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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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翹呆住。

    她瞪著眼睛, 不可置信看著那個人,半晌,忽然雙腿一軟, “陛、陛下……妾參見陛下……”

    殿內嘩然。

    這裏的人都沒見過皇帝, 更沒想過他會出現在這裏,適才聽到劉徹的話還驚疑不定,以為是聽錯了, 可連翹也這麽說,那就確信無疑。

    眼前的男子, 正是她們春閨癡望、卻始終不得一見的至尊帝王!

    “撲通。”

    “撲通。”

    殿內頓時跪成一片,人人口道聖安,劉徹目光掃過誠惶誠恐的眾人,落到人群中央, 除了自己唯一還站著的人身上。

    時年愣愣地看著他, 像是完全沒想到。他忽然促狹心起, 勾唇笑道:“怎麽, 時少使不是想見陛下嗎?現在見到了,可有什麽想說的?”

    這個人!

    時年生怕自己裝不下去, 幹脆把頭一埋,也跪了下去。劉徹看她規矩得跟小鵪鶉似的,又想起女孩方才的慷慨陳詞, 心裏某處沒來由一軟, 竟是主動解釋了, “我不是故意瞞你。”

    連翹聽到他語氣裏的溫柔,隻覺心驚肉跳。陛下什麽時候跟人這樣說過話?還有,他怎麽會認識時年,今晚來掖庭,也是因為她嗎?

    他們早就認識,那自己往日多番刁難時年,今晚還這樣,以陛下的性格,她會是什麽下場……

    她絕望地抬頭,端端對上劉徹的眼睛。這雙眼曾讚賞地凝視過她,此刻卻隻餘冷漠厭憎,“朕竟不知,連八子還有這樣的本事。看來這掖庭,是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第二天,整個後宮都知道,新近得寵的八子連氏見罪君前,被陛下下令打入暴室。這在往日還能被大家議論一番,畢竟陛下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懲罰嬪禦了,但這回,誰也沒心思去管連八子的死活,所有人都關注著另一件事。

    聽說,陛下看中了掖庭一位小少使,不正經宣召,竟玩起了深夜幽會的把戲。因為這個,還被掖庭的人誤會是歹人惡徒,連八子之所以獲罪都和這有關係。

    一時間,豔羨有之,嫉妒有之,而更多的還是好奇。大家都想知道,這位時少使到底是何等絕色,竟能引得君王如此荒唐!

    掖庭裏,“人間絕色”時少使掩上門,隔絕外麵的好奇的目光,靠在門上長舒口氣。

    這幾天,她的生活可以說非常精彩。那晚的情景,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大家都看到當今天子大晚上從她房裏出來,即使是連翹最風光的時候也不曾有這個待遇。沒有人懷疑,她很快就會離開這裏,飛上枝頭變鳳凰。那麽在這之前,討好她就成了當務之急。

    時年瞬間變成了掖庭的大紅人,每天要應付著各懷心思的眾人,覺得相當崩潰。不過,想到連翹的下場,心情又能稍微愉快一點。自己在那種情況下,還記得把她當初耍手段搶名額的事情說出來,可以說是相當碧池了!

    活該,誰讓你欺負蘇更還想搞死我的!

    她走回殿內,隨意坐下。想到蘇更,又開始發愁,他們到底在幹什麽啊,還聯不聯係她了?

    手指忽然碰到個東西,她愣了一下,發現是一張放在案上的紙張。這個時代還是用竹簡和絹帛,根本沒有這種東西,時年幾乎是下一秒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解放區的天是人民的天,你們可算來了!”

    時年興衝衝展開一看,頓時眼前一黑。隻見潔白信紙上,是遒勁有力的鋼筆字,每一個字母都淩厲飛揚,居然是一整頁的英文!

    這不坑爹嘛,她英語隻過了四級啊!(╯‵□′)╯︵┻━┻

    難怪他們敢隨便把信放在這兒,也不怕被人看到。時年深吸兩口氣,連猜帶蒙,足足用了半個小時,才讀完了這封不算長的信。完事兒後她癱坐在地,仿佛一個剛參加完六級考試的學生,身心俱疲,望天喃喃道:“實習期也要發工資的吧?回去之後,我一定要申請加錢。這是工傷!”

