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航運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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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良來到紗交所,這裏果然很繁忙,絲毫不受外麵的水災影響。
舞照跳、馬照賽、股照炒,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如此。
在這個時代的上海,凡是有‘投機’的地方,那一定是大量的人群,因為大家實在太喜歡‘不勞而獲’了!
所以從‘金業交易所’到‘華商物品交易所(股票和公債)’,再到這個‘紗交所’,都是充滿著投機的人。
“這裏的情況怎麽樣?”
胡金順聞言,繪聲繪色的說道:“行情好著呢,從6月份開始就一直漲,現在已經漲到240多了。最近大家還說,這水災勢必會抬高棉紗價格,正在追漲呢!”
7月份交割,長江錢莊獲利2萬多;
8月份開始,長江錢莊再次陸續買進100萬的棉紗期貨,目前已經獲利3萬多。
當然這些對於期貨來說,都隻是小打小鬧!
陳光良說道:“我已經讓吳新河調動資金,準備增加保證金,到時候會有500萬的額度。但先按兵不動,等我的指令。”
這個增加的保證金,是開銀行的錢,反正銀行還在籌備中,先來投機一把再說。
胡金順隱隱約約明白,老板絕對不是追高,而是可能反向拋空。否則,一開始就該有500萬的額度了。
“好的,我明白!”
此時陳光良的腦海裏,一個‘金融初期版圖’已經形成——
918這一天,東北失守,意味著棉紗失去東北市場(很重要的),那麽棉紗大鱷勢必會聯手做空,價格必然下跌;
同樣是這個時候,英鎊貶值30%,陳光良總計貸款35萬英鎊,可以少償還10.5萬英鎊,差不多200萬大洋。
隨後,陸續有國家放棄‘金本位’,意味著各國貨幣貶值,而黃金將迎來第二輪大漲,金銀比從65漲到最高的80,這裏便是20%以上的漲幅。
僅僅是這三條有用的信息,陳光良就可以賺個幾百萬。
“光良,你也在?”
杜月笙率先發現陳光良,笑著走了上來。
陳光良回過神,也馬上挪動腳步,和杜月笙站在一起。
“嗯,來這裏看看有沒有機會!”
杜月笙饒有興趣的說道:“那你看出機會沒有?”
陳光良回道:“機會這不是已經來過了麽,最近棉紗價格漲勢不錯,隻可惜我投資的少,小賺了幾萬。”
杜月笙笑著說道:“你陳光良也有今天,錯過了賺錢的機會是吧!”
顯然是開玩笑,兩人關係一直不錯,相處沒有什麽厲害關係,反而杜月笙幫陳光良一些忙。
陳光良低聲說道:“萬一我是在釣魚呢!”
杜月笙頓時明白陳光良話裏有話,馬上說道:“走,跟我去辦公室裏聊聊!”
當年他和張嘯林聯手做空,被那些棉紗大亨給教訓了一通,但杜月笙可不是一般人,使出流氓手段,並誣告榮氏操控市場,官司打了好幾年。後來榮氏收到一個子彈殼,嚇得隻有托人從中講和,杜月笙也因此順勢成為‘紗交所’的理事,將勢力打進紗交所。
陳光良跟著杜月笙,一起來到他的辦公室。
坐下來後,杜月笙說道:“光良,你在釣什麽魚,和我說說?”
他雖然打進了棉紗交易所,但卻沒有在裏麵賺到什麽錢。
說實在的,杜月笙不是做生意的料,很多地方都虧錢,但最後又用流氓手段給擺平。當然有些地方損失的資金,也隻能吞下苦果。
例如在這棉紗交易所,他就虧了六十萬大洋,這還是二十年代後期的事情。
陳光良說道:“這棉紗從六月份一直上漲,現在已經241元,我準備找時間拋空一把。”
他現在做航運,就不得不有求於杜月笙,因為港口碼頭的事情,這些青幫作用很大。
所以,透露一個機會給杜月笙,權當是交易。
杜月笙聞言,很是氣憤的說道:“光良,你難道不知道,這棉紗交易所很受那群紡織巨商的操控,一不小心,他們拉高棉紗價格,能讓你虧很大一筆。更何況,現在水災導致產量可能下跌,他們就更不會讓人拋空了!”
