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坐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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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陵城外,運河碼頭。
    今日的碼頭,與往日截然不同。淨水潑街,黃土墊道,旌旗招展,甲胄鮮明的禁軍士兵沿路肅立,一直從城門延伸到碼頭最寬闊的廣場。廣場中央,早已搭建起高大的欽差儀門和香案。
    廣陵城文武百官、士紳名流,乃至許多得到消息的普通百姓,早已黑壓壓地跪滿了碼頭內外指定的區域。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盛大、莊嚴而又夾雜著些許不舍的氣氛。
    今日,是女帝慕容嫣結束南巡、啟程回鑾京師的日子。
    吉時已到,鍾鼓齊鳴,號角聲響徹雲霄。
    在萬千目光的注視下,女帝的儀仗緩緩出現在城門洞口,向著碼頭行進。
    慕容嫣端坐於三十六人抬的龍鳳鑾駕之上,?再次穿上了那身極致隆重、代表最高皇權的明黃緙絲九龍四鳳朝服,頭戴九龍四鳳冠,十二旒白玉珠垂落,遮蔽天顏,隻餘無上威儀。
    那長達兩丈、以最上等雲錦織就、繡著萬裏江山社稷圖的拖尾,由十六名精心挑選的宮女分為兩列,以最恭謹虔誠的態度雙手托捧著,在鑾駕之後迤邐鋪展,宛如一條流動的、金色的、承載著整個天下的河流。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照耀在那明黃的緙絲、金色的龍紋、七彩的江山繡卷以及點綴其上的珍珠寶石之上,反射出令人無法直視的璀璨光芒,神聖,威嚴,至高無上。
    百姓們屏息凝神,深深地跪伏下去,不敢抬頭,卻又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去追逐那畢生難見的輝煌景象。許多老人激動得渾身顫抖,淚流滿麵。
    鑾駕在廣場中央的香案前穩穩停下。
    林臻今日亦是一身最高規製的國公朝服,玄色為底,金紋肅穆,他率先下馬,侍立在鑾駕之側。
    內侍官高唱:“陛下駕到——跪——!”
    “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海嘯般的聲浪衝天而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慕容嫣在林臻的攙扶下,緩緩步下鑾駕。
    每一步都沉穩如山,那沉重的鳳冠和朝服似乎並未給她造成任何困擾。
    那兩丈長的拖尾隨著她的移動,在十六名宮女的托捧下,平穩地滑過紅氈鋪就的地麵,江山圖卷徐徐展開,仿佛將帝國的版圖呈現在所有臣民麵前。
    她走到香案前,焚香禱告,祈求河神保佑漕運暢通,國泰民安。儀式莊重而繁瑣,但她一絲不苟,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充滿威儀。
    禮畢,廣陵刺史率眾官員上前,敬獻送別酒,並代表全城百姓獻上萬民傘和記載著此次南巡廣陵功績的功德碑文拓本。
    慕容嫣接過酒杯,指尖如玉,她微微抬手,示意眾人平身。
    透過搖曳的玉旒,她的目光掃過黑壓壓的跪伏的臣民,清越而平和的聲音通過內力遠遠傳開,清晰地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朕此次南巡廣陵,見漕運暢通,商貿繁盛,百姓安樂,文風鼎盛,朕心甚慰。此乃爾等官員勤政愛民、廣陵百姓辛勤勞作之功。望爾等日後,依舊恪盡職守,安居樂業,使我大周江山,永固昌盛!”
