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節當天。
    帝國聖城派來的指導組接管了卡梅爾城防務，主導秩序重建工作，同時對襲擊事件展開調查。
    城北火車站。
    這裏是主城僅次於猩紅劇場的重要地點。
    灰燼時代出行異常困難，野外遊蕩的墮鬼，對於絕大部分人都是致命威脅，帝國為此斥巨資修建了主城鐵路，沿途囊括所有主城，高昂成本一度使得財政接近崩潰。
    江禾站在站台上，不遠處汽笛聲悠悠傳來，一列通體漆黑的三十六節火車正在駛來。
    後邊，老神父拉著羅羅娜和格林低聲訓話，大致是一些跑路的經驗和秘訣，他已經托了關係，能讓兩人在學院裏入職，前者是教學助手，後者則是待考察的B級學員。
    灰燼女爵站在某人旁邊，一身過膝風衣隨風輕搖，白襯衣罩住飽滿，她的身段和容貌一樣，相當引人矚目。
    “環國鐵路沒有任何檢查措施，取而代之的是每位列車長都由黃金出任。”
    灰燼女爵說道：“上次帝國和終焉會的全麵戰爭，即便雙方打到了超過十位黃金隕落，這條鐵路也沒有遭到半點波及。”
    “歸根結底，是終焉會中堅力量和普通成員出行，也得依靠這條便捷鐵路。”
    “帝國不想承擔每次襲擊都要修複的巨大成本，終焉會也不想進行類似的基礎投入，因此雙方不得不在這方麵達成了默契。”
    江禾臉色平靜，從初始情報來看，終焉會的戰力擔當並不隻有天使，不少大州地下活動的分會長都是無領域黃金，其實帝國的軍團長們有領域隻是少數，卡梅爾城距離聖城不遠，這裏的軍團長已然是佼佼者。
    而終焉會也不是單純的恐怖勢力，裏麵包含了反抗軍、政冶失敗者、野心家、各種為秩序所不容的罪犯，以及和贖罪教國敵對的幾個大型教團。
    客觀來說，終焉會寄生在帝國和教國的陰影裏，內裏相當一部分是兩者敵人的化身，這個組織戰略上真正高明的地方在於，統一所有敵對者戰線，生生不息，源源不斷。
    滴滴滴！
    火車到站。
    灰燼女爵從風衣裏掏出一本票簿，動筆簽了六張，撕下來交給檢票員。
    “學姐，直接上車就行了。”檢票員笑容親切，灰燼學院致力於培養實用人才，學員們就職於帝國的方方麵麵。
    灰燼女爵搖了兩下頭，左右各一下，說道：“規矩需要你我維護。”
    檢票員無言以對，隻是暗中瞥了幾眼前麵的年輕男子。
    五人上車，車廂裏熙熙攘攘。
    格林有些意外，直言道：“我還以為是專車。”
    “確實是專車。”灰燼女爵隨口回答道：“這趟火車專門從隔壁州繞道，其實我們才是來者，乘客們並不知情。”
    眾人來到隔間裏坐下，江禾選了靠窗的位置，小白蛇新奇地打量一陣周圍，見沒什麽太大意思，又跑回了隨身聖城，惡煞軍團的誕辰慶祝自然不止一天，預計將持續到需要作戰的時候，至於具體什麽時候作戰，暫先待定。
    灰燼女爵同樣選擇了靠窗的位置，隻不過是在對麵，老神父不願意挨著某人，索性坐到大美人身邊。
    羅羅娜前傾側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安珀爾閣下，鼓起勇氣道：“……大哥哥？”
    江禾聞言轉頭，片刻後又轉了回去。
    羅羅娜：“……”
    看不到我嗎？
    江禾自然看得見這家夥，但從作戰角度看，對方的一切言語都沒有實際意義，基本所有交談都屬於浪費時間，他沒有哄小孩的興趣，甚至素來無視，至於阿雅，當然不能一概而論，畢竟親疏有別。
    咣當！
    火車在軌道上動了起來。
    懸掛在隔間頂部的油燈隨之搖晃，透過百葉窗可以看見卡梅爾城在漸漸遠去，荒野破敗的大地映入眼簾。
    天空陰鬱晦暗，雲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烈風從地平線盡頭呼嘯而來，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像是無數幽靈奔騰路過，遠處的山巒在灰暗的天幕下顯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輪廓若隱若現，宛如巨獸的脊背。
