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醫生說出這六個字，李平生忽然就明白了。
    “你叫什麽？”
    “我的本名叫譚宗明。”
    “譚宗明……”李平生咀嚼著這個名字，嘴角勾起一番無奈。
    “你不殺了我？”
    張醫生奇怪的說道。
    “殺你什麽用？”
    李平生攤開手掌：“不得不說，你隱藏的太深了，也不能說隱藏，我沒想到是你。”
    李平生歎口氣。
    他與徐天成、裴錢的每一次密謀，他策反譚昊的整個過程，全都在譚振山的眼皮子底下。
    自己以為是執棋人啊，卻沒想到，從頭到尾自己都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好丟人啊！
    “為什麽？譚振山那種人，值得你為他賣命？”
    “值得嗎？或許不值得。”張醫生自嘲地笑了笑，“但有些恩情，不是用值不值得來衡量的。”
    “你知道我的故事，那是三十年前，那個時候譚振山剛剛起勢，沒人支持了，所有人都在說，相信法律，相信法律，嗬嗬，隻有譚振山。”
    “是他幫助我手刃的仇人，我應不應該感謝他？”
    張醫生抬起頭，直視著李平生：“他給了我複仇的機會，讓我親手為我的妻女報了仇。”
    “從那天起，我這條命，就是他的。”
    醫務室裏，再次陷入了死寂。
    李平生理解了，這無關利益，無關對錯，這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江湖恩義。
    “所以，這些年你一直以獄醫的身份潛伏在這裏，為他打探消息？”李平生緩緩開口。
    “沒有。”張醫生搖頭，毫不避諱，“監獄裏的人員調動很頻繁，我也沒提供什麽幫助，直到你進來他才找我。”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要告訴我他的位置？”李平生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因為，他的時代該結束了。”譚宗明喟然長歎。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是天理，他殺了太多人，做了太多孽，如今你來了，就是他的報應到了。”
    “同時，也是告訴我自己的良心，我沒有助紂為虐到底。”
    李平生搖頭笑笑，他倒是能理解張醫生。
    “不過……”譚宗明話鋒一轉，“譚振山是隻老狐狸，他從不相信任何人。”
    “半山碼頭是他最後的退路，但也可能是他布下的最凶險的陷阱，他現在還在不在那裏，我不知道。”
    李平生沉默了。
    他信了，但隻信了一半。
    說譚振山在半山碼頭，這很可能是真的，因為這是他唯一的投名狀。
    但怎麽聽著都像是有陰謀。
    他想借自己的手去跟譚振山火並，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能置身事外，這叫自保。
    李平生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當著張醫生的麵，再次撥通了劉長明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哥，什麽指示？”劉長明說道。
    “長明，你怕死嗎？”李平生開門見山。
    劉長明倒是笑了：“哥，有事直接吩咐，怕死不配做你弟弟。”
    李平生笑了笑：“譚昊那邊先放一放，你立刻帶上最精銳的弟兄，去一個地方。”
    “哪裏？”
    “半山碼頭。”
    電話那頭的劉長明明顯愣了一下：“半山碼頭？那個廢棄的老碼頭？去那幹嘛？”
    “譚振山很可能就藏在那裏。”李平生一字一頓的說道。
    “但是，這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譚振山身邊，絕對有我們想象不到的後手。”
    “你的任務不是衝進去抓人，是偵查，是包圍，是把這隻老狐狸給我死死地釘在那裏！”
    “在外圍布控，一隻蒼蠅都不要給我放出去，明白嗎？”
    “明白！”劉長明的聲音瞬間變得亢奮起來。
    “哥你放心，我親自帶隊，就算那裏是龍潭虎穴，我也給他攪個天翻地覆！”
    “有任何異動，立刻向我匯報。”
    “是！”
    掛斷電話。
    李平生將手機丟在桌上：“張醫生，有沒有酒，咱們好好聊聊？”
    半山碼頭。
    夜色如墨，海風帶著鹹腥的濕氣，吹拂著破敗的木質棧橋。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小船，隨著波濤輕輕搖晃，船頭掛著一盞昏黃的馬燈，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閃爍。
    船艙裏，飄蕩著海鮮的香味。
    那裏坐著一位老者，卻正是譚振山。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也點燃了塵封的記憶。
    “老三，大頭……還記得嗎？”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對座，喃喃自語，“當年，就是在這艘船上，我們三個人喝著最烈的酒，發誓要拿下整個麒麟市。”
    “你們說，等我們有錢了，就把這破碼頭買下來，建成麒麟市最氣派的港口。”
    “後來，我們一路血拚，你們都死了……死在了我懷裏。”
    “隻有我我遵守了諾言，我拿下了麒麟市，我把這片碼頭買了下來，斥巨資保留了這艘小船，可你們……再也回不來了。”
    譚振山喟然一歎，大口大口的喝酒。
    每個人都有很多無奈，每個人或許隻有到死的時候才能明白，拚什麽啊！
    譚振山哈哈笑道：“我的兒子，孫子，更是狗屁！”
    “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想讓他們成為人中龍鳳。可他們呢？一個個都成了隻知道花天酒地的廢物！”
    “我親手培養的新生代，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毛頭小子李平生，打得落花流水，這江山是我拚下來了，怎麽可能送給別人！”
    譚振山猛地睜開眼，眼中隻剩下無盡的冰冷。
    烏篷船的前方，過來一艘汽艇。
    汽艇上站著十幾個青年，其中一個興奮的說道：“大哥，你快看，快看，譚振山，那個人真的是譚振山！”
    大哥叫豹子頭，拿過來望遠鏡。
    他是劉長明的手下，以前自然是認識譚振山，但沒有到這就是一個老頭，沒有了當年的風采。
    “老大說了，讓我們警戒，我們等著。”
    豹子頭咬牙說道。
    “大哥，先別匯報老大，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小弟看了看周圍，深吸口氣：“大哥你看，周圍好像沒什麽人，也就是說沒有埋伏，那咱們把譚振山抓回去怎麽樣？”
    “雖然違背了老大的意思，但大哥你風光了啊！”
    “說不定老大一高興給你一個位置，從這時候起，咱們兄弟就不用風餐露宿了啊！”
    每個人都想出頭，每個人都想進步。
    小弟鼓動著，豹子頭也有些動容。
    “真的……可以？”
    “沒什麽不可以，除非……哼，那條老狗真手段通天，能打得過我們十幾個兄弟！”
    這人深吸口氣，咬牙說道。
    豹子頭也是衝動了，或許也難以抵擋誘惑：“行，那就去吧！”
    “開船，抓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