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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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船上的日子很煎熬。
    他們一上船就被關進了一間四麵封閉沒有窗戶的船艙。
    船艙不透光,隻要關上門身處其中的人就分不清白天黑夜。
    這些人像是存心磋磨他們。
    每次開門隻會送來少量的食物和水,根本不夠七個人吃喝。
    他們在這種折磨中迅速消瘦,虛弱到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這一方小小暗室,整日除了呼吸聲很少有旁的聲音。
    縱然如此,聞父仍舊沒有動不該動的心思。
    每當聞焉起身或有其他動作他就顯得很緊張。
    他經常安撫聞焉,於是所有人中,聞父反倒成了話最多的一個。
    聞焉聽他絮絮叨叨,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聞父這幾天對她說的話,怕是比這五年來加起來還要多。
    聞焉從開始的不耐煩,到後麵能麵無表情地聽完聞父那些話,也算是種進步。
    不過,她還是盤算著總有一天得把這個仇報回來。
    她這人記仇,沒那麽大度。
    反正那武將的臉她已經記住了。
    聞焉本以為這個機會要等些日子去了,結果沒想到,這一天比她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不知道在暗無天日的艙室內渡過了幾日,忽然有一天,艙門被打開,有人端著幾盞油燈進來,把這地方照得透亮。
    久不見光的眼睛,陡然間被這麽一照,聞家人都有些不適。
    聞焉把手搭在薄薄的眼皮上,透過指縫間的縫隙向門口看去。
    隻見幾道身影抬著一把重重的太師椅進來。
    那椅子太重放下的時候,腳底下木板拚接成的地麵顫動了一下,上麵積攢的浮塵被高高拋起又飄飄然落下。
    太師椅放下不多時,又有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走進來。
    意識到來人是誰後,原本萎靡坐在一角的聞家人不由紛紛坐直了身子。
    他們撐著虛軟無力的身體,望著來人。
    來人正是負責押送他們的那武將。
    武將坐下後,聲如洪鍾地開口:
    “聞大人,鄙人偏將軍馮伍,領皇命今押解你等上京受審。”
    聞父拱手垂頭道:“見過,馮將軍。”
    一句話說完,他氣息便急促了些。
    馮伍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嘴上卻假模假樣的客氣:
    “聞大人千萬別,您可是上官,該我給您見禮才是。”
    聞父是從四品的知府,偏將軍從七品,正常說來的確應該馮伍給他行禮。
    可現在是什麽形式,聞父哪兒敢應承馮伍的話。
    他苦笑道:“馮將軍說笑了。”
    馮伍:“想當初,下官還記得大人高中狀元打馬遊街的英姿,何等的意氣風發。沒想到啊,世事無常,大人怎的就落到如此境地了,還讓這一家子跟著落了難?
    聽聞吳太傅家和陸老大人都來退親了?”
    他眼睛在聞如許和聞如清臉上轉了圈,
    “可惜了大公子和二小姐。”
    馮伍看似粗獷,實則粗中有細心思縝密,短短幾句話,句句都在戳聞父的肺管子,羞辱他。
    聞父早不是當年那個沉不住氣的少年郎,當年為了修西江城碼頭,再難聽的話都聽過,如今馮伍的話自是不能挑動他半分情緒:
    “馮將軍也說是當年了。”
    馮伍臉上的笑意微斂,審視著眼前人。
    聞父穩得住,維持著該有的鎮定,直到馮伍問出一句話。
    “聞大人。”
    馮伍身子微微前傾,手肘靠在大腿上,低頭看向聞父,
    “有人托我向你問句話。”
    聞父:“馮將軍請說。”
    馮伍一字一句問到:
    “聞大人有沒有拿過什麽不該拿的東西?”
    聞焉掀起眼皮看向馮伍。
    聞父皺眉:“馮將軍指的什麽?”
    馮伍笑:“那我換一個問法。”
    “聽說聞大人家一個月前進了賊寇,這都過了這麽久了,不知道大人可有查清那賊寇的來曆?”
    聞父袖下的手收緊,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
    馮伍獰笑著同他對視,眼神格外凶狠冷酷。
    馮伍話說得不清不楚,可足夠在場的聰明人,聽懂他話中潛藏的意思。
    聞家人立時警覺起來,看向馮伍的眼神防備驚駭。
    原來馮伍跟當日的黑衣殺手是同夥,他們都懷疑聞父扣留了某艘船,拿了上麵的某樣東西。
    不對,準確的說是聞父發現了某艘船上的某樣東西所以要滅他的口。
    兩種可能約摸對方也拿不準,因而第一次來時,便想屠了聞家滿門。
    不想中途出了聞焉這個異數,導致其沒能達成所願,於是有了這次的抄家之禍。
    背後之人兜這麽大一個圈子,也要殺人滅口,可見那船東西幹係重大。
    聞家人腦子前所未有的清明,馮伍不會讓他們活著走到京城。
    難怪從出發到現在,如此磋磨他們。
    想必這場審問過後,他便要下殺手了。
    想通這點,幾人背後冷汗泠泠。
    正當聞家人陷入極度不安之際,聞焉散漫的聲音響起。
    “這事,你應該問我。”
    在場人先是一愣,接著反應各有不同。
    馮伍抬眸,眯眼看向聞焉所在方向。
    聞焉靠牆盤膝坐在地上,動作很規矩,可又有著說不出的肆意灑脫。
    馮伍皺眉狐疑:“你?”
    聞焉笑:“畢竟人是我殺的。”
    馮伍是武將,功夫不弱於當夜那殺手頭子。
    起先他的注意力都在聞父身上,忽略了其他人,但當聞焉開口,他立刻從她身上察覺到不對勁。
    這個纖細瘦弱到有些病殃殃的女子,她身上的氣息太淡了。
    馮伍坐直了,探究地看著聞焉。
    死士的屍體他通通掘出來看過。
    屍體雖已腐爛到不能看了,但有些痕跡還是留了下來。
    馮伍最開始以為,聞父是同京城那邊有勾結,所以才能殺掉死士保全家人。
    但現在看來,真相可能沒那麽複雜。
    馮伍:“真是你殺的?”
    聞焉:“有個人臨死前說,他隻是第一個。”
    她很好奇地問,“所以你就是他口中的第二個?”
    馮伍手搭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握緊,臉上已然沒了方才的從容。
    聞焉這時視線移到聞父身上:“父親,怎麽想?”
    聞父僵著身子沒說話。
    聞焉:“還去京城嗎?”
    聞家其他人大氣不敢喘,離她最近的聞長寧默默把碰到她衣角的手挪開。
    聞焉認為,聞父沒說話就是默認。
    她長舒一口氣,語氣裏有著盡是愉快:
    “那便不去了。”
    聞父:“……”
    聞焉自顧自地做了安排,然後抬起雙手微一用力,鎖鏈應聲斷裂。
    腳上的鎖鏈以同樣的方法弄斷後,她起身像捏泥一樣把手腕上的鎖銬扯了下來,隨手丟掉。
    砰砰兩聲,鐵鎖掉在地上砸起一片灰塵。
    馮伍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滿臉不可置疑。
    聞如清跟聞和寧矮著身子把路中央的聞父攙扶到一邊,給聞焉騰出路來,然後一家子熟練地躲到角落包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