    一群群墮鬼漫無目的地遊蕩，數量成千上萬，巨型熊類與高樓殘骸混合的偌大墮化獸正在緩緩遷徙，與車輛框架血肉交融的墮化狼群四處遊弋，尋找獵物，地麵茂盛生長的黑草宛如原始叢林。
    “世界正在死亡。”江禾暗自判斷。
    伴隨著世界意識墮落為人類憎惡集合體，灰燼世界最大的維護者已然消失不在。
    鐺！
    突然間，轟然巨響傳來。
    車廂一陣劇烈顛簸，下麵像是碾過了什麽障礙物，列車長緊急點刹降速，火車最終還算平穩地停在了軌道上。
    但在某個時刻，油燈盡數熄滅，黯淡的光線從百葉窗照進來，襯托的車廂裏麵仿佛一口口巨型棺材，乘客們頓時驚慌起來。
    “我的腿斷了！”
    “什麽情況，環國鐵路還能出問題！”
    “我的肚子好疼，要生了！”
    車廂裏陷入混亂。
    隔間座位上，灰燼女爵看著對麵男子的臉部輪廓，輕聲道：“不對勁。”
    江禾回以一個看傻子的目光，眼下就連羅羅娜都知道不對勁，根本不用專門強調，意外發生在火車經過卡梅爾城之後，衝著他們來的概率實在不小。
    老神父緊張地望向窗外，黑草遮蓋了大部分視野和感知，這種墮化植物對罪能有著先天的隔絕特性，雙方同出一源。
    “敢襲擊鐵路，來者不善啊。”
    ……
    一棵枯樹下。
    身著黑白長袍的修女席地而坐，其人的容貌、身段、氣質都顯得十分普通，但旁若無人地坐在野外，本身就是不俗的怪異
    她手握餐刀快速進食聖餐，通過這種簡易儀式向節製教會傳遞消息。
    與灰燼世界任何一個勢力都不同，節製修女專為暴食而來。
    每一位大罪在無垠虛空當中都有著對應的鉗製，正如悲憫教會敵對傲慢，聖淨教會敵對色欲，節製教會以消滅暴食為己任。
    灰燼世界屬於終焉和眾生兩大沙場，外界生靈進入的最高極限就是白銀巔峰。
    為確保行動成功，節製修女粉碎了自己的神話形態以及黃金領域，毀壞生命層次，從英雄階掉落了白銀階。
    降臨後的五年時間，她契約懺悔淵鬼，加入贖罪教國，重新成就黃金，最終進一步恢複到了當世所謂的最強。
    與曆代暴食的悲催人生不同，這一代的暴食是沙場行者出身，在爭奪戰中過早的暴露身份，卻依舊能逍遙自在。
    即便是無垠虛空的超級勢力，七個教會的同盟組織——神聖天國，也無力單獨對抗沙場陣營。
    節製修女禱告結束，開始最後的準備，事實上她和懺悔淵鬼的契合度不算高，因為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值得懺悔的地方，但接下來心象武裝可以提高勝算，自己的頑固想法在教會大業麵前不值一提，懺悔變得很有必要。
    至於教會如何鎖定暴食，節製修女倒是知道一些，終焉高階權限玩家在教會內有著職位，通過沙場的提醒完成了舉報，而降臨後以暴食的本質勢必不能安分，在得知卡梅爾突襲事件時，她立即動身趕來。
    “聖戰在即，吾神憐我。”
    “暴食當加以節製。”
    與此同時，上百名終焉玩家正身處荒野的黑叢中，所有成員無一例外，均為白銀巔峰，在起源的掩護下，終焉沙場無法從檢測上發現入侵者的身份，因此這支墮落冒險團始終跟隨著節製修女行動。
    [團隊任務：節製聖戰]
    [任務時限：無]
    [任務目標：擊殺起源入侵者]
    [任務獎勵：不隕級團隊技能卷軸*3]
    [任務懲罰：無]
    “火車已截停。”
    “目標就在車廂裏！”
    “殺光所有生靈，全體開啟墮落狀態！”
    “衝啊。”
    墮落冒險團長以身作則，無數縷血肉覆蓋體表，他的雙眼立刻變得殷紅如血。
    在教國的贖罪騎士團中，存在著一種對淵鬼生命形態的模仿技術，通過將體內所有超凡力量墮化，然後將性質變得相同的超凡力量集中起來增幅體魄，最終塑造出強悍的殺戮機器，代價則是暫時失去理智。
    刹那之間，上百個狂戰士發動了衝鋒，經驗證明，花裏胡哨的戰鬥對霸主完全沒有威脅，這次終焉征召了簡單粗暴的玩家軍團。
    ……
    車廂裏。
    外麵咆哮聲匯聚交迭，乘客們不明所以，還以為火車失去了屏蔽墮鬼的功能，到處一片混亂，有的人甚至選擇棄車逃離。
    灰燼女爵皺眉道：“地點對我們太不利了，這裏是黑草茂盛區，感知根本放不出去。”
    老神父呆呆看向某人，他懷疑對方根本就是引爆災難的源頭，自己跟著這家夥明顯變得不幸了起來。