    “臣等謹遵聖諭!萬歲!萬歲!萬萬歲!”官員百姓再次叩首,聲浪如潮。
    隨後,慕容嫣登上了早已準備妥當的皇家龍舟。龍舟高大雄偉,裝飾華麗,如同水上的移動宮殿。
    她立於龍舟船首最高處的平台之上,江風吹拂,吹動她明黃的袍袖和鳳冠上垂下的珠旒,卻吹不散她那如山嶽般穩固的威儀。
    那兩丈長的拖尾被宮女們小心地調整位置,在她身後如孔雀開屏般鋪展開來,迎著江風與陽光,上麵的萬裏江山圖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熠熠生輝,與眼前真實的運河江山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畫麵。
    林臻站在她身側稍後的位置,默默守護。
    龍舟緩緩起航,龐大的船隊隨之而動。
    岸邊的百姓們再次跪拜送別,許多人不舍地追著龍舟跑了一段,直到被侍衛攔下。
    慕容嫣一直立於船首,望著逐漸遠去的廣陵城郭和岸邊久久不願散去的人群,久久無言。
    直到廣陵城的輪廓徹底消失在視線之中,她才緩緩轉身,對林臻輕聲道:“夫君,我們回去吧。”
    回到龍舟內部最寬敞華麗的艙室,慕容嫣才微微鬆了口氣,在宮女的侍奉下,小心翼翼地將那沉重無比的鳳冠卸下。頓時,感覺整個頭顱都輕盈了許多。
    她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運河兩岸不斷後退的田園風光,輕輕揉著被鳳冠壓得酸痛的額角。
    林臻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接手,用溫熱的手指力道適中地為她按摩著脖頸和肩膀。
    “累了?”他低聲問,語氣裏滿是心疼。
    “嗯。”慕容嫣閉上眼,享受著他的按摩,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後的慵懶,“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耗神費力。站這一會兒,比練一趟劍還累。”
    林臻輕笑:“可嫣兒穿著它,便是這天下最耀眼的存在,足以震懾人心,凝聚萬民。”
    慕容ye睜開眼,回頭看他,眼中帶著狡黠:“夫君如今也會說這些哄人的話了?”
    “肺腑之言。”林臻認真道,目光落在她被卸下放在一旁托盤裏的鳳冠上,“隻是,我有時會想,這冠冕袍服如此之重,它所代表的江山,其重又何止萬鈞?你每日扛著,可曾覺得累?”
    慕容嫣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奔騰的運河。
    “累。”她坦誠道,聲音很輕,“如何不累?批不完的奏章,決斷不完的政務,平衡不完的勢力,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冷箭。”
    她想起了廣陵的幾次風波。
    “但,”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堅定,“看到廣陵碼頭那些百姓安居樂業的模樣,看到瞻園裏那些學子眼裏的光,聽到聽雨閣蘇老先生那一曲《瀟湘水雲》,甚至感受到那個小女孩頭發柔軟的觸感,便覺得,這一切的沉重都是值得的。”
    她轉過身,看向林臻,眼神溫柔而充滿力量:“這江山之重,非我一人獨扛。有賢臣良將,有黎民百姓,還有你,我的夫君,始終在我身邊,與我一同托著這江山社稷的另一端。”
    她說著,目光落向那件被宮女們開始小心收攏起來的明黃鳳袍和那幅巨大的拖尾。
    “便如這件袍子,”她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光滑的緙絲和精致的繡紋,“它固然沉重,但若沒有那十六名宮女穩穩地托著這拖尾,朕亦無法行動自如,展現威儀。這天下,也是如此。”
    林臻走到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那件象征著無上權力與責任的華服。
    “我願永遠做那托著你拖尾的人。”他握住她的手,聲音低沉而鄭重,“讓你能心無旁騖,向前而行。”
    慕容嫣反手與他十指緊扣,唇角揚起一抹絕美的、卸下了所有威壓的、隻屬於妻子的笑容:“我知道。所以,我從不害怕。”
    龍舟破開水麵,向著北方京師的方向平穩駛去。船艙內,帝後二人相依而立的身影,被窗外投入的陽光拉得很長,柔和地籠罩在那件已開始被仔細收納的、繡著萬裏江山的兩丈拖尾之上。
    廣陵之行,始於威儀,曆經風波,終於溫情與更深的羈絆。而那件見證了所有的鳳袍拖尾,也完成了它此次南巡最後的使命,靜靜地等待著下一次,承載著它的主人,去麵對那紫禁城中的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