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從耿繼業辦公室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走廊裏的聲控燈應聲而亮，照著他平靜的側臉。
    他剛走到樓梯口，準備下樓。
    恰好，縣委書記徐長生的秘書許宏，正從一樓走上來。
    兩人在樓梯的拐角處打了個照麵。
    許宏看見從耿繼業辦公室方向走出來的李平生，眼神微微一動，但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李平生也朝他點了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許宏沒有立刻上樓，他站在原地，看著李平生下樓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梯盡頭。
    然後，他才轉過身，快步走上了二樓，徑直走向走廊另一頭的書記辦公室。
    他敲了敲門。
    “請進。”
    辦公室裏，縣委書記徐長生正戴著老花鏡，審閱一份文件。
    許宏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給徐長生的茶杯續上熱水，然後站在辦公桌前，似乎有些猶豫。
    徐長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有事就說。”
    許宏這才躬了躬身，低聲匯報道。
    “徐書記，有件事，我覺得有點蹊蹺。”
    “嗯？”
    “我剛才在樓下，看到扶貧辦新來的那位李平生顧問，從……從常務副鎮長耿繼業的辦公室裏出來了。”
    徐長生手中的鋼筆停頓了一下，但臉上沒什麽表情。
    許宏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徐書記，昨天晚上我從縣裏回來的時候，看他參加林鎮長的飯局。”
    “這裏麵……嗯？”
    許宏沒有把話說完，但已經夠清楚了。
    徐長生摘下老花鏡，用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
    他也撞見過李平生，李平生也給了他眼色，但徐書記依舊拿不準。
    他到底是哪邊的人？
    是跟林海洋他們虛與委蛇，還是另有圖謀？
    許宏站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出，等待著領導的最終判斷。
    他知道，徐書記的每一個念頭，都可能決定平安鎮未來官場的走向，也可能決定李平生這個外來者的命運。
    半晌，徐長生終於開口：“小許，我記得，市委的蘇靜姝書記，對這個李平生……好像很關心？”
    徐書記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關鍵信息。
    “是的，徐書記。”許宏連忙躬身，組織了一下語言，謹慎地回答。
    “蘇書記確實提過幾次。”
    “哦？怎麽說的？”
    許宏回憶著，不敢有絲毫錯漏。
    “蘇書記大概提過三件事。”
    “第一，是李平生同誌剛下來的時候，她親自打過電話，要求我們在工作上要對他給予支持和保護。”
    徐長生點點頭，這很正常。
    省裏下來的掛職幹部，領導打個招呼是慣例。
    “第二，”許宏繼續說，“我聽市委辦公室的同事說，蘇書記和李平生私下裏來往比較頻繁，有時候會一起吃飯。”
    這個信息就有點分量了。
    “還有第三件。”許宏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前幾天，蘇書記的秘書問過我，說能不能把李平生安排在她樓下，有事方便叫他。”
    這話一出，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徐長生放下了茶杯，眼神裏帶著一絲探究。
    “小許，你的看法呢？他們倆是那種關係？”
    許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我覺得應該不是。”
    “蘇書記看李平生的眼神，更像是長輩看一個非常欣賞的晚輩，很器重，但沒有男女之情。”
    “嗯。”徐長生靠在了椅背上，“優秀的年輕人，總是討人喜歡的。”
    他沉默了，似乎在進行著複雜的盤算。
    一個有能力，有膽魄，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而且身後還站著市委副書記蘇靜姝的年輕人……
    這樣的人，如果不能成為朋友，那就絕對不能讓他成為敵人。
    尤其是在平安縣這個複雜的泥潭裏，多一個這樣的盟友，或許就能打破僵局。
    突然，徐長生像是想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小許，這個李平生，結婚了沒有？”
    許宏一愣，沒想到書記的思維跳躍得這麽快，但還是迅速回答。
    “我看過他的個人檔案，婚姻狀況那一欄，寫的是‘未婚’。”
    “未婚就好，未婚就好啊！”徐長生竟然笑了起來，手指在桌上重重一點。
    “機會，這可是個機會！”
    許宏有些發蒙，不明白書記指的是什麽機會。
    徐長生看著自己的得意秘書，語氣裏帶上了一絲長輩般的親切。
    “小許啊，我記得，你是不是有個姐姐，瑜伽老師，也還沒結婚？”
    “啊？”許宏徹底懵了，他完全跟不上徐長生的思路了，“我姐姐叫許晴，比我大一歲，今年28，還沒有結婚。”
    “那就是了！”
    徐長生身體微微前傾，盯著許宏，一字一句地說道。
    “找個機會，把你姐姐介紹給李平生！”
    許宏瞬間明白了徐書記的意圖。
    聯姻！
    這是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政治手段之一！
    “書記，這……這不合適吧？”
    許宏的臉漲得有些紅，他雖然渴望進步，但從沒想過要用自己姐姐的幸福去做交換。
    徐長生看出了他的抵觸，擺了擺手，語重心長地說。
    “小許，你別想歪了。我不是讓你去逼你姐姐，隻是創造一個機會，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認識認識。”
    “成與不成，看他們自己的緣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但是，你想想，如果他們真看對眼了，成了呢？”
    “李平生成了你的姐夫，再加上他背後蘇靜姝書記的這層關係……小許啊，你跟著我兢兢業業這麽多年，我也該為你未來的路考慮考慮了。”
    “這要是成了，你還怕不能飛黃騰達嗎？”
    飛黃騰”四個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在許宏的耳邊回響。
    他想到了自己那個溫柔善良的姐姐，又想到了自己多年來在秘書崗位上熬白的頭發。
    官場這條路，一步走錯，萬劫不複；一步走對，一步登天啊。
    眼下，似乎就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書記……我……”
    “不用現在答複我。”徐長生重新靠回椅子上，端起了茶杯，“你回去好好想想，也問問你姐姐的意思。”
    “年輕人嘛，多認識個朋友，總不是壞事。”
    許宏沉默了良久，終於，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頭。
    “好，書記，我……我回去問問我姐姐。”
    “嗯，去吧。”
    徐長生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