹劉疲於奔命。
    那便是有功!
    逄紀忽然開口問:
    “我記得戰事開始之時,汝南黃巾便已經反叛豫州。”
    “彼時朝廷是派遣了汝南太守呂布,前去平叛。”
    “今戰事如何了?”
    第一手信息始終掌握在袁紹手裏,他底下那幫人都還不知道豫州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哈哈,呂布徒有匹夫之勇,焉是劉辟的對手?”
    袁紹揚唇一笑,將另一封奏報取出。
    原來,呂布本欲起兵至前線協助朝廷對抗反賊袁紹。
    因汝南掀起叛亂,朝廷便命呂布這個地方官留在汝南平叛。
    這也是曹操的意思,他與呂布有舊怨,又覺呂布狼子野心不能久養。
    他與他麾下的的騎兵部隊戰力極強,是一個不可控的因素。
    萬一在前線臨陣倒戈,對河南戰局不利。
    徐州方麵也有這個考量,並且汝南如果反叛,也會威脅到劉營的沛國。
    所以曹劉一拍即合,一致決定讓呂布留在汝南平叛。
    呂布領了詔書,也是欣然留在汝南掃蕩群賊。
    他與他麾下的騎兵是漢末t0一檔,僅十天時間,就斬首萬餘級。
    威震汝南!
    然而,汝南黃巾最大的特點就是分布零亂。
    眾渠帥見呂布勇猛,遂紛紛躲在山裏、叢林裏打遊擊。
    呂布與他的並州狼騎頓時失去了騎兵的優勢,不得不下馬來剿賊。
    但我明彼暗,黃巾賊馬上不是呂布敵手,躲在暗處卻陰死了不少呂布兵。
    時間一長,呂布及他麾下的將領都心生倦怠。
    月初時,呂布等將還積極剿賊,每日出動三五次。
    至月末時,眾皆生怠,三五日才出動一次。
    同時,呂布初時連斬數名渠帥,盡梟其首。
    然後置於盒內,齎往陳地朝廷。
    呂布雖不明言,但此舉無疑是在向朝廷邀功。
    但朝廷此刻自顧不暇,劉寵要錢養自己的陳國兵,哪裏會拿錢出來犒賞呂布軍士?
    至於曹營、劉營就更不必說,兩邊上下都在緊衣縮食。
    所有的錢糧都得為前線戰事服務,所有的好酒好肉都得優先賞給有功或受傷的將士。
    所以對呂布軍僅是口頭表揚,外加了一些官位晉升。
    而對實物獎勵則不做表態。
    總之一句話,
    領導不是不關心你,但組織目前正在醞釀大項目,小呂你要為集體著想,不能光想著自己。
    等將來項目成功了,肯定給你升職加薪。
    現在你得忍一忍。
    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說,不利於團結的事不要做。
    這樣敷衍的態度,呂布及其手下將領當然不肯買賬了。
    他們想著自己拚死拚活在南方平叛,結果朝廷一根毛都不給,那還平個鳥叛啊?
    恰逢此時陳宮抓住機會,向呂布進言,勸他暫時按兵不動。
    明麵上說的是,隻有曹劉意識到汝南問題嚴重,才會對將軍你引起重視。
    但暗地裏想的,卻是希望呂布保留實力。
    陳宮從未放棄過他趕走曹氏,奪回兗州的計劃。
    之前呂布想去北方抗袁,陳宮就堅決反對。
    現在趁著呂布及其部將都有倦怠之意,陳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這一次,呂布采納了陳宮的建議。
    他召集諸將,憤怒地對眾人說道:
    “曹操、劉備之行動態度,自私自利。”
    “全然不知我軍剿賊之困苦,與犧牲之大!”
    “其坐跨四州之地,錢糧無數,俱運往官渡前線,而對我軍則始終卻不提一句。”
    “無論其承諾之錢糧,亦或將領爵位之晉升,皆無一至誠意。”
    “總之,利用我之犧牲,以保其安全而已!”
    此言一出,諸將俱言呂布高見。
    於是,呂布軍便開始屯駐於汝南諸縣,並不主動出擊。
    而劉辟等賊皆知呂布不好惹,也不去進攻他。
    反正他們的任務就是襲擾河南後方。
    由於呂布軍對汝南黃巾的姑息縱容,諸渠帥很快恢複了元氣,並相互間取得了聯係。
    直至官渡之戰爆發時,汝南黃巾已經能夠動員三十萬眾。
    隻待袁紹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如同一團烈火般,燒向河南後方!
    “善!”
    “善!”
    “大善!”
