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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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王驚奇的發現這點, 詫異後在心裏嘿嘿一笑。

    女兒這是對那臭小子新鮮勁過去了吧, 他就說一白麵小生,有什麽好吸引人的。

    安王暗中自得宋釗受了冷待,當事人亦有察覺, 心境卻還算平和。昨夜趙暮染去而複返,宋釗便明白她並沒因自己的越禮生氣, 她現在的表現估計是驚嚇和別扭為多,她性子再直爽不拘小節,始終還是個姑娘家。

    何況他行事那樣孟浪, 即使事出有因,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宋釗到底還是對自己失態懊惱的,鬥笠下鳳眸微暗,用視線幾次追逐少女的身影後,抿直了唇,將意注力轉為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上。

    他抬眼望向遠處。

    天際烏雲連綿,壓著大地。

    ——渭州地界雨還在下。

    他鳳眼微揚,有輝光自眸底亮起,卻又很快化作一片冷色。

    在快進入渭州界時, 行進的隊伍停了下來, 斥侯早已在一邊等著, 見到為守的安王上前行禮稟道:“殿下, 到此不能再前行了, 我們得從這上山。”

    安王抹了把臉上冰冷的雨水,看向眼前方被漸大雨勢朦朧了的山道:“怎麽了。”

    按著計劃,再跑上兩刻鍾,從那邊上山翻過渭州界,能最快到達他想去的地方。

    斥候說:“前方有山體塌方,幾乎將整條道埋了,隻留有一匹馬通過的空。我們人數眾多,怕經過時會震動已鬆的沙土。”這時的雨比早上也更大了,若是山泥再滑下來,太過危險。

    塌方。

    安王凝眉,想到女兒昨日給他看的那副畫,神色嚴肅地回頭看了眼宋釗。雨簾中,青年微仰著頭,似乎是在看天空。

    “傳令下去,進山。”安王吩咐著也抬頭看了眼,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千名精兵下馬,有序牽著馬進入山林,在隱蔽的林間將馬拴好再重新整隊,準備輕裝越山。

    閔槐從懷裏摸出用油紙護著的輿圖,避著雨辨認:“殿下,偏得不多。”他指了指所在方位。

    安王眯著眼看輿圖標紅的位置,“能在天黑前到達,一切按原計劃。”

    天黑前到達,休整半宿,趁淩晨人精神最放鬆的時候可以一舉進攻。

    他倒要看看整了這出後,那幫孫子還敢不敢再以匪賊的流言來亂他慶州城百姓的心!

    閔槐心底亦隱隱興奮,轉身去傳令。

    不遠處,趙暮染低眉在檢查身上的行裝,確認無失後側頭去看宋釗。青年正打開水袋,雨水沿著他帽簷滴落成線,模糊了他的麵容。

    她眨了眨眼,惦記他的傷,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卻不想他在此時也看了過來。她心頭猛然一跳,低頭將手探向腰間,裝作要取水袋的樣子。

    宋釗就抬步走過去,將手裏的水袋遞到她眼前,“給。”

    趙暮染動作一頓,快速接過,仰頭抿了小口。

    冰涼的液體在口腔中微微發熱。

    她一怔。

    酒?

    “我剛才找蔚護衛要的,驅寒。”青年聲音在雨中響起,清越悅耳。

    趙暮染便又抿了一口,遞回去,在他接過時想到他的傷:“你沒有關係嗎,背後的傷……”要是知道天氣會這樣惡劣,就不該讓他來的。

    宋釗已仰頭,聞言看向她,在她注視的目光下往嘴裏灌了口酒才道:“沒關係。”

    趙暮染看見他喝酒時滾動的喉結,看見他抬手拭去唇角的晶亮瓊液,心頭莫名又重重跳一下。

    後邊傳來整隊結束的動靜,她忙撇開眼,伸手去將靠在樹前的紅纓槍握住要背背後。可手碰觸到冰涼堅硬的槍身時,猛地一下又縮了回來。

    戚遠就站在邊上和蔚明說話,失去支撐的紅纓槍重重砸到他腳麵,把沒準備的戚遠砸得直接跳開一步。

    一邊的蔚明看清凶器:……

    郡主居然沒握住槍?!

