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劉備已非昔日那個阿備,關羽仍是那個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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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關羽掘開淮水,水淹於禁的安陽七軍。
    以督帥於禁、軍司馬東裏袞、護軍浩周為首的魏國高層將領紛紛受降。
    然亦不乏少數負隅頑抗者,如督將成何等輩。
    大軍大獲全勝,本該是皆大歡喜之時。
    偏偏在這時候,因先鋒將甘寧射殺成何遺孤成曼,與前將軍關羽起了爭執。
    關羽責備甘寧違抗自己的軍令,擅殺垂髫孩童。
    甘寧隻做耳背,表示未曾聽見,不肯承認。
    岸上諸將,皆是甘寧部眾,錦帆諸郎。
    麵對關羽的責備,眾錦帆郎也是紛紛擁護甘寧。
    表示他們確實沒有聽見關羽的喊話。
    或有人道:
    “岸上喊打喊殺,風浪甚大。”
    “我等俱未聽清關將軍喊話,如若不然,豈敢抗令不遵?”
    “況戰陣之上,刀劍無眼,轉瞬即逝。”
    “還請關將軍多多見原。”
    關羽是個直性子,見眾人都這麽說了,隻道或許岸上眾人是真沒有聽見。
    可饒是如此,依舊覺得憤怒無比。
    又質問甘寧說道:
    “本將嚴令,降者不殺。”
    “成何部眾皆已投降,汝何以擅殺降卒?”
    甘寧隻覺關羽這話莫名其妙,冷笑對曰:
    “……嗬,關將軍這話,甘某可就聽不明白了。”
    “父債子償,自古皆然。”
    “適才某親手斬殺成何,其子必恨我入骨。”
    “我若不殺他,彼將來遲早為其父報仇。”
    “我又豈可留此孽種,以作將來之患?”
    “關將軍持節督護我淮南諸將,應當以戰事為先。”
    “何惜一孺子性命乎?”
    甘寧對關羽的質問感到莫名其妙。
    堂堂齊國武官之首,竟然會為了一個孺子當著眾將士的麵向他發難。
    這令一向灑脫不羈的甘寧亦大感不爽。
    你道甘寧何以射殺成曼?
    原來這甘寧乃水賊出身,天性粗獷好殺,手段殘忍。
    他與張飛一樣,都喜歡虐待屬下。
    可與張飛不同的是,
    張飛打完下屬,還把他們留在身邊,繼續任用。
    而甘寧要打屬下,都是直接弄死。
    不給你複仇的機會。
    因此,即便性情殘暴如甘寧,曆史上的他依然是善終。
    沒有小人能害得了他。
    因為他比小人更小人,手段極其狠厲。
    關羽見甘寧並無悔改之意,複詰道:
    “汝縱未聞我軍令,然虐殺孺子,豈非喪心病狂?”
    “此丈夫所為乎?”
    這甘寧乃是淮南武將,素附於陳登。
    如今齊魏開戰,眾淮南將皆以為當隨陳登一同征伐汝南。
    不想齊王派了關羽假節,前來督護眾淮南將。
    就連身為征南將軍的陳登,也得聽命於他。
    而關羽又性格倨傲,說話直白。
    常常當眾責備諸將的不是,不顧及眾人的麵子。
    甘寧心中不快,久懷憤懣。
    諸將之中,屬他最為狂傲,聞言亦勃然按刀,抗聲道:
    “殺便殺了!”
    “將軍莫非欲於此凱旋之日,為區區敵裔,斬立戰功之將乎?”
    左右將士聞之變色,刀戟微響。
    隻待關羽一聲令下,他們就要上去把甘寧砍作肉醬。
    眾錦帆郎見了,亦紛紛護在甘寧左右,隨時準備廝殺。
    眼看兩邊劍拔弩張,早有人報知陳元龍。
    陳元龍既是征南將軍,又是淮南派的領袖。
    他在淮南深耕十年,手下人早已與他形成了利益共同體。
    如今甘寧以下犯上,倘若事情鬧大,難免要問責到他身上來。
    陳登聞說後,即率部趕到。
    果然見著兩邊劍拔弩張,將要廝殺。
    陳登趕忙高聲大呼:
    “且住!且住!”
