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跟許宏研究的時候，李平生正在酒樓裏跟扶貧辦的人喝酒。
    單單的茅台就要了兩箱，都是鎮上的人，誰見過這個，不管男的還是女的，都喝多了。
    胡楊哈哈大笑：“李顧問，李哥，李大大大哥！”
    “早知道跟著你能喝上茅台，打死我也不跟你作對！”
    “這杯酒我幹了，你隨意！”
    李平生嗬嗬一笑。
    大家開心，他就開心。
    到了第二天，施逆開車帶著李平生繼續下鄉。
    車窗開著，帶著泥土芬芳的晚風灌進來，吹散了白天的燥熱，也吹散了他心頭的一絲煩悶。
    自從來到平安鎮，他好像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和那些辦公室裏的勾心鬥角比起來，他更喜歡跟這些樸實的農民待在一起。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隔三差五就往村裏跑，也不幹什麽大事，就是東家看看，西家轉轉。
    看著鄉親們臉上露出的笑容，他覺得心裏踏實。
    今天，他要去的是田老栓家。
    田老栓是上次發錢的貧困戶之一。
    六十多歲，前年得了腦血栓，行動不便，老伴走得早，兒子兒媳都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來一次。
    李平生把車停在村口，提著一個塑料袋，步行往田老栓家走去。
    還沒到門口，他就看到田老栓家那破舊的院門前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車牌是市裏的，院子裏，隱約傳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李平生有些好奇，推開虛掩的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不大，收拾得還算幹淨。
    一張小方桌旁，田老栓正激動地說著什麽，他身邊坐著兩個人。
    一個男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便裝，雖然低調，但眉宇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另一個是女人，看著三十出頭，長發盤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天鵝般的脖頸。
    她穿著一條素色的連衣裙，臉上化著淡妝，氣質溫婉又幹練，一雙眼睛明亮得像是會說話。
    李平生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絕非普通人，八成是下來視察的領導。
    但他不認識，也沒想去攀交情。
    隻是朝著他們善意地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那男人和女人也看到了他，同樣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了一下，似乎有些好奇他這個不速之客。
    李平生沒在意，徑直走到田老栓身邊，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老田，怎麽樣，還能動？”
    “哎喲！是李顧問來了！”田老栓一看到李平生，渾濁的眼睛頓時亮了，掙紮著就要站起來。
    “大爺您坐著，別動！”李平生趕緊按住他。
    “李顧問，您咋又來了，還帶東西……”
    “順路，順路。”李平生笑著打開袋子，從裏麵拿出幾箱方便麵。
    “老田，我跟你說村裏統一收地那事兒，你別著急簽。等我回頭把政策文件給你仔仔細細念叨念叨，咱不能吃虧。”
    “這是給你拿的方便麵，你要是懶得做飯，就泡一包對付一下。”
    “但是記住了，一定要把這青菜洗幹淨，和雞蛋一起煮，這樣營養就均衡了，對你身體有好處。”
    說完，他看了看院子外的一小塊菜地。
    “現在應該是種菜籽的時候，種子我給你買來了，現在給你種上。”
    “到了過年的時候，你就有油吃了。”
    李平生說幹就幹，卷起袖子，轉身就走向了菜地。
    桌邊的女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看這年輕人的樣子，說話的口氣，肯定是鎮上的幹部。
    可哪有幹部親自下地給老鄉種地的？
    還這麽自然，一點都不像是在作秀。
    她忍不住用好奇的目光看向田老栓。
    田老栓這可算打開了話匣子，他指著李平生的背影，激動地對那一男一女說。
    “兩位領導，你們問我們平安鎮有沒有好幹部，我跟你們說，他，李平生、李顧問就是！”
    “他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田老栓的口才不好，但感情真摯。
    他掰著手指頭，一件一件地數。
    “你們看，他今天又來看我，這些東西，全是他自己掏錢買的！”
    “自費來看我們這些窮老漢，這樣的幹部你們見過沒？”
    “還有，前幾天上麵撥下來的扶貧款被鎮裏扣著，李顧問頂著天大的壓力，把五百萬現金一戶一戶發到我們手裏！”
    “為了這事，聽說他被鎮長和副鎮長罵得狗血淋頭，差點把工作都丟了！”
    “還有你看我這院子，前幾天刮大風，把那邊的籬笆吹倒了，也是李顧問帶著那個瘸腿的年輕人，叮叮當當幫我修好的。”
    “他一個城裏來的大幹部，手上都磨出泡了……”
    田老栓越說越激動，眼眶都有些紅了。
    中年男人和那漂亮女人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好奇，慢慢變成了驚訝，最後化為了一絲凝重和讚許。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信息。
    菜籽種的很快，不到兩個小時就忙完了。
    李平生摘了一捧翠綠的黃瓜和幾個西紅柿，用井水衝洗幹淨，放在桌上。
    “大爺，這些你留著吃。”
    “記住，不能吃不幹淨的東西，不能沒有營養。”
    李平生嗬嗬笑道：“我先走了，去別人家看看。”
    田老栓用力的搖頭：“李顧問，吃了飯再走……”
    “吃個毛線啊，我不愛吃泡麵，哈哈！”
    李平生依舊隻是對那一男一女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自始至終沒有問過他們的身份。
    看著李平生遠去的背影，中年男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腳下有泥，心中有民。”
    “要是平安縣的幹部，都能像他這樣，何愁工作搞不好？”
    旁邊的美女眼中異彩連連，她輕聲說道。
    “既然是個人才，那不如把他調過來，放到您身邊？”
    中年男人聞言，卻緩緩搖了搖頭。
    女人有些不解：“為什麽？您不也說他是好幹部嗎？”
    中年男人看著遠方，目光深遠。
    “首先，我的任命還沒正式下來，現在動人不合規矩，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其次，誰又能百分之百確定，我們今天看到的，就不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表演呢？”
    “官場如戲，最厲害的角色，往往都把自己偽裝得最真實，這個年輕人，到底是真金，還是鍍金，還需要時間來檢驗。”
    “我們，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