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白銀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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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華碼頭南棧。
    陳光良舉著傘,為嚴人美遮擋陽光。
    環球航運的管理層悉數跟在兩人的後麵或身邊,今天是環球航運的第七條船到滬的接收儀式。
    這條船是1918年由加拿大一家船舶公司建造“華拉(Warla”號貨輪,船齡僅14年,載重3360噸,對於環球航運來說,算是噸位較小的船隻,但對於其它華資航運公司來說,這已經是一條大船。
    華拉號貨輪原業主屬於英印輪船公司,對方開價20萬大洋,價格不算太高,陳光良就順勢讓環球航運拿下。
    這條船歸隊後,環球航運已經擁有七條船,總噸位在30850噸,僅次於虞洽卿的三北加鴻安(4萬多噸)的華夏第二大民營航運公司。
    目前,全上海有大小航運企業上百家,其中絕大多數為僅有一兩條小噸位機船的小公司,一些航運公司甚至靠臨時性租船維持經營。
    可見,如今的陳光良可以稱得上一句‘華夏船王’。
    而且相比虞洽卿的努力在內河經營,陳光良手中的四條船已經打進列強的航線,並且如今站穩腳步。
    僅僅是這兩條航線的四條船,就足以讓虞洽卿羨慕不已。
    站在虞洽卿的角度來看,那四條船每一艘的價值都在四五十萬大洋才對——船齡新、噸位大,是他根本舍不得買的。
    “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隻見海麵上出現華拉號貨輪,當然現在該叫Golden Theta,中文名叫做金峰號。
    看起來還是不錯的,雖然隻有三千多噸,但目前基本擁有萬噸巨輪的,全部是外資航運企業,整個遠東也一共才十四家擁有萬噸巨輪。
    不一會,大家登上金峰號貨輪,參觀起來。
    特別是環球航運的機械廠的修理工,第一時間上船檢查,這艘船要在7~14天完成檢查,然後投入到運輸中。
    金峰號並不打算加入固定航線,屬於有業務就可以拉的船。
    不一會,趙鐵毅高興的上前匯報道:“老板,船的情況不錯,這次也算買到好船了!”
    陳光良點點頭,說道:“價格也是合理的範疇,畢竟我們也很難再有機會碰到前麵六條船那樣的。”
    眾人紛紛點頭,前麵六條船拉回遠東時,它的價值已經是從6.5萬美金每艘,變成了10萬美金左右。
    這就是信息差的好處!
    趙鐵毅此時又說道:“老板,最近撫順煤和開灤煤正在爭先傾銷煤礦給上海,我們這艘船或許可以承接拉煤的活計。特別是撫順煤,他們甚至希望我們公司承運”
    陳光良果斷的說道:“不拉撫順煤,我船就是空著,也不吃這口血淋淋的飯。開灤煤那邊倒是可以爭取,畢竟也算合作夥伴了。”
    其實,這個時候‘抵製的聲音’已經小很多,再加上煤炭屬於允許範疇的資源,拉撫順煤也不一定遭到多少抵製。
    因為撫順煤足夠便宜,所以一些工廠已經在暗地裏購買,很多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陳光良是何許人,自然不吃日本人這一套!
    “嗯,我們也沒有想著拉撫順煤,畢竟環球航運的業務已經走上正軌。”趙鐵毅馬上見風使舵道。
    陳光良倒是沒有怪罪於他,畢竟隻要管理上沒有問題,這些都是小事情。
    目前,環球航運七條船中:
    第一、二航線的四條船,上半年業務還不錯,獲得利潤約20萬大洋,下半年隻會更高;
    第三、四航線的兩條船,從去年10月開始拉甘蔗,為環球航運帶來了45萬大洋的利潤,目前已經投入到固定航線當中——廣州灣至香港、廣州灣至西南諸省等。
    算下來,環球航運在買下‘金峰號’後,賬上的現金流還有差不多四十多萬大洋。
    與此同時,環球航運還準備買下一艘船,此輪擴張才算結束。
    粵省第一製糖廠終於兌現承諾——首筆分紅300萬大洋,其中江南財團獲得150萬的分紅,陳光良個人分到75萬大洋的利潤。
    當然,這隻是第一部分,方椒伯親自去了粵省參與查賬,製糖廠顯示截止1932年7月,第一製糖廠獲得的是409萬大洋的利潤。
    剩下的109萬利潤,準備和明年一起分。