    “兩位且住!”
    陳登慌不迭地衝上前,將關羽與甘寧兩人隔開。
    陳登先回頭望向甘寧,麵色不豫地責備道:
    “關將軍乃前將軍,汝為軍中折衝,怎敢以下犯上?”
    “還不叫你的人收起刀兵!”
    甘寧聞言,果然依令朝身後錦帆郎揮了揮手。
    眾錦帆郎都聽甘寧的,聽話照做,將兵刃收起。
    陳登責備完甘寧,回過頭看向關羽,轉怒為笑:
    “……關將軍,陳某管教屬下不嚴。”
    “適才多有冒犯,還請您多多饒恕些個。”
    關羽沒好氣地說道:
    “陳元龍,汝是如何管教下屬的?”
    “這匹夫公然抗我將令,虐殺俘虜。”
    “適才還敢以下犯上。”
    “齊王拜你為征南將軍,將淮南之事,盡付於汝。”
    “汝便是這麽治理一方的?”
    關羽性格向來是有一說一,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不會彎彎繞繞,直接把自己心中所想給說出來。
    可不說不要緊,一說眾淮南將皆麵有不忿之色。
    原來,陳登這征南將軍,隻比關羽的前將軍要低上一級。
    他還是眾淮南將的領導,平日大夥兒都尊敬他。
    而關羽就好比是中央派下來的監察委員,他當然有權責備陳登,甚至是治他的罪。
    可當著陳登屬下的麵,毫無顧忌地批評陳登,這也讓陳登大折顏麵。
    好在陳登性格沉穩,麵對關羽的責備,他也不惱,隻賠禮道:
    “……關將軍教訓的是,等下來,在下一定會嚴厲責備甘寧。”
    “眼下還請將軍以國家大事為先,先破曹仁,收取汝南之地。”
    “以報齊王——”
    陳登話裏有話,勸關羽將這件事就此翻篇。
    本身這件事也不算什麽大事,可大可小。
    要往小了說,直接假裝無事發生。
    往大了說,就是死咬著這件事不放,落得大家麵子都不好看。
    陳登說自己下來會處罰甘寧,言外之意,已是向關羽求情。
    請他不要治甘寧的罪,交給他來處理。
    畢竟甘寧落在陳登手裏,陳登怎麽都能保住他。
    要是落在關羽手裏,小命難保。
    而甘寧身為淮南武將,陳登自然說什麽也是要保一保他的。
    哪有領導不護短的?
    說白了,
    正是因為有甘寧、蔣欽、周泰這些淮南武將擁護自己,自己才能做到征南將軍。
    為何?
    因為這些武將手中握有兵權,即便是劉備也不好輕易替換掉自己。
    因為劉備也要考慮安撫眾淮南將。
    這其實就是一個標準的政治團體中的利益組成。
    眾淮南將與陳登的利益綁在一起,大夥兒相互扶持。
    如果有一天突然換了一個領導過來,眾淮南將肯定會不安。
    因為原先他們是陳登的心腹,
    遇著榮華富貴大家一起分,遇著罪責有領導在前麵幫忙斡旋。
    如果突然換了一個領導,上下級之間的信任就需要重新建立。
    從而導致政權跌宕,一般的統治者不會輕易去這樣做。
    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權力本質是人的認可。
    統治者不能麵麵俱到,去控製所有人。
    他隻需要控製住眾小弟的領袖,那這些小弟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的人了。
    正如陳登聽劉備的,甘寧聽陳登的,錦帆郎聽甘寧的。
    這是一套連貫的上下級關係,由自身的利益組成。
    之所以會造成這種利益關係,
    還是因為山高皇帝遠。
    舉個簡單的例子,
    如果你是一個縣的小吏,有一天來了京城的官員,縣長也得聽他的。
    那麽這時候你是去擁護那個京城的官員,還是擁護這個縣長?
