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sanguis&n”，血消骨溶。
    這是阿爾特米亞一直在老鼠身上嚐試的黑魔法，詢問過鄧布利多後她又試過幾個反咒，但是效果依舊平平。後來的D.A.聚會和魁地奇訓練讓她把這件事擱置了，現在終於有時間再來研究了。
    她展開一卷羊皮紙，把筆尖浸入墨水瓶，匆匆書寫了起來：“首先，‘可能產生抵禦效果的咒語’……這個需要找時間嚐試……然後，‘可能產生治愈效果的咒語’——可以從之前有效果的反咒入手……‘拆解咒語，找到反義或者目的’……‘模擬創造者意圖’……”
    “模擬創造者意圖”這一點阿爾特米亞從跟鄧布利多交談之後就在思考，她認為最有可能的有兩種——一種是折磨，一種是毀屍滅跡。
    她拿不準“血消骨溶”的創造者更偏向哪一方，所以決定都試試。
    “這個咒語有點像繳械咒，”哈利在阿爾特米亞旁邊坐下，偷偷塞給她一個三明治，“都是‘ex’——放心，平斯夫人不在，她可能是去吃飯了。”
    “這可比繳械咒黑暗多了，”阿爾特米亞把三明治咬掉一個角，“大概就是‘解除血與骨的支撐’——什麽人才能創造出這種咒語？這簡直是不希望讓對方在世界上留下一點存在的痕跡——噢，‘存在’，‘ esse’……或許‘subsistere’更好一點？還是‘exsistere’？”
    她趕緊把這幾個詞記錄了下來，然後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羅恩剛才邀請我聖誕節去他家玩，”哈利又偷偷塞給她一瓶南瓜汁，“你知道，那個時候小天狼星——”
    他說到這裏卡了一下，阿爾特米亞喝了一口南瓜汁，一邊寫一邊問：“小天狼星？他說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聖誕節當天回來，不是嗎？”
    “……是啊。”哈利沉默了一會兒，“……要去嗎？我們可以給他打個招呼，讓他回來後到陋居來找我們。”
    阿爾特米亞終於把注意力從羊皮紙上收了回來：“可是赫敏邀請我去滑雪，還問我喜歡單板還是雙板。”
    “這就糟糕了。”哈利把腦袋壓在他隨手拿的書上，悶聲道，“我們得選一個。”
    “那就先去找赫敏，然後再去陋居啊。”阿爾特米亞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不一起過聖誕呢？我打賭韋斯萊先生會很歡迎格蘭傑先生和格蘭傑夫人的。”
    “聽上去像是赫敏會安排的行程。”哈利嘟噥著，“好吧，無懈可擊。”
    “你怎麽了？”阿爾特米亞把寫滿反咒推演的羊皮紙裁下來貼進筆記本裏，“是上課時發生什麽事了嗎？”
    哈利再次沉默了下來。那種陰鬱的樣子又回到了他身上，就像是沒有接受過龐弗雷夫人的休克咒治療一樣。
    “伏地魔？”阿爾特米亞小心翼翼道，“你又……？”
    哈利搖搖頭。
    阿爾特米亞卻沒有鬆一口氣，擰眉觀察著他的表情。
    “……我今天沒有上課。”過了好一會兒，哈利終於開口了，“我走到辦公室門口才收到斯內普推遲上課的消息——他似乎得去跟烏姆裏奇和麥格教授一起商量克拉布和馬爾福的處理結果——好吧，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收到紙條的時候已經站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裏麵了。”
    “今天你提前過去了。”阿爾特米亞輕聲道。
    哈利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捏著自己的袍袖。
    “要出去走走嗎？”阿爾特米亞這麽問著，但已經主動收拾好了書包，“稍等，我得去把這些書還了。”
    她抱著一摞厚重的書去找對應的書架，哈利則是把自己隨手抽的那本塞回了原來的地方。
    “走吧，”阿爾特米亞回來時哈利已經替她背好了書包，“去黑湖？”
    “不，”哈利快速道，語氣裏有很明顯的抗拒，“我們去貓頭鷹棚屋。”
    *
    室外很冷，貓頭鷹棚屋就更是如此。阿爾特米亞找了一塊避風的地方，戴上兜帽往手心嗬了口氣。
    哈利又一次檢查了周圍是否有人後就鎖上了貓頭鷹棚屋的門，走過來跟阿爾特米亞坐在了一起。