    此時的粵省糖,已經登錄上海灘,但還沒有占領上海灘,所以下一個榨糖期是很關鍵的。
    就目前來說,江浙財團的投資這一筆,總分紅不會低於300萬(投資200萬),所以不可能虧損。
    粵省方麵最多是在1933年下半年,將其它五個廠作為主力榨糖廠,將第一製糖廠作為後備榨糖廠,這樣來減少分紅。
    不然,就得陸續向江浙財團分紅,畢竟現在江浙財團已經掌握監督財務的權利。
    陳光良也沒有擔心太多,畢竟他還得了好處。
    此時,粵省製糖廠的股東們,在香格裏拉飯店聚餐,當然孔祥熙並沒有出席,而是派出孔家的商業管家。
    方椒伯剛剛回滬不久,他是監督粵省第一製糖廠的代表,比較有發言權。
    “我們已經和粵省方麵達成協定,下一個榨糖期的分紅,不能低於300萬。粵省方麵也是已經同意。而且,粵省今年最多建立好三家工廠,加起來是2500噸的日榨甘蔗能力,產量增加2.5倍,但第一榨糖廠的生產能力不會受到影響。”
    張元濟感歎的說道:“陳先生為華夏糖業做出巨大的貢獻,每年可以為國家省下數千萬兩的流出資金,粵省方麵卻總是在分上不公開,讓人覺得不甚好。”
    預計今年(1932)粵省的榨糖能力,將猛增至8萬噸,算是第一個完整的一年。以每噸200大洋計算,那就是1600萬大洋。
    而到了明年(1933),這個榨糖能力還得翻一倍,達到16萬噸,那將是三千多萬的收入。
    到了後年(1934),粵省六家工廠獲利全開,能達到20萬噸,再加上配套的酒精設施,一年就是5000萬的產值。
    而洋塘在1934年開始,恐怕就沒有機會輸入華夏,反而華夏有機會出口白糖。
    陳光良謙虛的說道:“粵省雖然做得不甚光明磊落,但我們也知道那邊畢竟還算是軍閥,能賺到該賺的,也已經不錯了。要我說,等明年分紅過後,我們再將股權賣給粵省建設廳,免得受人製約,我們也算獲得了豐富的回報。”
    相當於,投資200萬,可以分得500萬,差不多也賺了一倍回來,免得提心吊膽,哪天被粵省吃了。
    “我讚同”
    “嗯,一旦粵省白糖在滬市及周邊鋪開,人家怕是也不在意我們,所以見好就收,倒也是對的。”
    大家紛紛同意。
    隨後,大家又談起讓人高興的事情來。
    方椒伯說道:“我預計啊,1934年,我國的糖業將完全可以達到自給自足。1935,甚至可以向海外銷售。”
    眾人紛紛附和起來,當很多人還在為一個‘冰淇淋’市場而爭取的時候,他們江浙財團已經將華夏的白糖產業完成自給自足,為國家減少流出資金近億的流出。
    其實,粵省方麵也做了很多的工作,此時粵省已經在四大地區(市級)及海南島,大範圍種植甘蔗。真到了1935年,甘蔗可能就真正實現自給自足了,連甘蔗都可能不需要進口了。
    這次的成功,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不是世界經濟大蕭條,一套設備可能就得110萬美金以上,關鍵美國機械廠還不一定那麽的爽快答應各種附加條件;若不是國民政府收回關稅自主權,那麽洋塘依舊可以占領優勢
    總之,總算是成功了!
    大家隨後又討論起實業,陳光良其實也想再為國家做些貢獻,至少抗戰來臨時,不會那麽的辛苦。
    大的方麵肯定改善不了,但小的方麵卻能改變很多。
    例如此次滬市6000萬的資產避免損失,這些工廠第一時間準備複工並投入生產,總歸會誕生更多的社會財富和國家稅收。
    其次白糖產業,等到1937年時,華夏的白糖產業已經成熟,哪怕是退至川蜀,戰是也能提供更多的白糖戰略物資。
    這是兩個大的改變,也是稍微能影響一下戰局的事情。
    7月中旬,陳光良參加了一個會議——宋子文與上海銀錢業續商幣製改革事,決定組織“廢兩改元”研究會,由中央銀行副總裁陳行為主席委員,任命貝淞蓀、胡筆江、陳光良及西人凱末、麥照特、雷祺為委員。
    陳光良本意是要推辭這種事情的,他可不想和南鯨政府越來越走得近,不然以後去香港都不得清淨。
    隻不過宋仔文這個人,似乎特別重視陳光良,所以這個事情推辭不掉——再加上,陳光良還是不敢得罪南鯨政府。
    真要得罪南鯨政府,那他以後處境會更糟糕。
    會議討論結束後,陳光良私下找到宋仔文,希望私下談點事情。
    宋仔文爽快的答應,隨後兩人在一間房子裏會談,僅有宋仔文的秘書唐腴臚作陪。
    會談一開始,陳光良便說道:“宋部長,華夏在1931年前,每年進口1億兩白銀,是因為什麽?”