紡織大亨一般是在紡織淡季拋售棉紗,然後在旺季又買回棉紗,以此來降低成本。
這種手段,屢試不爽。
陳光良笑道:“看來杜先生也想找回這個場子!”
杜月笙馬上說道:“你隻要有把握幫我找回在場子,以後你碼頭有什麽事情,我幫你處理!”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陳光良當即說道:“現在時機未到,等機會到了,我通知杜先生。你放心,若是讓杜先生再丟麵子,我也隻能賠錢。”
杜月笙也是做大事的人,雖然懷疑,但卻果斷說道:“好,我等你通知。”
他懷疑陳光良鬥得過紡織大亨不,但同時又覺得陳光良手握報紙,說不定又打輿論戰。
總之,他要跟!
陳光良馬上又說道:“杜先生有自己的經紀人吧?”
杜月笙說道:“52、76號經紀牌,都是我的人。要不要我再給你搞一個經紀牌,這樣可以隱蔽一下。”
陳光良直接說道:“不用,我打的是明牌!”
杜月笙愕然,也隻好收拾好自己的好奇心,晚點再看看這年輕人怎麽幫自己贏回麵子。
至於陳光良進入航運的事情,畢竟他的行業事業主要是內河和近海,並不是直接和他競爭,兩人暫時不是競爭對手。
諸葆忠是棉紗交易所的經紀人,他天天都要跑到江西路三新公司大樓向榮宗敬請示匯報工作,因為他是榮宗敬的人。
代理申新業務諸氏父子對榮家忠心耿耿,榮宗敬對諸葆忠絕對信任。
“榮老板,今天有人發現陳光良走進杜月笙的紗交所辦公室!”
榮宗敬聞言後,說道:“我記得陳光良在紗交所隻是小打小鬧,杜月笙現在也玩得不大吧?”
諸葆忠說道:“嗯,隻是兩人攪在一起,會不會有什麽貓膩?”
榮宗敬思考一番後,說道:“這個不得不妨,不過現在棉紗價格漲勢好,第一是紡織旺季,第二是產量預測會減少,我們就算有心打壓價格,時機也是不對。這樣,你替我先頂住他們,看看他們是不是在預謀什麽大交易,有什麽情況再向我匯報。”
“好的”
在榮宗敬看來,‘紗交所’就應該為他們紡織家服務——降低成本,外來炒棉紗期貨的,就應該把錢貢獻給他們。
基於這種理念,他們紡織大亨總歸是可以聯合在一起的,共同操縱市場。
對於外人的入侵,他們還是很有警惕性的。
怡和、太古的兩家大班很快約在一起,商討對策。
一開始,杜百裏直接說道:“華人也配在海洋裏叱吒,我看這個年輕人是盲目自大,妄圖進來分一杯羹。”
施約克謹慎的問道:“那四艘船價值怎麽也得四五十萬美金,我聽說他是地產和金融發達了,如今投資航運。而且,說不定得到了南鯨政府的支持!”
“哈哈”杜百裏說道:“南鯨政府的招商局,尚且經營慘淡,若是不借入巨款,遲早都會破產。他們支持一個民營航運公司和我們鬥,我看是走投無路。這次約你來談,便是打垮這家航運公司。”
施約克點點頭,太古航運是他們重要的業務,比怡和的航運資產都重,所以他樂意打壓環球航運。
“如何打垮?”
杜百裏說道:“老規矩,降低運價,先將環球航運擊垮;後再上調價格,我們也不吃多大的虧。”
壟斷就是如此——先壓低價格尋求壟斷,然後再漲價便沒有競爭對手了。
施約克說道:“要不要通知華洋同業公會?”
杜百裏說道:“他們又沒有這條固定航線,大可不必通知,而且我們就是要打這個新手一個措手不及。”
“好,我們太古跟隨降價。”
隨即,雙方開始討論降價多少合適。
這個價格他們認為是臨時降價,等環球航運退出這兩條航線,再漲回來即可。
所以,這個價格需要降低很多,降幅很大!