    河北群臣在聽到這一連串的好消息後,無不拍手慶賀。
    盡管作為袁紹臣子,相處日久。
    但直到今天,他們才意識到袁氏力量有多強大。
    三十萬黃巾賊,以及與豫州超半數的官員書信往來。
    袁神之名不是白叫的。
    袁紹凝著的眉宇也總算展開,笑得意味深長:
    “故我軍接下兩月,隻須繼續在官渡與曹劉聯軍相持便好。”
    “隻要豫州保持中立,汝南黃巾北上襲許,戰況便會扭轉。”
    “我等隻須靜待時機便好。”
    諸臣齊齊拱手,大呼:
    “主公英明!我軍必勝!”
    ……
    袁氏的大手正式發力。
    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招牌再次拿出時。
    袁紹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逃出京時,被天下群雄所擁戴的景象。
    ——“是時豪傑既多附紹,且感其家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
    豫州是漢朝政治最活躍的地區,所以袁氏在汝、穎士人群體中聲望極高。
    當袁氏的大手再次伸向豫州時,豫州的官員們紛紛響應。
    考慮到他們不敢明著反,所以紛紛表示願意在官渡之戰中持觀望態度。
    於是上至郡,下至縣。
    各級受過袁氏厚恩的官員,紛紛將收上來的賦稅、錢糧扣住。
    不再將之運往官渡前線了。
    少數仍舊忠於朝廷的官員,麵對大勢所趨,亦不敢橫加攔阻,隻得順應潮流。
    默默等候朝廷的安排處置。
    時位於汝南西部的豪強李通,在郎陵、陽安一帶頗有影響力。
    曹操占據汝南時,用李通為裨將軍,封陽安都尉。
    李通遂向曹氏效忠,在豫州大量官員持觀望態度時,李通仍舊將本地錢糧運往官渡前線。
    河北間諜,照例過來勸降李通。
    “李將軍乃深明大義之人,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袁公愛將軍之才,故命我來勸諫將軍棄暗投明。”
    “袁公願拜君為征南將軍,總領南方事務,願將軍察之。”
    袁使洋洋灑灑地將袁氏許下的恩惠道出。
    當袁氏使者的好處就是,老板是真的大方,開出的條件優渥。
    以至於他們出使勸降時,都底氣十足。
    汝南現有黃巾作亂,諸縣按兵不動,李通位於陽安孤立無援。
    所以袁氏對勸降李通還是十分有信心的。
    時有李通叔父在側,亦感袁氏勢大,曹劉難與之敵。
    兼之袁紹寬仁,若是助袁,必得厚待!
    遂大哭著對李通勸道:
    “……嗚,賢侄!今陽安勢孤,軍士獨守。”
    “我等已失大援,亡可立而待也。”
    “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天下,今卻願遣使來陽安勸降賢侄。”
    “此重之厚也,不如舉眾投袁歸紹,順應天時。”
    李通陡然變色,按劍在手,叱道:
    “叔父何得瘋言?”
    “吾自歸曹氏以來,方要與曹公勠力同心,怎敢畏強投敵?”
    “況曹公明哲,必能定天下。”
    “袁氏雖然強盛,而統率無方,用人不賢。”
    “終必為曹公所擒也,吾以死亦不懷二心!”
    這名袁使也未想到李通性情竟如此剛烈,乃出言勸慰道:
    “目今海內鼎沸,劉氏衰微。”
    “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
    “上合天意,下應民心,乃天命所歸也。”
    “將軍又何必逆天而為?”
    “況袁公起六十萬大軍於官渡,曹操、劉備手中不過三、四萬人,如何能與之相抗?”
    “河南雖有小勝,終必為袁公所敗。”
    袁使有條不紊地為李通進行分析,他的發言從容不迫,自信發自於內心。
    “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
    “而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詳擇業。”
    “常言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袁公雄才偉略,智不世出,天下何人可及?”
    “若將軍一意孤行,待袁公滅了曹操,掃平汝南。”
    “君及妻父母妻兒,又當何以自處?”
    “唯君詳慮之!”
    袁使認為李通投靠曹操的時間不長,沒道理對曹操忠心耿耿。
    不想李通卻勃然大怒,按劍叱道:
    “古人雲,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
    “吾既投曹氏,焉能再投袁紹?”
    “況袁氏兵馬雖眾,亦未必能破曹公。”
    “縱兗州失守,還有潁川,潁川若失,還有汝南。”
    “汝南再失,我們還能去投靠劉徐州。”
    “隻要一息尚存,李某絕不投降!”