    “我在斯內普的辦公室看到了一個銀盆，裏麵裝滿了銀色的物質——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是——好吧，又是我的好奇心作祟。”他凝視著黑沉天幕下的飛雪，“阿爾，我看到了斯內普的一段記憶。”
    “冥想盆？”阿爾特米亞問。
    “它是叫這個名字嗎？”哈利沒有問阿爾特米亞是從哪知道的，他看起來已經沒力氣去關注這些小事了，“上節課我為了反抗斯內普，衝他發射了攝神取念——當然，我沒能成功，但顯然引起了他的警覺。我猜他原本是想在上課之前把不想讓我看到的記憶抽出來，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
    哈利用力地搓了搓臉，顴骨的皮膚變得通紅。
    “總之那是一段很糟糕的記憶。”他說，“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
    阿爾特米亞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講下去。
    “我看到了十五六歲的斯內普。”哈利說，“還有十五六歲的爸爸、小天狼星、萊姆斯和彼得。當然，還有媽媽。”
    那是五年級的期末，他們正在進行O.W.L.s的黑魔法防禦術考試。
    “你可以想象我是多麽迅速地從斯內普的桌子前走開，去找與他相隔了兩個過道的爸爸。”哈利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阿爾特米亞也跟著看過去。
    那是他一貫的寬大瘦長，指腹和手心帶著練魁地奇難以避免的薄繭。
    “爸爸的手和我的一樣。”哈利的語氣放得很輕，“我第一次見到會動的他——阿爾，他站起來時身高和我相差不到一英寸。他和我……我和他很像，隻是他的鼻子比我要長一些。”
    隨著年齡的增長，雙胞胎已經不如小時候那麽像了——雖然別人還是能從兩人相似的黑頭發和綠眼睛看出他們的血緣關係。
    哈利要說的重點顯然不在這裏，但是他依然給阿爾特米亞仔細描述了他看到的每一個細節：“爸爸很早就寫完了卷子，最後的五分鍾裏他忙著在一張碎羊皮紙上亂塗亂畫——好吧，其實也不算，他在畫金色飛賊，還有在旁邊重複寫‘L.E.’。我不太明白這代表什麽，金色飛賊的縮寫明明是‘G.S.’——”
    “Lily Evans，”阿爾特米亞說，“那是媽媽的名字。”
    哈利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
    “我現在是真的有點擔心了，”阿爾特米亞偏頭看向他，“按理說你應該反應過來的。所以你後來又看到了什麽？”
    “……爸爸還轉頭看了小天狼星一眼，我看到弗立維教授在瞪他。小天狼星也寫完了，他在翹椅子玩。”哈利說，“還有萊姆斯，他應該是在檢查答案。彼得在到處亂瞟，他好像答不出來。”
    “媽媽呢？”阿爾特米亞問。
    “她的手比你小一些，”哈利說，“但是字寫得比你好看。”
    阿爾特米亞踹了他一腳，哈利終於有了點笑意：“我喜歡她的頭發。深紅色的，漂亮極了。”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哈利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沒有那麽沉鬱了。
    “總之，他們考完了，然後結伴去了湖邊，在山毛櫸下休息。”哈利說到這裏時補充了一句，“就我們經常去的那棵，你喜歡在那裏看書，羅恩喜歡在那裏補作業。”
    “噢。”阿爾特米亞說。
    “爸爸在玩金色飛賊，不停地放走再抓回來。彼得一直在看他，在他抓住時為他歡呼。然後小天狼星就讓他把金色飛賊收起來，因為他不想看到彼得因為太興奮而尿褲子——”
    “哪來的金色飛賊？”
    “偷的。”哈利說。
    “爸爸照辦了嗎？”阿爾特米亞有些好奇，她一直覺得詹姆是那種渾身反骨的人。
    “照辦了，他把飛賊收起來了。”哈利看了她一眼，“我也很驚訝，但是他確實很聽小天狼星的話。”
    “梅林。”阿爾特米亞想起每個長輩對他的評價，往身後的稻草堆上靠了靠，“這個世界上竟然能有人可以讓他停止炫耀。”