    答案是你隻能去擁護那個縣長。
    因為他是你的直係上屬。
    隻要那個京官兒一走,那縣長就是本地的最高長官。
    除非京官兒把你一起帶走,他成了你的直係上屬。
    否則你再怎麽舔這名京官兒也是沒用的。
    這也是東漢二元君主製高度發達的原因。
    哪怕是一個基層小吏,都習慣於直接向地方長官稱臣。
    正是由於這套利益關係,陳登當然要幫甘寧說話。
    因為處置了甘寧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反倒會使自己在淮南的威信大減。
    相反,保住了甘寧,除了提高自己在淮南的威望以外。
    付出的代價,也僅可能是開罪關羽罷了。
    說難聽點,陳登也算是劉備的元從屬下了。
    論級別,他作為征南將軍,本就是一統領一方的總司令。
    同樣是司令,即便你有這個權力。
    也不能隨便槍斃我的兵不是?
    至少陳登是這樣想的。
    希望大家各退一步,此事就此翻篇。
    並且他還強調了,大家都是為齊王效力的,別把事情弄得太過複雜。
    搞得兩邊人馬麵子上都不好看。
    “……哼。”
    關羽一捋胡須,悶哼一聲響。
    “兩軍交戰,各為其主。”
    “殺死成何,本屬無奈。”
    “今又殺其子,絕其人倫,此非之丈夫所為也。”
    “況汝屬下乃生生將之虐殺乎?”
    “此輩天性凶殘,早晚為患。”
    “依某之見,不若將之就地正法,以警示三軍。”
    以甘寧之武勇,射殺一個孩童,豈會一箭射不死?
    適才他明明射了三箭,將那小孩生生虐殺而死。
    這一點是令關羽最不能容忍的。
    殺一小孩本就已十分過分,還是將他給虐殺而死的。
    此行徑未免就太過殘暴了。
    關羽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
    平日打仗,他都不習慣殺小兵,專挑大將來殺。
    是因為他骨子裏便同情弱者。
    就拿收降於禁這三萬降軍來說。
    我們常說古代殺俘不祥,可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將領都喜歡殺俘虜?
    比如曹操抓到的袁軍八萬人,直接扣一個“偽降”的帽子就全部坑殺了。
    袁軍是不是真的假投降不好說,但曹操反正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三萬不生產,還要人吃馬喂的降兵,無疑會成為關羽的一個巨大負擔。
    為此,
    關羽還專門去搶了孫權的糧食,因此惹惱孫權,為後來敗走麥城埋下伏筆。
    不排除關羽收降降兵是想納為己用的原因,但關羽做事常常缺乏考慮是真的。
    環境造就性格。
    即便是這個位麵的關羽。
    那依然是,
    曹操捧著,劉備慣著,李翊哄著,陳登讓著。
    這是關羽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即便是劉備都已經開始做出改變,漸漸地去適應如今的職場生活。
    而關羽仍舊保持著他身上的遊俠氣,凡事都講究一個江湖義氣。
    在江湖中,以實力為尊,能力強就是大哥。
    這使得關羽把權力結構,簡單地理解成了下級就得聽上級的。
    所以我可以肆無忌憚的放狠話,不用顧及屬下麵子。
    然而政治,恰好就是一個講臉麵的遊戲。
    陳登在這方麵,顯然要比關羽有經驗的多,當即開導他道:
    “……今天下未定,鬥將如甘寧者,甚為難得。”
    “將軍宜容忍之,權為齊王大業。”
    陳登開口齊王,閉口齊王,皆是勸關羽不用將這事兒太過放在心上。
    其實這件事,在陳登看來很簡單。
    甘寧想除掉後患無可厚非,你覺得失了麵子。
    那便由我這個征南將軍親自出麵,帶著甘寧等眾一齊向你賠禮。
    你再順坡下驢,饒恕甘寧。
    如此一來,
    你既保住了麵子,又展示了自己的胸懷,收買了人心。
    同時,還除去了一個隱患。
    這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嗎?
