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洋的耐心似乎被耗盡了，官威也隨之而來。
    “李平生同誌，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啊！”
    “我才是平安鎮的鎮長，平安鎮的發展大局，由我來把控！”
    “王總的項目對於我們鎮的扶貧工作有著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這是大局，你作為一個扶貧顧問，應該要服務於這個大局，而不是抱著那些條條框框不放！”
    眼看氣氛就要僵住，王平安苦澀的說道。
    “李顧問，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他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聲音哽咽：“實不相瞞，我這次是真的沒辦法了啊！”
    “我那個養殖場本來一切都順順利利的，銀行的貸款也馬上就批了，可誰能想到前幾天一場暴雨，我新建的一麵牆體突然就塌了！”
    “當時有好幾個工人被砸在下麵，現在全在醫院裏躺著，好幾個都等著錢做手術！醫生說了，再拖下去，人可能就廢了！”
    “我所有的資金都投到廠子裏了，現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李顧問，您借我的不是錢，是十幾條人命，是十幾個家庭的希望啊！”
    他一邊說，一邊去抓李平生的手，哭嚎道：“求求您了，李顧問！隻要您把錢借給我，我給您立字據，我給您下跪都行！”
    “您這是救急，是做天大的好事啊！”
    李平生心中冷笑，這演技，不去拿個影帝真是屈才了。
    牆塌了？
    工人受傷了？
    誰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生產事故，應該走工傷保險和企業賠償，關扶貧款什麽事？
    拿貧困戶的救命錢去填你企業經營不善的窟窿？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王總，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一碼歸一碼，扶貧款真的不能動。”
    眼見軟硬兼施，連苦肉計都用上了，李平生還是油鹽不進，一直沉默的常務副鎮長耿繼業終於忍不住了。
    他把筷子拍在桌上，板著臉，用一副教訓下屬的口吻喝道。
    “李平生，你怎麽就這麽擰呢？”
    “林鎮長和王總都跟你說了這麽多，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
    耿繼業大聲說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什麽叫靈活變通你懂不懂？王總的項目能解決幾十戶貧困戶的就業，這難道不是最大的扶貧嗎？”
    “你現在把錢死死攥在手裏，發給那些貧困戶，一家能分到多少？幾千塊？夠他們花多久？花完了呢？還不是照樣窮！”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懂？”
    李平生點頭：“是，耿鎮長教訓得是，是我覺悟低了，是我沒看清大局。”
    耿繼業臉色稍緩，以為李平生被自己說服了，正準備再說幾句，卻見李平生話鋒一轉。
    “我就一個問題。”
    李平生抬頭說道：“錢要是撥給了王總，過幾天，那些貧困戶找扶貧辦要錢，說家裏孩子上學要交學費了，說家裏老人看病要買藥了，我怎麽辦？”
    “我總不能跟他們說，你們的錢被鎮長拿去給王總救急了吧？”
    耿繼業還要說話，李平生擺手：“要不這樣，兩位領導都是為了工作，為了我們平安鎮的發展，隻要你們二位以鎮政府的名義，給我打個條子？”
    “簽個字，蓋上公章，寫明因王總項目緊急，暫借扶貧款五百三十二萬，半月內歸還。”
    “有了這張條子，我馬上就去辦手續，您看怎麽樣？”
    話音一落，耿繼業的臉色瞬間就僵住了。
    簽字？
    蓋章？
    開什麽玩笑！
    這要是簽了字，就等於把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萬一王平安還不上錢，上頭追查下來，這白紙黑字的條子就是鐵證，他跟林海洋誰也跑不掉！
    林海洋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他沒想到李平生年紀輕輕，心思卻如此縝密，滴水不漏。
    見兩人沉默，林海洋眼珠一轉，擺了擺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哎，多大點事，還用得著簽字？”
    林海洋嗬嗬輕笑：“那群鄉巴佬，好對付得很！”
    “要是有人來要錢你就跟他們說，錢是縣裏下發的，手續多，流程慢，還沒到賬，讓他們等著就是了！”
    “他們要是敢鬧，你就讓他們去縣裏鬧！”
    說到這裏，林海洋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縣城啊，那是多遠的地方？你以為他們真敢去啊？一群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嚇唬嚇唬就老實了。”
    鄉巴佬。
    李平生重複著這三個字，臉上一片冰冷。
    林海洋是堂堂的鎮長，居然管他轄區內的百姓叫鄉巴佬？
    真的，無盡的嘲諷。
    李平生歎息一聲：“可萬一呢？萬一就有那麽一兩個不開眼的，真跑到縣裏去了呢？”
    不等林海洋回答，一旁的耿繼業開口說道。
    “去了怕什麽？我告訴你，在平安鎮這一畝三分地上，隻要我們不想讓你有事，天王老子來了都查不出你半點問題！”
    “你怕什麽？”
    李平生搖了搖頭，說是說不通了。
    “抱歉，兩位領導。”
    “我剛參加工作，膽子小，沒見過這種場麵。”
    “既然二位領導不肯簽字擔這個責任，那這件事我還是得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考慮？你還考慮個毛線！”
    耿繼業再也壓不住火氣，當場暴怒，指著李平生的鼻子就罵。
    “李平生，你是給臉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我們兩個鎮長在這裏跟你好說歹說，你還敢跟我們拿著捏著？”
    “今天這錢，你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沒有你的簽字，我們照樣能把錢弄出來！”
    包廂裏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李平生依舊是不為所動。
    最終，還是林海洋伸手攔住了暴跳如雷的耿繼業：“嗬嗬……行，年輕人嘛，做事謹慎一點是好事。”
    “那就請李顧問回去好好考慮吧。”
    “我們，等你的答複。”
    說完，他便拉著還在罵罵咧咧的耿繼業，摔門而去。
    王平安嚇得臉色慘白，連忙追了出去：“林鎮長，耿鎮長，您二位慢走……”
    “你給我待著！”
    門外傳來林海洋一聲冰冷的嗬斥。
    王平安的身形一僵，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開。
    快步走到包廂角落的櫃子旁，從裏麵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雙手捧著遞到李平生麵前。
    “李顧問，您消消氣，消消氣。”
    “林鎮長和耿鎮長也是為了工作，脾氣急了點，您別往心裏去。”
    李平生瞥了一眼那個盒子，沒有接。
    “這是什麽？”
    王平安笑得愈發謙卑：“沒什麽，沒什麽，一點我們本地的土特產，不成敬意。”
    “還請李顧問回去之後，好好考慮考慮。”
    李平生忽然笑了。
    他伸手接過盒子，當著王平安的麵，直接打了開來。
    盒子裏麵沒有茶葉，也沒有點心，隻有一遝遝用牛皮筋捆得整整齊齊的紅色鈔票。
    粗略一看，至少二十萬。
    王平安的呼吸都屏住了，緊張地看著李平生的反應。
    隻見李平生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他抬起頭，將盒子推回到王平安的懷裏。
    “王總，你剛才不是說，你的工人們還躺在醫院裏，等著錢做手術救急嗎？”
    李平生拍了拍盒子，發出一聲悶響。
    “這不是錢嗎？這二十萬，還是先留著給你的工人們救急吧，人命關天啊。”
    “嗬嗬。”
    說完，李平生轉身就走，留下瀟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