    宋仔文饒有興趣的說道:“我國是銀本位,且白銀一直處於缺口狀態,那一時期全國實際隻有9億多的銀元,但流通著的銀元卻有12億多,這其中有三億左右屬於票據大洋.”
    這個陳光良自然知道,他繼續說道:“今年,我們的白銀進出口情況是?”
    宋仔文不知道陳光良賣的什麽藥,但他清楚陳光良不會無緣無故的考他,便說道:“今年估計是淨出口狀態。”
    陳光良說道:“白銀越便宜,我們反而還出口。殊不知,當別人恐懼的時候,我們應該貪婪的道理。我記得美國的‘白銀集團’為了製止白銀價格的下跌,代表人物畢德門於1929年5月16日提出關稅法案的修正案,要求對進口白銀每盎司征收30美分的關稅,企圖阻止進口,但在眾議院以72:202慘遭失敗。此舉迫使白銀集團將目光轉向別的方麵。
    後來美國正處於大衰退之中,對外貿易也相應出現下滑,出口更是一蹶不振。畢德門認為,美國對外出口尤其對遠東地區出口的下滑,不是因為經濟危機的作用,而主要是世界市場銀價過低所致。”
    宋仔文此時表情嚴肅起來,說道:“陳先生的意思是,這個‘白銀集團’在美國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會主宰白銀上漲?”
    陳光良說道:“1930年美國出產白銀5100萬盎司,1931年3100萬盎司,在世界上僅次於墨西哥(1930年1.05億盎司,1931年8900萬盎司的產量,為世界第二大產銀國。
    考慮到在墨西哥銀產業中,美國資本占到70%以上,在1929年世界白銀總產量2.6億盎司中,美國資本更是占到了2/3,在白銀冶煉業中占到了77%,美國顯然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銀大國。由此,白銀集團也成為具有政治影響力的集團。”
    宋仔文陷入沉思,隨後說道:“白銀集團如此有政治影響力,自然希望白銀價格上漲。隻是如果美國政府想白銀上漲,恐怕也隻能追隨其它國家放棄金本位。”
    陳光良說道:“美國本來就堅持不住,今年已經進入美國大選年,誰想獲勝,誰就會做出改變。所以我給宋部長的建議是——進口白銀,和‘廢兩改元’同時進行,來緩解我們的白銀緊張。而且一旦美國政府決定提高銀價,那麽我們的白銀可能外流嚴重。另外,白銀現在已經進入曆史低價,大家越是恐懼,我們更應該貪婪,你想想已經很廉價的白銀,還能有什麽下跌的空間呢?”
    宋仔文看著陳光良的指點江山,頓時生出一種想把陳光良綁架到南鯨政府做參謀的想法。
    不過很顯然,這是不現實的,陳光良現在可是滬市工商界的代表人物。
    “我們回去再考慮一下你的建議,總之很感謝你的建議。對了,當初你預測黃金升值的時候,我就令幾家官辦銀行進口了不少黃金,也因此增加了不少收益。”
    “有幫助就好,我這個人就喜歡分析一些事情,如果能為國家和同胞謀取福利,那自然是很樂意的。”
    宋仔文誇獎道:“你在華夏糖業的貢獻,是很巨大的,我們已經減少很多歲入的輸出了。”
    “不敢當,這個我是紙上談兵。”
    隨後,兩人就此分開。
    陳光良此次建言,可不是覺得攀上宋仔文就可以高枕無憂,他明白隻要自己的銀行做大,宋仔文以後該想著吞並的還是會想。
    但隻要自己不留下把柄,宋仔文自然也沒有機會。
    所以陳光良根本沒有指望宋仔文感謝他的‘救民之恩’、‘指點之恩’,就是站在國家的層次考慮而已。
    待陳光良離開後,唐腴臚試探性的問道:“部長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宋仔文站起來說道:“有些道理,但也不能去賭博,所以我們再詳細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進口能接受範圍內的白銀,但畢竟我們的外匯不多。”
    “嗯事實上,這幾年流入我們國家的白銀,也是很多的。隻是說,這些流入的白銀屬於外資,他們想流出去也不受我們監控。”
    “晚點看看幾家官辦銀行還有多少外匯,能拿出多少進口白銀。這事,隻能站在官辦銀行的角度,而不能站在國家層麵來看。”
    “好的”
    國家怎麽炒白銀?
    難道白銀上漲,就任由白銀流出?
    顯然不行。
    但幾家官辦銀行則不同,他們本來就是企業性質的,並且握有很多的外匯,若是大量進口白銀,倒是問題不大。
    進多少合適呢?
    宋仔文此時內心已經有個數字,那就是按照以前一年的來,也就是一億兩白銀。
    這個胃口也不小了,畢竟這幾年出口減少很多,不過他內心裏還是相信陳光良的分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