    雖然那晚在掖庭搞得很高調,劉徹之後卻沒有來找過時年,她本來還好奇他在忙些什麽,不過她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前朝傳來消息,匈奴使臣經過數月的跋涉,終於抵達長安。

    匈奴人入城當天,丞相許昌率眾於城郊迎接。當晚,皇帝在未央宮舉行夜宴,為眾使臣接風,不僅百官列席,太皇太後竇氏、皇後陳氏和部分後宮嬪禦也參加了。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灑下如水清輝照拂著巍峨的宮殿。未央宮前殿裏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漢人和匈奴人分據左右,九階之上則是帝後及太皇太後,靠後一點還有此次列席的後宮嬪禦。

    時年坐在珠簾後,淺淺喝了口酒。

    原本她還在思考,怎麽跟劉徹說自己也想來這個夜宴,沒想到他竟主動派人來請她。不過大概是太忙,他依然沒有召她過去說話,時年見狀也沒有主動上前。

    想到這裏,時年望向前方。因為是正式場合,劉徹今夜身著最鄭重的冕服,玄衣、纁裳、白羅大帶、黃蔽膝,肩頭是日月龍紋,背部是山川星辰,冠前垂下十二旒,珠玉琳琅,端端遮掩了帝王貴重的容顏。

    時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他,隻覺這樣的劉徹非常遙遠,也非常陌生,讓她很難把他和之前那個帶著她爬牆的男人聯係到一起。

    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劉徹忽然側頭,與她目光對上。他本來還是麵無表情,卻在看了她片刻後,略微揚唇,露出個淺淺的笑。

    時年心一跳,躲開目光,卻看到劉徹身側坐著位嚴妝華服的女子。和衛子夫的如水溫柔不同,這女子肌膚白皙、紅唇烏目,看人時一雙鳳顧盼飛揚,透著倨傲,端的是光豔照人。

    當朝皇後,陳阿嬌。

    這就是金屋藏嬌的女主角啊,居然是這樣的美人……

    劉徹還在朝自己笑,時年忽然憤慨。一個陳阿嬌,再加上衛子夫,劉徹這家夥就這麽禍害了兩個仙女小姐姐,真是禽獸不如!

    女孩的臉忽然就垮了,劉徹有些莫名。不待他深究,殿中歌舞停下,有披發左衽的粗獷男子越眾而前,手持青銅酒樽,單膝朝他跪下。

    “大漢皇帝陛下,哥秫圖向您敬酒,願您如草原上的雄鷹,康健長壽。”

    這是此次匈奴使臣中的領頭,劉徹也舉起酒樽,客氣道:“多謝使臣。”

    哥秫圖一飲而盡,笑道:“這次我匈奴與漢朝和親,締結百世之好,實在是一段佳話。相信千載之後,史書上也會傳頌稱讚。”

    “但願。”

    哥秫圖望向嬪禦所在的角落,“不知公主是哪位,怎不出來一見?”

    劉徹眉頭一跳,淡淡道:“這些是朕的妃子,並沒有公主。”

    “如此說來,公主今晚竟然不在?”

    “正是。”

    哥秫圖擰起眉頭,大為不滿。太皇太後見狀笑道:“使臣有所不知,我大漢的風俗與匈奴不同,公主如今是待嫁新婦,按規矩,是不可以隨便出來見人的。”

    “那我們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公主?”

    “按理,應是出發那日……”

    哥秫圖斷言否決,“不行,絕對不行!不先看清楚,又怎知公主是否符合我們單於的要求?萬一你們隨便塞了個人怎麽辦?!”

    如此華宴,滿朝文武、兩宮至尊都在,他卻這般放肆,偏偏太皇太後還不敢發作,“使臣說笑了,公主乃我朝精挑細選,貌美如花、身份貴重,又怎會是胡亂塞的人?”

    哥秫圖道:“那可難說,畢竟長陵公主的例子可還擺在那兒呢!”

    時年敏銳地察覺,這句話說完,殿內氣氛頓時一變,不由低聲問:“長陵公主是誰?”

    她身側是位姓趙的良人,對方認出她是最近風頭很盛的時少使,雖然覺得問得唐突,也低聲給了回答,“是先帝時嫁去匈奴的公主,沒兩個月就過世了。報回來的理由是病逝,但大家都說,是匈奴單於嫌她不夠貌美,一怒之下處死的……”

    時年倒吸一口冷氣。

    劉徹在聽到“長陵公主”四個字時,臉已經陰沉下來,哥秫圖仿如未覺,昂首道:“此次出發前,單於特意叮囑小臣,一定要看仔細了。所謂英雄配美人,我大單於是草原上的英雄,迎娶也必得是漢家美人。如長陵公主一樣的事,不可以再發生。”

    時年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臥槽是不是人啊,好歹是漢朝冠名的公主,代表了一國顏麵,他們隻因為公主不夠貌美就處死了她,然後居然還敢再來要人,居然還敢在大漢朝堂上公然說起此事!

