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趙立新身邊秘書的手機響了起來。
    秘書接通後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將電話放在一旁：“書記，是薑縣長打來的電話，說林海洋準備了午餐。”
    “按照現在的進度，我們到達鎮上就中午了，您看是不是先過來歇歇腳，吃個便飯？”
    趙立新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看窗外。
    的確，從市裏到縣城，再折返回來，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想了想，說道：“也好。那就簡單吃個工作餐吧，不要鋪張浪費。”
    唐文瑞告訴了對方，對方趕緊準備。
    車隊下了高速，遠遠地，就看到路邊站了一排人。
    為首的正是平安鎮黨委書記林海洋，他身邊站著鎮長楊霄，以及鎮裏的一眾班子成員。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標準而熱情的笑容，看到車隊過來，林海洋更是往前搶了半步，準備在趙書記下車的第一時間就迎上去。
    然而，他預想中的畫麵並沒有發生。
    趙立新乘坐的這輛考斯特中巴，連速度都沒有減慢一分，徑直從他們麵前呼嘯而過。
    卷起的塵土，撲了林海洋和楊霄等人一臉。
    路口那一行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伸出去準備握手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場麵一度滑稽至極。
    車子繼續前行，很快就駛上了一條嶄新的柏油路。
    路麵平整，黑得發亮。
    李平生指了指窗外，對趙立新說：“趙書記，這就是麵子路。”
    趙立新看著那條路，臉色陰沉。
    車隊沒有去任何酒店飯莊，而是直接開進了平安鎮政府的大院，停在了食堂門口。
    趙立新率先下車，徑直走進了食堂。
    此時正是飯點，食堂裏還有不少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在吃飯，看到縣委書記突然駕臨，一個個都嚇得站了起來，手足無措。
    “都坐，該吃飯吃飯。”
    趙立新擺了擺手，自己走到打飯的窗口，對裏麵的師傅說：“師傅，三份快餐，有什麽打什麽。”
    食堂師傅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哆哆嗦嗦地給打了三份飯菜。
    一份紅燒茄子，一份炒豆芽，一份白菜豆腐湯。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趙立新端著餐盤，找了個空位坐下，便埋頭吃了起來。
    沒有半點架子，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幹部。
    李平生和施逆也跟著坐下，默默地吃飯。
    就在他們快吃完的時候，食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林海洋和楊霄帶著一眾鎮領導，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他們的臉上還帶著風塵，額頭上全是汗，顯然是從高速路口一路狂奔回來的。
    “趙……趙書記……”
    林海洋跑到跟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擠出笑容：“您怎麽到食堂來了？我們都在迎賓館安排好了……”
    趙立新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了擦嘴。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林海洋和楊霄，淡淡地說道：“吃完了？”
    林海洋和楊霄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們緊趕慢趕，連口水都沒喝，結果人家已經吃完了。
    這已經不是不給麵子了，這是把他們的臉按在地上反複摩擦。
    “既然你們都在場，那就正好。”
    趙立新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鎮領導：“飯也別吃了。現在，都跟我走。”
    林海洋下意識地問：“趙書記，去……去哪兒？”
    趙立新看著他，眼神陡然變得淩厲。
    “去朗德村！”
    一群人，離開了鎮政府大院。
    幾輛車在前麵開路，後麵跟著鎮裏的一眾幹部，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林海洋和楊霄坐在同一輛車裏，他們想不通的事，這位新來的趙書記為什麽對朗德村如此執著。
    車子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行駛了不到十分鍾，就拐進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
    車身開始劇烈地顛簸。
    所有人的心情，也隨著這顛簸，沉到了穀底。
    又開了近半個小時，車隊終於在一個河灘前停了下來。
    所有人下車。
    一股夾雜著水腥氣的風撲麵而來。
    眼前，是滔滔的江水。
    因為前幾日暴雨的緣故，水流依舊湍急，而在咆哮的江水之上，一道孤零零的滑索，連接著兩岸。
    看上去是那樣的脆弱，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狂暴的江水吞噬。
    這就是朗德村通往外界的，唯一的路。
    饒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趙立新的臉色，還是瞬間變得鐵青。
    “林海洋同誌。”
    林海洋渾身一顫，連忙應道：“哎，趙書記，我在。”
    “我問你，朗德村，具體什麽情況？”
    林海洋一愣，腦子裏飛速地轉動著。
    趙立新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問題如同連珠炮一般砸了過來。
    “村裏還有多少人？男女比例，主要靠什麽維持生活？有多少學齡兒童？鎮裏，縣裏，對他們有什麽具體的扶貧政策？落實了多少？效果怎麽樣？”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林海洋臉色煞白。
    這是朗德村啊，誰記得啊！
    他完全是一片空白。
    “這個，這些東西報告裏都有……”
    林海洋支支吾吾。
    “報告？我現在手裏有報告嗎！”
    趙書記勃然大怒：“數據！給我數據！”
    林海洋嚇得渾身輕顫，李平生歎口氣。
    “趙書記，我來說吧。”
    “朗德村全村共六十七戶，常駐人口三百一十八位，並非是報告上寫的一百多位。”
    “全村共有學齡兒童六十二名，其中三十五名在鎮上寄宿上學，剩下的二十七名年紀較小，每天需要通過這條滑索過河，到對岸的村小上學。”
    “至於扶貧政策……”
    李平生搖頭說道：“朗德村的百姓說，隻有今天給了扶貧款，以前都沒有拿到。”
    明晃晃的打臉啊！
    林海洋咬牙說道：“李鎮長，不要亂說！”
    “住口！”趙立新當場發作，怒氣衝天的看著林海洋。
    “我問你要數據的時候，一問三不知，現在人家回答了，說了些事實，你反倒是來勁了！”
    “林書記，你這個鎮黨委書記，當得很好，好得很啊！”
    趙書記這是反話正說啊。
    林海洋的臉紅到了耳根，羞憤欲死。
    “我看，你這個書記也別幹了。”趙立新的聲音輕飄飄的，卻重如千鈞。
    “連自己治下的村子是什麽情況都一問三不知，我要你幹什麽？當個吉祥物擺著嗎？”
    林海洋登時後退！
    不可置信的看著趙立新。
    這話說得已經極重，幾乎是當眾宣布了林海洋政治生涯的死刑。
    楊霄見狀，知道再不說話，林海洋就徹底完了。
    “趙書記，您別生氣。”楊霄急忙說道，“林書記平時工作太忙了，日理萬機，鎮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操心。”
    “像朗德村這種具體事務，他可能一時沒顧得上……”
    “日理萬機？嗬嗬。”
    楊霄和林海洋等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