    但關羽又哪裏有那麽多算計,他凡事隻論是非。
    正欲再開口時,趙雲也已經率眾趕到了。
    他急忙上去勸和:
    “……諸位,何至於此?”
    趙雲走上前,安撫眾人情緒。
    他的性格是真正的清白有威嚴,饒是齊國內部已經拉幫結派。
    而趙雲仍舊保持初心,從不與人結黨。
    這是劉備欣賞他的一點。
    但也正因為如此,擁護趙雲的人也很少。
    畢竟如果你照顧我,將來升遷啥的,將來兄弟們都可以投你一票。
    可你有意跟所有人保持距離,那眾人也犯不著去親近你。
    好在趙雲憑借著劉備、李翊的喜愛,至今在齊國依然有著翊軍將軍的職位。
    麾下部眾有雲騎,亦是齊國內部一股中流砥柱的力量。
    使人不敢小覷中傷。
    故由趙雲出麵解和,大家都能接受。
    關羽是一個喜歡把喜惡寫在臉上的人,他對趙雲這樣的誠實君子是十分欣賞的。
    當即也不擺架子,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拉著他的手。
    像個老朋友似的說道:
    “……子龍,來的正好,你且來評評理。”
    “適才甘寧違我軍令,擅殺成何遺孤。”
    “我欲治他罪狀,諸將似有不服。”
    “你怎麽看待此事?”
    這……
    趙雲眉頭皺起,虐殺一個孩童,他打心眼裏兒也是鄙夷的。
    但在趙雲看來,甘寧是陳登的人。
    陳登本人就在這裏,應該直接交給陳登處理。
    咱們作為督護將領,就算真有權力治甘寧的罪,也不該喧賓奪主,越俎代庖。
    陳登帶著他手底下那幫淮南將領,幫劉備鎮守淮南十年。
    百姓安樂,粳稻豐積。
    還修好了邗溝河道,每年向下邳中樞輸送的糧草就超過五十萬斛。
    不可不謂功勳卓著。
    劉備不止一次的下詔表揚陳登,稱讚他是,“文武兼備,雄姿異略。”
    咱們明麵上是中央派過來的上級,但不能真的就對淮南人頤指氣使啊。
    他們地處淮南,平日本就受不到多少王化恩德。
    如今你假節代表齊王過來,不多加撫慰,反而要予以治罪。
    還是在打了勝仗的情況下,這多少有些不妥。
    微作沉吟,趙雲勸道:
    “如今戰事未定,若因此事,斬殺大將,於軍心不利。”
    “且待戰事結束之後,再作定奪。”
    “關將軍看是如何?”
    陳登趁著趙雲的加入,順勢也說道:
    “權且看在李相的麵子上,先以戰事為先罷。”
    陳登把李翊搬出來,是因為他知道。
    讀書人中,關羽平生最敬李翊。
    而陳登又是李翊的好友,當初他去廣陵,還是李翊保舉的。
    最後,陳登也不負重望。
    不僅治理好了淮南,還練出了一支悍勇的水軍。
    而李翊也兌現了自己十年前的承諾,即“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去了廣陵,元龍你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以蔣欽、周泰、徐盛為首的眾淮南將,見趙雲、陳登兩個高層都出麵求情了。
    也抓住這個機會,齊齊跪下,向關羽拜道:
    “請關將軍寬恕!”
    說完,蔣欽拉了拉一旁的甘寧。
    甘寧生性桀驁,起初不為所動。
    周泰、徐盛也伸手去拉他,埋怨道:
    “……興霸,可別意氣用事!”