    這是將漢朝的臉放在腳下踩啊!

    “陛下也別怪哥秫圖冒犯,畢竟我們都知道,您口中的公主,並不是真正的公主。既已沒有貴重的血脈,別的方麵當然要苛刻些。如果您當真舍不得絕色佳人,那麽,從您的姊妹中選一人嫁過來,想來單於也會樂見其成的。”哥秫圖思索,“小臣記得,您有三位嫡親姊妹,陽信公主,南宮公主,還有,隆慮公主 ……”

    “哐當。”

    劉徹忽然打翻酒樽,拍案而起。男人如一隻蓄勢待發的雄獅,身上眼中都是噴薄的、雷霆萬鈞般的怒意。

    隔著跳動的十二旒,他冷冷注視著他。

    哥秫圖正誇誇其談,被他這麽一看,竟本能地退縮了。等反應過來,登時大怒,他是草原上騎馬獵鷹的漢子,這個漢家小皇帝,也敢對他耍威風!

    哥秫圖挺直腰杆,也冷冷道:“陛下對我們大單於的要求,有什麽不滿嗎?”

    殿內氣氛緊張到了極點,群臣噤若寒蟬。眼看這接風宴就要被徹底毀掉,太皇太後卻飲了口漿,淡淡道:“皇帝,坐下。”

    劉徹沒有動,太皇太後再次說:“我讓你坐下!”

    衛子夫麵前端坐著個錦衣華服的老婦人,滿頭白發,隻是坐在那裏,就仿佛有無限威嚴。這樣的老人本該有雙鷹般的眼睛,偏偏她的雙眼卻暗淡無神,竟是看不見了。

    這樣的氣派,還瞎了雙眼,時年猜出來了,這就是漢武帝的祖母、一度把持朝政的竇太皇太後吧!

    果然,衛子夫恭敬道:“太皇太後前來,是有什麽事吩咐妾嗎?”

    太皇太後撫了撫頭發,道:“你在這披香殿住得如何?”

    “托太皇太後洪福,妾一切都好。”

    “是嗎?可我怎麽聽說,你昨夜掉到明渠裏了?”

    “是,妾一時不慎,失足落水……”

    “是失足就好。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故意的呢。”太皇太後淡淡道。

    衛子夫身子一顫,勉強道:“太皇太後說笑了,妾怎敢……”

    “你敢或不敢,我並不在意。但匈奴使臣不日便要抵達長安,和親公主若在此時出什麽狀況,你丟了性命事小,損害兩國和平事大。到那時,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太皇太後說到這兒,頓了頓,“我記得,你家中還有姊妹和幼弟……

    衛子夫麵色煞白,仿佛被人拿中命門。她盯著太皇太後許久,終於雙眼一閉,臉上閃過認命。

    女子叩首長拜,“妾明白。請太皇太後放心,妾一定會保重自身,昨夜之事,不會再發生了……”

    太皇太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窗外,時年恍然大悟。原來,太皇太後是懷疑衛子夫不想和親,故意投河自盡,而從衛子夫的反應看,她的猜測是對的。她就說昨晚怎麽看她也是自己跳進去的!

    衛子夫頭還磕在地上,肩頭輕輕顫抖。時年忽然有點難過,她明明不用承受這一切,她本應是這個國家的皇後,如今卻要遠嫁異國,連想死都不行……

    餘光一瞥,劉徹麵無表情,定定望著殿內。她以為他在看衛子夫,可仔細瞧,卻發現他黑眸凝冰,直直刺向年邁的太皇太後。

    男人薄唇緊抿,眼中有壓抑,有不甘,讓她想到被綁住翅膀、無法搏擊長空的老鷹。

    當天晚上,時年很晚才休息。

    她遲遲睡不著,好不容易有些迷糊,忽然察覺身邊有動靜。她猛的驚醒,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床前,正借著月色低頭看她。

    “劉……廣川王?怎麽是你?”

    劉徹見她醒了,臉上有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說:“睡不著,所以來看看你。”

    一天之內來找她兩次,時年卻沒有表示異議,披了件衣服坐起來。軒窗半開,可以看到庭中的海棠樹,這個季節正是花期,溶溶月色裏有飄飛的花瓣,似假還真、如夢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