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逆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一個箭步就要上前！
    李平生卻再次抬手，攔住了他。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遍了整個雜物間。
    “胡楊同誌，我是省委組織部正式發文任命的，這是我的分配文件。我們現在需要一個辦公的地方。”
    “我管你是哪來的文件？”
    胡楊猛的站了起來。
    他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李平生的鼻子上：“我告訴你，這裏沒有你的位置，這個扶貧辦，是我胡楊的天下！”
    “你他媽的現在就給我滾，聽見了沒有！”
    李平生的目光，落在了那根指著自己的手指上。
    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在戰場上，敢用手指著他的人，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他心中冷笑。
    一而再，再而三。
    我忍你，是想息事寧人，不是怕了你。
    你不能蹬鼻子上臉啊！
    “我恐怕走不了。”李平生開口了，“這是省裏的安排，你要是有意見，可以給省裏打報告，讓他們把我調走。”
    胡楊被李平生這不軟不硬的態度徹底激怒了。
    “媽的，你是不是不怕死？”
    李平生聞言，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怕你妹。”他輕描淡寫的吐出三個字，“怎麽，你還想搞死我？”
    胡楊被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動粗自己肯定不是這兩個年輕人的對手。
    他眼珠一轉，忽然獰笑起來。
    “好，好，你有種！想留下來是吧？”
    他走到牆角一個破文件櫃前，一腳踹開櫃門，從裏麵抱出一大堆積滿灰塵、紙張泛黃的卷宗。
    砸在李平生麵前的破桌子上。
    “想挑大梁啊？行，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啊。”
    胡楊嗬嗬笑著：“小劉，把平安鎮下轄的十七個自然村的所有貧困戶資料，老的，舊的，都給我弄來。”
    “小子，我給你兩天，給我重新核實一遍，做一份最新的、最詳細的資料出來！”
    “這件事要是辦不好，今年省裏下撥的扶貧款，一分錢都到不了咱們鎮，到時候，拿不到錢的貧困戶會怎麽想？鎮領導會怎麽看？”
    “這個責任，你來承擔！”
    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別說兩天了，就算十天李平生也弄不完。
    胡楊說完就走，小劉抱著一大批資料進來。
    “李平生，怎麽剛來的第一天就得罪胡楊了？”小劉壓低聲音，一臉同情的說道。
    “聽我一句勸趕緊想辦法調走吧，這個胡楊他雖然隻是個副組長，但他姐夫是咱們鎮的鎮長！”
    “整個扶貧這裏實際上就是他說了算，連剛才那個楊新安都得聽他的！”
    “得罪了他，你以後沒好日子過的！”
    李平生卻隻是淡淡的聳了聳肩。
    “不是我要得罪他，”李平生輕聲對小劉說，“是他看不上我。”
    小劉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卻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
    是啊，從一開始，胡楊就沒給過這兩個年輕人任何好臉色。
    李平生轉頭看向身旁已經快要壓抑不住怒火的施逆，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把咱們的東西先拿到宿舍去。”
    “哥！”施逆咬著牙，低吼道，“我們就這麽忍了？他這算什麽東西！”
    “聽話。”李平生搖了搖頭，“先把東西放好，安頓下來才是正事。”
    施逆看著李平生那雙深邃的眼睛，轉身就走。
    小劉也識趣地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同情地看了李平生一眼。
    整個雜物間，頓時隻剩下李平生一人。
    他慢條斯理地拉過一張還算穩當的破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
    他按下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得很快。
    ……
    與此同時。
    千裏之外，蓮花鎮縣委書記的辦公室，一個女人正站在窗前，身姿綽約，背影窈窕。
    她身著一套剪裁得體的米白色真絲襯衫與黑色高腰闊腿褲，襯衫的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麵一顆，勾勒出完美的頸部線條。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被挽成一個幹練的發髻，隻在耳畔垂下幾縷，平添了幾分柔美。
    她手中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眼神平靜地俯瞰著腳下的車水馬龍。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女人放下咖啡杯，拿起手機，選擇接聽。
    “喂？”
    電話那頭，傳來了李平生略帶一絲無奈的聲音。
    “方紫禁，是我。”
    “我知道是你，”方紫禁淺淺的笑著，“這個號碼，除了你沒人會打。”
    “我需要幫忙。”李平生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客套。
    方紫禁似乎早就料到了。
    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後，優雅的坐下，打開了麵前的筆記本電腦。
    “讓我猜猜，是不是剛上任就被人穿小鞋了？想要平安鎮的扶貧資料，對不對？”
    李平生在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苦笑出聲。
    “你怎麽知道的？”
    方紫禁的笑聲透過聽筒傳來，如同清泉流響：“我怎麽能不知道？”
    “你的行蹤，我可是一直都關注著呢，那個山溝溝我早就打聽過，先後派遣了很多人去，沒有例外都待不住。”
    “平生，”她的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起來，“我知道你心裏有火，但那裏不是戰場，不要衝動。好好幹，有什麽需要，隨時找我。”
    “我明白。”李平生應道。
    “好了，資料稍後發給你，你電腦開著吧。”
    “有什麽需要，你就找我。”方紫禁說完，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李平生放下手機，打開了自己那台同樣破舊的電腦。
    一封郵件的提示音便響了起來。
    他點開郵件，裏麵是一個加密的壓縮文件。
    輸入密碼解壓後，一份詳盡到令人發指的Excel表格出現在屏幕上。
    李平生將表格拉到一邊，又看向桌上那堆積如山、散發著黴味的陳舊卷宗。
    他隨手拿起一本，翻開。
    胡楊給他的資料，紙張泛黃，字跡潦草，許多數據都模糊不清，甚至還有前後矛盾的地方。
    貧困戶的名單常年不變，仿佛這些人永遠都生活在赤貧之中。
    而方紫禁給他的電子表格，則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平安鎮下轄十七個自然村，每一戶貧困戶的家庭成員、年齡、健康狀況、致貧原因、聯係方式，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這份資料是動態的。
    表格中用不同顏色標注了近三年的人員變動——哪家添了新生兒，哪家的老人因病去世，哪家的年輕人外出務工有了穩定收入，應該脫貧。
    李平生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表格最下方的一行匯總數據上。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按照胡楊給的那些舊資料，鎮裏每年的扶貧專項資金，不多不少，正好對應著名單上的人頭數。
    而根據方紫禁這份實時更新的資料，近三年來，因為死亡、脫貧等原因，實際需要幫扶的人數已經減少了近五分之一。
    可省裏下撥的扶貧款，卻依舊是按照三年前的舊數據撥付的。
    這中間，每年憑空多出了五萬八千塊錢！
    三年，就是十七萬四千！
    這筆錢，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