9月初旬,環球航運不過才剛剛開辟新航線兩三周時間,便迎來帝國主義的打壓——怡和、太古聯手宣布,在上海至青島、天津,上海至廈門、汕頭、香港、廣州,這兩條航線的運費降低30%。
事發突然,讓很多人都錯愕。
一般來說,航運的價格多少是要由‘華洋航業公會’進行磋商,至少也得提前報備。
如今怡和、太古不加報備,便突然襲擊,顯然是明著打壓華夏航運業的發展。
隻是那又如何,國家羸弱,自顧不暇,又有誰會為環球航運撐腰?
另外那些客戶們,他們隻管得到便宜的運費,更不會管這條班輪是外資,還是華資。
一時間。
很多人都開始看熱鬧起來,畢竟太古、怡和降價30%,這個價格怕是在‘虧損’競爭。
“環球航運這下慘了,他們的船本來就大,要是跟著降價,運費一樣的話,會虧的更多。長此以往,陳光良就是再有錢,在怡和和太古這兩個龐然大物麵前,也是非常弱小的。”
“可不是嘛,關鍵運費一樣,華資還是處劣勢。一般商人在同等價格下,會選擇信譽更好的洋商。”
“這可是200萬啊,環球航運這四首船,據說價值200萬。陳老板要是再虧下去不賺錢,豈不是虧上加虧。”
不看好的居多,他們對陳光良的實力壓根不了解。
陳光良也緊急召開管理層會議,商議對策。
趙鐵毅很果斷的說道:“老板,隻有跟隨降價,否則我們很難競爭。再說,環球航運沒有負債,我們隻需要堅持一段時間,怡和、太古就會找我們談判,因為他們隻是相信一定可以用價格戰打敗我們,但隻要我們表現出實力。根據洋人的慣性——一向欺軟怕硬,那大家就會回到談判桌。”
輪船管理負責人陳慶峰也說道:“從過往華資和洋人打過的航運交道的事情來看,洋人確實欺軟怕硬,對付他們的辦法,首先是要自己爭氣,然後使出我們的渾身解數,和他們鬥爭到底。”
大家紛紛附和兩人的觀點,那就是跟隨降價。
這個降價是和怡和、太古一樣的價格,雖然沒有優勢,但至少也是同一起跑線。
環球航運再在服務、管理上下功夫,一定可以‘平起平坐’的。
陳光良見大家鬥誌不錯,也非常滿意。
當然這個鬥誌,是建立在他們的實力上,正如大家看到的一樣,環球航運根本沒有負債,而且這批船的價格——便宜到難以想象。
這樣的實力,足以陪怡和、太古打價格戰,因為大家也摸清洋人的性格,最終一定會站在談判桌來。
隻是,陳光良是這種‘被動挨打’的人嘛?
顯然不是。
陳光良隨即說道:
“洋人降價打壓我們,我們自然應該奉陪。但如果隻是這樣,又如何對得起‘環球’二字。所以我決定:
第一,我們的價格和怡和、太古一樣;
第二,在各個分局發出告示——從即日起,凡是選擇我們環球航運的商家,不僅運費可以和怡和太古一樣的便宜,而且他們的每一筆運費,我們都願意以他們商號或個人的名義,向這次水災捐出,以表示我們華夏團結的風氣。”
要打,就要打出士氣。
這三個月,他倒貼錢來競爭。
眾人大吃一驚,要知道這油費、人工費可是不低,特別是那些高級海員,不僅要高薪聘請他們,有的洋人甚至帶家眷在船上生活,也得養著。
“是,老板”
大家終究是相信老板的實力,迅速聽從安排,準備應對這次風波。
陳光良也認真考慮過這個方案,他覺得大有可為:
第一,918事件一旦爆發,民族團結空前強大,不僅僅抵製日本,連帶列強一起抵製,不過是輕重而已。屆時,他的航運公司一定就有更好的營商環境。
第二,是太古怡和先發起的惡意降價,他跟隨降價,是合情合理;他將運費以客戶的名義捐出去,這是站在道德的製高點。
第三,雖然可能損失幾個月的運費,但他卻在這兩條航線站穩腳步,後麵六年足以數倍賺回來。
是危機,但更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