    言訖,李通一劍砍死袁使,將其頭顱割下。
    叔父大驚,忙道:
    “賢侄糊塗啊!”
    “目今袁氏勢大,賢侄縱不投袁,又何必殺其來使?”
    李通麵色一沉,正色道:
    “既已決心抗袁,就不該落人以柄。”
    “吾殺袁使,好使曹公不疑。”
    “亦教族內兄弟知曉,我家已與袁氏結怨。”
    “日後當同心抗袁,勿生他念,否則不用曹公動手,吾必親手殺之。”
    叔父喏喏而退,不敢出言頂撞。
    李通既殺來使,人報郎陵長趙儼求見。
    李通即將之請入,並問目前豫州是個什麽情況。
    趙儼臉色不好,皺著眉頭,歎道:
    “方今天下未集,諸郡並叛。”
    “有心附朝廷者複收其絹帛,恐惹民怨。”
    “況遠近多虞,不可不詳也。”
    情況比眾人想象的還要嚴重。
    豫州除了大部分郡縣叛變,不給前線輸送錢糧之外。
    剩餘極少數仍舊依附於朝廷的郡縣,卻人心惶惶。
    當地的老百姓都覺得投袁是大勢所趨,為什麽他們的家鄉不跟從其他郡縣?
    同時,
    袁氏的情報係統再次發力,發動了輿論攻勢。
    許多豫州百姓都覺得,隻要投了袁氏,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
    因為袁紹性格是出了名的寬仁。
    所以趙儼提到,現在還沒有反叛的郡縣也不好征收賦稅錦絹,因為擔心引起民怨。
    言外之意,是希望李通業馬上停了陽安郡的賦稅征收,免得亂上加亂。
    李通卻道:
    “袁紹與曹司空、劉將軍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
    “若錦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李通表示,趙哥你的好意我明白。
    但咱家老板是個什麽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現在汝南全境反叛,就老曹那多疑的性格。
    我要是不把陽安的賦稅送上去,老曹不得砍了我啊?
    李通執意要繼續征稅,就是為了避嫌。
    趙儼是李通的好友,乃出言勸道:
    “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暫緩征稅。”
    “君可還富於百姓,潁川自有我為君釋此患。”
    趙儼的意思就是兄弟你別折騰了。
    汝南都亂成這樣了,就你這陽安還是曹公的根據地,可不能再亂了。
    把征調迅速還給百姓吧,中央那邊我替你說話。
    趙儼這麽自信,自然是因為他上頭有人。
    作為潁川出身的士人,他老板的老板才是曹操。
    現在他的老大哥是荀彧。
    趙儼即刻寫了封書信,星夜送往曹軍大本營潁川。
    曹操在官渡前線,荀彧便是絕對的一把手。
    書信送至荀彧麵前時,拆開來看,其書略曰:
    “今陽安郡當送錦絹,然道路艱阻,必致寇害。”
    “百姓困窮,鄰城並叛。”
    “陽安亦有傾覆之危,不可不察。”
    “且此郡人執守忠節,雖遇險境而不懷二心。”
    “微善必賞,則為義者勸。”
    “善為國者,藏之於民。”
    “故以國家宜垂撫慰,所斂絹帛,皆還於民。”
    “如此汝南可定,豫州全境可定也。”
    趙儼提出了應對袁氏輿論攻勢的辦法。
    那就是停止征收賦稅。
    當然,本來他們就已經征不上來了。
    現在正好借此機會,給予百姓恩惠。
    得民心者,得天下。
    隻要穩住豫州的百姓,那麽那些觀望的官員也無能為也。
    荀彧在看完趙儼的書信之後,大喜過望,即回信道:
    “君之所言甚善!吾當即白曹公。”
    “公文下郡,所征之錦絹宜當悉數退還於百姓。”
    荀彧的即刻以公家名義,將書信發往了陽安郡。
    陽安百姓見此,上上下下,歡天喜地。
    故陽安之地,暫時安定。
    荀彧幫曹操保住了汝南的陽安郡,又發加急文書送到官渡前線,說明豫州動亂之事。
    時曹操在官渡,待接到荀彧的書信過後,不由大驚失色。
    “吾不過出征兩月,何得豫州兩地,僅潁川、陽安為我所有耶?”