    大家都是淮南武將,遇上事兒,自然要幫一把。
    這樣將來自己有事,別人才會幫忙。
    甘寧一咬牙,輕哼一聲,不情願地跪了下來。
    小聲謂眾人說道:
    “某非是跪關羽,隻是不忍眾兄弟替我受罪罷了。”
    話落,怏怏地朝關羽一拱手:
    “……末將知罪,請關將軍責罰!”
    甘寧天性粗暴好殺,桀驁不馴。
    曆史上的他,莫說經常違背對呂蒙的承諾。
    即便是孫權的命令,甘寧都經常違反。
    但甘寧這個人又非常講義氣。
    他本身是巴郡的土豪,即便後來當了水賊。
    也要讓自己的小弟都披上華麗的文繡。
    行走江湖多年,甘寧的行事風格就是:
    ——贏要一起狂,輸要一起扛。
    他雖然出身富貴,但骨子裏也同樣蔑視權貴。
    很討厭別人仗著身份來壓自己。
    比如孫皎作為宗室武將,就曾跟甘寧發生過節。
    當時的人都勸甘寧跟他道歉,說人家是孫權的宗室。
    但甘寧卻認為,
    大臣都應該是平等的,即便孫皎是宗親也不行。
    遇上明主就應該竭力報答,而不是因世俗而委曲求全。
    正因為甘寧特立獨行的性格,孫權便讓孫皎給他甘寧道歉。
    甘寧這人也不記仇,反倒和孫皎成為了好朋友。
    關羽是劉備的手足兄弟,甘寧潛意識裏便對他有所抵觸。
    尤其他作為外來將,搶了陳登的南線指揮權。
    甘寧對此感到不忿,但他知道劉備為什麽要這樣做。
    平定南方是一件大功。
    如果交給陳登來打,到時候不管是陳登、還是他們這幫淮南武將都能得到進一步的晉升。
    但顯然劉備不希望淮南武將太過強勢。
    所以派了關羽假節,來督護陳登及淮南眾將。
    如此一來,一旦贏了,首功之臣就會是關羽。
    陳登及淮南眾將永遠隻能是二號功臣,甚至三號功臣了。
    將來論功行賞的時候,關羽分走了大頭。
    剩下的小頭平攤到眾將身上,也就掀不起多大風浪了。
    而關羽又是劉備的絕對擁躉,封多大的官兒劉備都信任他。
    對於劉備有意打壓淮南眾將的行為,甘寧雖有不滿,但也能理解。
    畢竟連李丞相的河北武將都被打壓了,人家李相都沒說什麽。
    何況是陳征南呢?
    這事兒大夥心裏明白就行了。
    見甘寧主動認錯,眾將士又幫著求情。
    關羽這才神色稍緩,沉吟良久後,捋須說道:
    “……罷,不看在李相麵子上,今日之事絕不可就此善了。”
    眾淮南將麵麵相覷,暗想看在李相麵子上是什麽意思?
    難道我們這麽多人給你跪著,就沒麵子了是嗎?
    陳征南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還擱這李相。
    李相現在在哪呢。
    李相現在在河北呢!
    關羽的話還在繼續:
    “諸君當以甘寧為鑒,若再虐俘,軍法不容!”
    複又一指甘寧,厲聲誡道:
    “今且記汝一罪,待汝南平定,再行論處!”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暗想這事兒難道還沒翻篇嗎?
    以蔣欽、周泰、徐盛為首的眾淮南將,相顧皆麵有慍色。
    蔣欽陰扯周泰袖口,低語說道:
    “吾等皆已折節求情,何故猶不依不饒?”
    周泰按刀冷笑:
    “河北人自恃功高,視我江淮子弟如芻狗耳!”