    “還想再聽一些嗎？”哈利彎了彎眼睛，“有關他們對考試的討論，或者其他的什麽——”
    “你被下了延時遺忘咒？”
    “不，”哈利說，“我隻是怕我之後沒這個心情再講了。”
    “我會讓你有的。”阿爾特米亞說，“繼續吧，關於你為什麽這麽不高興。”
    “好吧，”哈利妥協了，“小天狼星說他無聊，問萊姆斯什麽時候才到滿月。萊姆斯說要是他沒事幹的話可以複習一下變形術，小天狼星就說他不需要看那些垃圾，傻子才記不住——接著他們就看到了斯內普。”
    阿爾特米亞不明白哈利為什麽停了下來：“看到了斯內普，然後呢？他們吵起來了？”
    “沒有。”哈利輕聲道。他摘下了眼鏡，無意識地捏著鏡腿，“他們——我是說爸爸和小天狼星——站了起來，然後爸爸衝斯內普發射了繳械咒。”
    事實上斯內普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這一切太突然了，他隻來得及擺好應戰的姿勢。
    “他成功地繳掉了斯內普的魔杖。”哈利說，“斯內普想要去撿，然後小天狼星就衝他發射了障礙咒。”
    這個咒語也奏效了，斯內普成功倒在了他撲向魔杖的路上。
    “……斯內普罵了很多我沒聽他罵過的髒話，還有我不知道的惡咒。爸爸說要讓他洗洗嘴巴，於是他的嘴裏就冒出了一堆粉色的泡沫……”哈利有些說不下去了，用勾著鏡腿的那隻手捂住自己的臉，“……我不知道，阿爾，斯內普看起來就像是……”
    就像是什麽呢？哈利努力尋找著措辭：“……就像是小時候，麵對著達力的我。他走在路上，什麽都沒幹，莫名其妙地就被打了一頓……斯內普？”
    阿爾特米亞感覺自己的心髒抽了一下。
    她能理解哈利。她一直認為斯內普扮演著馬爾福的角色——或許還要比馬爾福聰明一些。可在哈利的描述裏，斯內普在麵對掠奪者時就像是麵對著馬爾福的納威。
    可能嗎？她感到一陣深深的荒謬。
    “……後來媽媽過來了，爸爸的注意力就被她吸走了。”哈利深吸了一口氣，“斯內普趁著這個時候爬向了他的魔杖。”
    他說到這裏又停了，似乎十分抗拒講出下麵的事。阿爾特米亞沒有催他，因為她發現自己也很不想聽——或許說不敢更為合適。
    “他衝爸爸發射了一個無聲咒。”哈利勉強伸手在自己的顴骨處比劃了一下，“……就在這裏。一道很長的破口，血濺在了長袍上。”
    阿爾特米亞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上？”
    哈利點點頭。
    “……梅林。”阿爾特米亞捂住自己的顴骨喃喃道，“我有點不敢聽了。”
    看到她這樣，哈利似乎好受了一些，語速極快地講完了接下來的事：“爸爸立刻反擊了回去，把斯內普倒著掛了起來，在所有人麵前露出了他的腿和內褲。”
    “……”
    阿爾特米亞張了張嘴，把自己另一半顴骨也捂了起來——事實上，她把整張臉都埋進了手心。
    “……什麽咒語？”過了一會兒，她悶聲道。
    “不知道，”哈利說，“他們都用的無聲咒。”
    阿爾特米亞終於明白為什麽哈利要提前問她需不需要更多的細節了。在得知了這樣的事情後，她確實沒了心情去詢問媽媽有多高、小天狼星的頭發有多長這種細枝末節的東西。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斯內普惡毒的形象在她的心裏打碎重組，到最後她簡直寧願斯內普以前也像現在這麽高傲和討厭。
    她一點都不希望爸爸和小天狼星受傷，但是在聽到哈利說斯內普反擊回去的時候她幾乎是慶幸的。
    是希望通過這一點證明爸爸和小天狼星不是純粹的壞人——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不是——來讓自己好受一點嗎？還是通過斯內普見血的反擊說服自己他並不無辜——但事實上他確實無辜，至少在這件事上是。
    “還要聽嗎？”哈利伸手拍了拍阿爾特米亞頭發上的雪。
    阿爾特米亞混亂地點點頭。
    “後來媽媽來了，讓爸爸把斯內普放下來。”哈利慢慢道，“他照做了，但是斯內普說不需要媽媽來管閑事。然後他們又打起來了。”
    阿爾特米亞感覺哈利省略了至少一百個詞：“為什麽？”
    “……他罵她‘泥巴種’。”哈利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