    曹操人傻了,好端端的,家沒了大半。
    眾將皆勸道:
    “今吾等遷治所於潁川,豫州若有失,則吾等無家可歸矣。”
    “不妨撤軍,先回豫州平叛。”
    曹操卻果斷拒絕道:
    “吾若走,玄德必不能抗河北大軍,中袁紹之計也。”
    “袁紹見我兩家聯合,故於吾後背作亂。”
    “今我若救豫州之急,袁紹必舉全軍攻打玄德。”
    “玄德少我一軍,誠難拒也。”
    “彼若有失,則官渡破也。”
    “官渡破,袁紹便可乘勢南下,襲我許縣。”
    “屆時,吾既無外援可應,又無內助可用,照樣為袁氏所破。”
    眾將聽聞,俱感到心急如焚。
    暗歎袁紹好厲害的手筆,竟使我軍進退兩難,守也不是,撤也不是。
    “可若放任豫州叛亂不管,我軍失去後援,又如何能與袁軍相持?”
    曹仁一臉擔憂地說道。
    曹操沉吟半晌,對諸將說道:
    “劉備亦有豫州之地,此次叛亂,他理應知曉。”
    “今既是合力抗袁,當與之共議對策。”
    這時候就得仰賴盟友出力了。
    曹操可以摸著良心說,他在此次同盟作戰中已經竭盡全力了。
    仗都是在他的地盤上打得,損的民力也都是他曹操的。
    現在又遇上這種糟心事,老劉你總不能見死不救罷?
    於是,曹操領著眾人來到劉備大營。
    待通稟過後,兩家相見。
    一照麵,曹操便開門見山問:
    “玄德知豫州之危機否?”
    劉備一頷首,“適才沛相陳珪發書信來,吾方知豫州有變。”
    劉備所掌的豫州之地,主要就是沛國。
    沛國的沛相是陳珪,身邊有陳群輔之。
    雖能夠暫時穩住手下那幫人,但同樣表達了諸縣不願配合政府繳稅的難處。
    尤其是沛國南部,這一帶是最心向袁氏的。
    早年間他們是袁術的勢力範圍。
    雖然老劉家目前與袁氏有姻親關係,但正牌的袁氏家主還在呢。
    他們當然是選擇正主。
    所以擺在老劉麵前,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出兵平叛,強製征稅。
    要麽采取懷柔之策,暫時停止收稅。
    待打敗袁紹,戰事結束後,這些持觀望態度的郡縣自然會重新回到朝廷的懷抱。
    陳珪在信中表達了,希望劉備采取懷柔之策的請求。
    因為他發現,目前豫州的百姓還大都心向袁氏。
    如果強行發兵,隻會適得其反。
    更加讓當地百姓認為河南暴戾,袁氏寬仁。
    隻有投靠袁紹才是他們的光明出路。
    於劉備而言,他當然可以暫時放棄沛國的稅收。
    因為他的主要收入來源在徐州和淮南,沛國的收入於劉營而言根本不痛不癢。
    但曹操這邊可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曹營目前主要收入來源,就是豫州的郡縣。
    而現在曹操手上,就隻有一個潁川,一個陽安了。
    “今豫州之地並叛,屬下皆勸我回去平叛。”
    “隻是此事幹係重大,操亦不敢獨斷。”
    “故來此與玄德共商此事。”
    曹操向劉備表達了自己的難處。
    又刻意強調手下人都在勸他回去。
    言外之意,
    就是在問劉備,你一個人在官渡頂不頂得住?
    你要是能幫兄弟頂一會兒,那哥們兒我可就先回豫州去了。
    劉備當然不肯放曹操走了,直接伸手攥住曹操的衣袂,沉聲道:
    “目前袁紹所忌者,惟曹公與備耳。”
    “今曹公若走,備如何與之相持?”
    就是能頂住,劉備也不可能自己頂。
    要知道,劉備現在屬於是在幫曹操打袁紹。
    當然,從長遠的角度看也是在幫自己。
    但不論如何,老曹你也不能臨陣賣我吧?
    你有你的難處,我也得給我手下兄弟一個交代不是?
    曹操故作為難,將手一攤:
    “吾豫州之地盡失,錢糧難收。”
    “兗州又是主戰場,民力不存,稻穀盡毀。”
    “將如何與袁紹相持?”
    李翊在旁側說道:
    “曹公不還有潁川嗎?”
    “潁川之地甚富,應能再堅持兩月。”
    曹操用棗祗在潁川屯田,主要收入來源確實是在潁川。
    曹操哂笑道:
    “君莫非戲言乎?”
    “以潁川之地,供給我兩州大軍?”
    “縱然持得兩月,待兩月之後,又當如何?”
    李翊乃道:
    “今結盟抗袁,自當同心合力。”
    “若曹公糧盡,我徐州絕不袖手旁觀!”
    誒!你這廝!
