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嗬嗬。”
    孫瀚海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平靜如水，目光抽搐。
    他甚至沒有生氣，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沈縣長，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沈書記，我倒是很好奇。”
    “你這個跟開發區八竿子打不著的副縣長，怎麽會知道李平生去了麒麟市招商引資？”
    “而管轄他的市裏、縣裏，我們這些主管領導，卻反而毫不知情呢？”
    這個問題，直插沈縣長的要害！
    堪稱致命一擊！
    這個問題，不需要沈縣長回答。
    它問出口的瞬間，就已經給沈縣長定了性！
    ——你，涉嫌私自與問題幹部李平生通氣！
    ——你，涉嫌利用副縣長的身份，違規幹涉開發區的正常事務！
    一頂巨大的帽子，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扣了下來。
    “哈哈哈哈！”趙長興第一個沒忍住，放聲大笑，“沈縣長，我們這些管事的都不知道，你一個分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莫非……你跟李平生之間，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特殊聯係？”
    “老沈，你糊塗啊！”陳人民痛心疾首的說道，“我知道你和李平生私交不錯，但公是公，私是私，你不能因為私人感情，就罔顧組織原則，公然為他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為站台。”
    “你這是在拿自己的仕途生命開玩笑啊~”
    古長青則更為直接，他輕輕敲了敲桌。
    “沈縣長，孫市長問你話呢，回答問題，這是一個黨員幹部最基本的素養。”
    所有的壓力如同泰山壓頂，盡數匯聚在沈縣長一人身上。
    他蒼老的臉龐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他怎麽回答？
    說李平生走之前跟他透過氣？
    說是自己猜的？
    誰信！
    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絕望之中，沈縣長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角落裏一個年輕人的身上。
    開發區辦公室主任，葉良辰。
    他是李平生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也是李平生最信任的下屬。
    “小葉！”沈縣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開發區辦公室主任，李平生離崗前的去向，你肯定向縣裏報備過的，對不對？”
    “你來告訴孫市長，告訴各位領導，李主任他……他到底去哪了！”
    這是沈縣長最後的救命稻草。
    隻要葉良辰站出來，證實李平生確實是去麒麟市招商，哪怕隻是口頭報備過，今天這個局，就還有一線生機！
    刷！
    刹那。
    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的從沈縣長身上，轉移到了葉良辰身上。
    有孫瀚海的審視，有陳人民的警告，有古長青的威壓，還有……沈縣長那充滿期盼的眼神。
    他想起了李平生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但那隻是知遇之恩，憑什麽並沒有什麽關係啊。
    再說了。
    他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辦公室主任，他還有家庭，還有前途……
    他得罪不起這滿屋子的大佬！
    在沉默了足足半分鍾，葉良辰終於開口了。
    “我不知道啊，李主任他沒有跟我說過。”
    噗通！
    沈縣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徹底熄滅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
    自己拚著一把老骨頭不要，舍棄了晚節，想要為那個年輕人爭一爭，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從背後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孤立無援。
    這就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哈哈哈，聽到了嗎？”趙長興再次爆發出刺耳的笑聲，他指著沈縣長，對孫瀚海說道，“這可真是賊喊捉賊啊，我看，這個沈縣長和李平生就是一夥的！”
    “必須嚴查，一查到底！”
    孫瀚海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沈縣長，念在你快退休了，這次的事情，寫一份深刻的檢查，我就不追究了。”
    “至於李平生……”
    他的聲音陡然轉冷：“無故脫崗，藐視組織，性質極其惡劣！”
    “我建議，立即上報市委，給予開除公職處分，同時，撤銷興陽縣經濟開發區這個不合規的攤子！”
    一錘定音！
    陳人民和古長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狂喜。
    成了！
    不但拔掉了李平生這顆釘子，還順手端掉了開發區這個爛攤子，一箭雙雕！
    包廂內的氣氛，再次達到了勝利的頂點。
    眾人紛紛舉杯，準備向孫市長獻上最熱烈的吹捧。
    就在這時——
    “咚咚咚。”
    三聲清脆的敲門聲，突兀的響起。
    “誰啊？沒看到領導們正在談事嗎！”陳人民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穿著一身得體黑色女士西裝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身姿高挑，一頭利落的短發，麵容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卻又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她的眼神很冷，像深秋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
    她就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明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仿佛她不是走進了一個包廂，而是踏入了屬於她的領地。
    整個包廂，因為她的出現，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了？”
    女人嗬嗬一笑。
    主位上一直穩如泰山的孫瀚海，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也是皺了皺眉。
    下意識的站起身：“冷秘書，你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冷小玉，冷秘書。
    市委林觀音書記的秘書！
    在天海市，誰不知道這位冷秘書是林書記最信任的人，某種程度上，她的話，就代表了林書記的意思！
    可她怎麽會來興陽縣？
    還出現在這裏？
    “孫市長，各位領導都在啊。”冷小玉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全場，“正好，省得我再一個個通知了。”
    “冷秘書大駕光臨，快，快請上座！”
    陳人民反應極快，立刻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就要拉開孫瀚海旁邊的椅子。
    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一臉謙恭的問好。
    他們都清楚，這位冷秘書雖然年輕，但其背後站著的大佛，是他們任何人都得罪不起的。
    更何況，圈子裏誰不知道，這位冷秘書和那個李平生，可是有奪位之仇！
    當初李平生橫空出世，搶了本該屬於她的市委秘書長的位置，這梁子結大了。
    她今天來，難道是來……補刀的？
    想到這裏，孫瀚海的心情愈發舒暢，臉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
    他主動開口道：“冷秘書，我們正在處理興陽縣的一些內部事務，您看，是不是我們先回避一下，您稍等片刻？”
    這是官場的規矩，不同派係、不同層級的領導在場，討論敏感問題時，無關人員理應回避。
    孫瀚海這麽說，既是遵守規則，也是一種姿態。
    然而，冷小玉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不用。”
    她吐出兩個字，幹脆利落：“我來，就是為了興陽縣的事。很快，耽誤不了孫市長幾分鍾。”
    這話說得極其不客氣，完全沒有給孫瀚海這個常務副市長留半點麵子。
    這也從側麵說明了、徹底暴露了背景硬者，根本無需遵守那些所謂的官場潛規則！
    孫瀚海的臉色微微一僵，但隨即又恢複了正常。
    他知道冷小玉的行事風格，隻能尷尬的笑了笑：“好，好，那冷秘書請講。”
    冷小玉沒有再看任何人，她徑直走到桌前，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啪。”
    她將文件袋隨手丟在桌子的轉盤上，發出一聲輕響。
    “省裏的文件，剛送到市委，林書記讓我親自跑一趟，交給興陽縣的負責同誌。”
    省裏的文件？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
    孫瀚海離得最近，他伸手拿過文件袋，撕開封條，從裏麵抽出了幾頁紙。
    當他的目光落在文件標題上的那一刻……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這他媽的，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