    蔣欽歎道:
    “關羽是齊王的手足兄弟,齊王必然厚他。”
    徐盛則目送關羽遠去的背影,喃喃說道:
    “關羽今日如此不留餘地,他日恐無相見之歡矣……”
    ……
    是夜,夜風忽起。
    吹散帳前餘燼,眾將的影子在地上支離破碎。
    蔣欽、周泰、徐盛、甘寧等將,共聚在一處。
    詣往征南將軍陳登大營處,具陳關羽今日之狀。
    “……陳征南,關雲長如此輕慢我淮南將士。”
    “若是我等忍氣吞聲,日後誰會複重我淮南人?”
    “齊王必輕我等,不以我為厚。”
    蔣欽憤然說道。
    徐盛頷首,蹙眉道:
    “……我等為齊王在淮南鎮守十年,使吳寇、楚賊不敢輕犯。”
    “今又同為國家討魏賊,關羽卻因一賊裔,當眾折辱於我等。”
    “長此下去,人人皆道淮南將領善欺。”
    “若是我等忍讓一時,將來有何顏麵去見齊國其他將領。”
    “陳征南切不可在此事上,一忍再忍。”
    周泰按劍附和:
    “依我之見,不如直詣齊王,備言此事。”
    “正因關羽乃王手足兄弟,齊王必不會徇私,當為我等做主。”
    陳登也知道眾人是有備而來。
    顯然大夥兒都因為白天的事感到憤慨,覺得關羽太過盛氣淩人了。
    他們在關羽麵前,雖然算是小弟。
    但小弟自己也是有小弟的。
    自己麾下的部曲,平日多麽多麽敬重自己。
    然後白天被劈頭蓋臉罵一頓,你還不敢還嘴。
    老大的威嚴濾鏡,直接碎了一地。
    至於提到的直麵齊王,陳登卻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
    “為一孺子之死而訟於王前,是自示器小也。”
    “況此之事,我等本不占理。”
    “縱然大王知曉,又能如何決斷?”
    別給領導出一個領導解決不了的難題,這是職場的基本潛規則。
    正因為陳登清楚,他與關羽皆位高權重。
    是齊王倚重的封疆大吏,才不敢將此事鬧大。
    試想,當你的兩個重臣到你麵前來吵架。
    起因還是一件可以輕鬆化解的小事時。
    劉備會怎麽想?
    這不是給他出難題嗎?
    我要是幫關羽,那人們都說我這個齊王偏袒兄弟。
    以後誰還敢為我盡忠效力?
    我要是幫陳登,可問題是人關羽也沒做錯啥呀。
    我這不成了曲直不明了嗎?
    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真鬧到這個地步,你說又是何必呢?
    要是傳出去,這事兒也挺丟人的。
    甘寧拍案而起:
    “難不成陳征南忍見袍澤兄弟,受辱至此乎?”
    陳登沉吟良久,忽撫須笑,道:
    “公等勿憂,吾有一良策,可解決此事。”
    眾人忙問是何策。
    “李丞相素與吾親善,今又位極人臣。”
    “齊王信之,關羽敬之。”
    “此事唯有請他出麵裁斷,方可善了。”
    眾人大喜,紛紛道:
    “陳征南說的對,此事非李丞相不能善了也!”
    眾淮南將都是見過李翊,且短暫與他共事過的。
    李翊就是個標準的職場動物。
    他不會像關羽那樣,有什麽說什麽。
    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因為言多必失。
    不管在什麽場合,他都會顧及手下人麵子。
    手下人犯了錯,也都是通過敲打的方式提醒。
    而不是像關羽那樣,直接威脅警告,說我之後肯定要治你的罪。
    雖然一起共事的時間不長,可眾人都十分敬重李翊。
    可惜李翊去了北方,要不然大夥兒真想在李翊手下打工。
    有李翊照著,今日又豈會因為殺了一個俘虜,而被當眾劈頭蓋臉的責罵?
    “如果李相肯出麵斡旋此事,再好不過。”
    眾人紛紛道。
    陳登頷首,道:
    “……好,待我書信一封,送往河北去。”
    “這期間公等宜各司其職,切勿因今日之事誤了公事。”
    眾人齊齊拱手:
    “我等明白,此事惟望陳征南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