    曹操氣得胡子都要歪了。
    乍一聽上去,李翊這話還挺講義氣的。
    但你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這小子一肚子壞水。
    現在我豫州有難,你不幫忙也就算了。
    居然還想讓把我多年積攢的老底給拿出來用,等用完了,你徐州才肯支援。
    你小子是不是太狠了你?
    “……好了,子玉。”
    劉備揮了揮手,示意李翊莫要再說了。
    轉而對曹操說道:
    “曹公不必擔憂,豫州有難,我徐州不能袖手旁觀。”
    “自即日起,我軍會每日供給軍糧一千斛,助明州渡過難關。”
    曹操聞言大喜,執劉備手道:
    “君甚知吾心意也!”
    “誠如是,我盟軍必能戰勝袁紹。”
    李翊還待再勸,劉備卻表示自己心意已決。
    李翊隻好作罷。
    待出營後,李翊問及劉備緣故。
    劉備卻先反過來責備李翊道:
    “我知先生出山之時,險死於曹軍之手。”
    “然是先生力推曹劉同盟,共抗袁紹。”
    “今既兩家合力,當摒棄舊怨,不該以私廢公。”
    顯然,劉備認為李翊待曹操如此刻薄,肯定是在念舊仇。
    因為相處了這麽久,劉備知道李翊性格是非常寬仁的。
    但唯獨麵對曹操時,總是下死手整。
    李翊的心情,劉備能理解。
    但劉備認為現在大敵當前,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
    李翊眉梢一挑,正色問:
    “公以李翊為何人也?”
    “翊自入徐州以來,殫精竭慮。”
    “前後所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隻盼天下早歸一統,百姓安業,再不受戰事所累。”
    作為富二代出身,李翊本來對底層人民是無感的。
    但穿越第一天,自己就差點兒被曹兵砍了。
    正因為此,使得李翊對底層人民感同身受,知道這世道有多艱難。
    他從不恨曹操,他恨的是這個差點殺死他的亂世。
    他也不是在針對曹操,而是他的目光看得更加長遠。
    待袁紹滅後,曹操就無疑會是劉營最大的敵人。
    而曹操的能力要比袁紹更強,當他崛起之時,會是一個比袁紹更加難纏的對手。
    所以李翊從始至終,都是在盡力限製曹氏的發展。
    正如適才,他主張等曹營山窮水盡之後,徐州再接濟糧食。
    這也算是在講原則,不背刺盟友的情況下,能限製曹氏的極限了。
    “……若擊敗袁紹,我軍必然向北。”
    “河北之地,曹氏得多耶?劉氏得多耶?”
    李翊發出靈魂拷問。
    老劉你現在不限製曹操,等打敗袁紹,瓜分其土地時。
    曹操分走了大量富土走時,就有你哭的了。
    劉備沉吟半晌,還是說道:
    “目今戰局不明,勝負如何,尤未可知。”
    “不好以一言而斷。”
    “若真等到那時,便到時再說!”
    ……嗯。
    李翊一時無言,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老劉跟自己還是不同的。
    自己是完全以一個政治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不談感情,隻講得失。
    但老劉創業至今,卻仍保留了一股遊俠氣。
    他願意馬上出手接濟曹操,既是出於對老友的同情,也是出於對盟友的義氣。
    這的確展示了劉備俠義的一麵。
    但李翊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劉備的脾氣有時候很倔,倔到一頭驢都拉不回來。
    當他上頭時,他會把他的遊俠氣帶到官場上、甚至是戰場上來。
    這種習慣,也不知是好……是壞……
    “先生覺得備做錯了嗎?”
    劉備也覺自己方才說話有些重了。
    他請李翊出山時,明確說了將以師禮待之。
    但方才自己情緒有些激動,似乎失禮了。
    “……不。”
    李翊搖了搖頭,反倒一臉釋懷地笑了。
    “適才翊曾言,吾前後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故我請不發糧於曹營。”
    “然主公卻乾綱獨斷,力主發糧於曹營。”
    “我想,主公也是前後行意,未有負於心者。”
    劉備聞言,大喜過望。
    上前挽起李翊胳膊,再道:
    “既如此,望先生與備將來都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說著便要拉著李翊,一同去用晚膳。
    李翊卻拒絕了,表示要先處理公事。
    劉備問是什麽事,就不能交給其他人代勞嗎?
    李翊彎唇笑道:
    “翊去清點一下,明日送給曹營的糧草。”
    劉備一怔,旋即大笑。
    兩個人都笑了。
    ……
    有詩對此讚道:
    若向漢末覓君臣,李郎才氣配劉君。
    郯縣相識情猶在,江山如畫共耘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