    江禾察覺到了老神父冒昧的眼神，裏麵充滿老實人的怨念，不過他拒不承認，起源安排的降臨身份在卡梅爾城，本身或許就預料到了突襲事件，這次襲擊絕對是計劃失敗後的續奏，他同樣處於受害者的地位。
    “火車不能壞，否則趕去聖城，幺蛾子沒準更多。”江禾說：“我來標注敵人位置。”
    話音落下，一麵由火焰構成的沙場浮現。
    江禾開啟全視之眼，雙眸純白，隨著他掃視周圍，一切盡收眼底。
    火焰沙盤上，蒼灰色的雷霆構成列車，鮮紅色的雷霆標注敵人，眼下的局勢清晰可見，並且根據實況隨時進行著調整。
    灰燼女爵暗自咋舌，光是這份搜查能力，就足以駭人聽聞了，安珀爾擅長的東西極為全麵，擊殺皇帝淵鬼的戰力顯然隻是其中之一。
    唯一的問題是，當對方視線掠過自己時，過於深邃的目光，讓她渾身不適，不過現在並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
    老神父瞧見沙盤，不由得低頭沉思，表情逐漸有些複雜，霸主的偵測範圍超過了半徑十公裏，這意味著當初在第九堡壘，他們組織的陷阱圍殺，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人家大概率是主動跳進來的。
    吼！
    一名墮落玩家撞向火車壁。
    江禾彈出一記劍指，純粹的勁力宣泄，一縷無形波動轟中敵人，直接將其大半胸膛擊碎。
    “嗯？”
    墮落玩家倒地掙紮，半死不活，江禾不由得皺了皺眉，盡管隻是自己隨手一擊，但也不是正常巔峰能抗下來的，很明顯進入這種怪異狀態後，敵對玩家們的體魄強度得到了顯著提升，大致有半個至臻層次的身軀堅固度。
    下一刻，閃鋒哀歌發動。
    江禾在火車外落地。
    一個接著一個的狂暴人影衝出黑叢，速度飛快，裹挾著呼呼烈風。
    老神父顫顫巍巍地爬出車窗，若非別無選擇，他其實不怎麽喜歡戰鬥。
    灰燼女爵抬手伸指，然後陡然攥緊，在黃金級罪能的支持下，背叛淵鬼的力量發動，軀體和靈魂相互背叛，這是群體性的眩暈。
    二十幾名墮落玩家當即原地不動。
    “小心，數量和預期有很大差距。”灰燼女爵趕忙提醒：“異常類能力的效果可能不盡如人意。”
    江禾點了點頭，手中銀光綻放，長恨龍槍上的每一縷花紋，仿佛都閃爍著森然的冷芒，暗紅色的弧月平地升起，極速向前掠過，將遭遇眩暈的墮落玩家全部腰斬。
    ——龍槍術·狼煙起。
    一截截殘軀墮落地麵，前方數百米的扇形區域裏寸草不生，更深層次的破壞永久留在了土層中。
    吼！
    第二波墮落玩家毫無遲疑地襲來。
    正當灰燼女爵打算再度抬手時，某人揮動了手中的銀鋒紅紋長槍。
    轟隆！
    狂暴的漆黑烈焰猶如火山噴薄，偌大隆音將車廂裏所有嘈雜覆蓋，高達數百米的火柱壯觀異常，裏麵像是有群龍在相互纏繞，絞殺著範圍裏的一切生靈。
    ——龍槍術·錦繡灰。
    在得到不隕級火焰掌控的加持後，錦繡灰展現出了極其強大的滅殺能力。
    一名渾身焦黑的魁梧壯漢衝過火柱，專修體魄的絕活玩家，經過墮落後，體魄整體強度達到了至臻水準，就算麵對列強，隻要不是玉石俱焚的姿態，也能撐住一時半刻。
    轟！
    壯漢重拳直擊敵人麵門，呼嘯而出的風壓讓火車壁劇烈凹陷。
    江禾麵色如常，抬腿直踹。
    拳腳相對的一刹那，壯漢整條手臂寸寸粉碎，疼痛幾乎使他退出墮落狀態，但襲來的力道未曾有絲毫削減，徑直踹爆了其人的上半身，一招斃命。
    嗖嗖嗖！
    老神父喚出自己的心象武裝，拿著鐮刀隔空斬殺十幾人。
    短短幾息功夫，由白銀巔峰構成的衝鋒隊列陣亡大半，不同時代的差距令人絕望。
    遠處枯樹下，節製修女起身，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架純銀色的均衡天平，這是她的心象武裝，裏麵有著神話形態和黃金領域的殘餘。
    “我願意付出領域破碎的代價。”
    “以求在一刻鍾內，最大化地增幅領域強度和範圍。”
    轟！
    領域·懺悔聖所席卷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