    ——肯定是幻覺。

    趙暮染就感覺到一直注視她的那道目光似乎燒灼了起來,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昨夜的情形,手心似乎也在發燙,被她負在身後。

    宋釗看著笑了出聲。

    很輕,混夾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趙暮染卻還是清晰聽見了。麵對千軍萬馬都沒退怯的她,居然有要落跑的衝動。

    唇角翹起的郎君走到她身後,拾起那份量不輕的長|槍,親手幫她背到身後。借著此時的彼此相近,他彎了腰,在她耳邊說:“你別不自在,我也從來沒有過。”沒有過那種讓他如蟻噬,卻酥麻愉悅的經曆。

    宋釗說完便退開。

    趙暮染鬥笠下的臉霎時通紅,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頭,“我去父王那看看。”

    還是落荒而逃了。

    宋釗沒忍住抵拳低笑,會害羞的趙暮染,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可愛。

    **

    山林越往深處走越嶇崎,眾人一腳深一腳淺,披著蓑衣亦抵擋不住雨水的寒意,身上的衣裳慢慢被濕意滲透。和著汗水,黏黏糊糊貼在肌膚上。

    趙暮染扯了扯襟口,側頭看到宋釗穩穩跟在身後,她心頭微寬,對初遇他時那種孱弱有所改觀。他身體似乎就像他所說,隻要舊疾不犯的時候,與常人無礙。或者比常人體力還要更好些。

    能在山林中跟著他們疾行,就十分出色了。想著,心頭居然有絲竊喜,她眼光哪有她父王想的差。

    箭步如飛的安王亦發現了宋釗體能不錯,見女兒頻頻回頭,心頭對宋釗那點讚賞全部消散,突然往身後喊了句:“加快速度!”

    整個隊列頓時步調變快,宋釗的身形就被許多士兵越過。

    安王瞧著淹沒在人群的青年,冷哼一聲,還以為他真多大本事呢。

    可他想法還沒落下,就見一道身影穿過士兵,又不緊不慢跟回在了他女兒身後。

    安王:……

    臉有點疼。

    還沒得瑟完就被打臉的安王心間鬱鬱,扭了頭隻看前方,眼中那分輕視散去,目光微厲。

    那臭小子,果然表裏不一。

    雨勢不減,天地間都朦朧一片。慶州軍安安靜靜在林間穿梭,大半日的路程中途隻停了三回,喝口水啃口幹糧又再度出發,到目的地時離原定計劃還早了小半時辰。

    下了整日的雨也終於收斂,化作細絲飄落,如棉絮一般。

    士兵們就地取材,削了樹枝,扯開雨布搭就一批避雨的地方。

    宋釗與趙暮染跟著安王在簡單的帳營內,安王對著輿圖與閔槐低語,是在確定進攻路線。

    離此處不足二十裏的地方就是此番要攻陷之地。

    那是一處被僻開凹陷地,極隱秘,建有寨落。

    安王知道此處也是偶然。

    那陣子邊陲安靜,夏國慫在窩裏,他從邊陲回來興起就跑到這山林狩獵,順帶熟悉地勢。不知不覺就越過了渭州界,意外發現林間居然有人活動的蹤跡。

    他就帶著幾位副將一路追蹤,見到了這規模不小的地方。

    一開始,他以為是匪窩,又不是他所管轄的地界,便興致缺缺不想管了。哪知卻是看見穿著本朝士兵製服的人自寨中而出,讓他起了疑。

    後來多番探聽,他才知道這居然是鎮守渭州的薛衝一支兵,數約莫過千,在林間砍砍伐伐,不知道搞什麽。

    礙於不想打草驚蛇,安王就沒讓手下過於深入探查,隻是記住了這個事。

    後來,從慶州界開始傳有匪賊,不少村莊都被掠搶。他派人調查,並沒有發現傳言中那樣的事,可謠言卻傳越烈,亦有近邊界村莊的害怕而躲牽進城。他隻是稍作想便知這是有人故意在散播,意途動搖慶州人心。

    這種下三濫手段,他本不欲理睬,哪知前兩天傳來了皇帝要給女兒賜婚的消息。在眼前的局勢中,他首先便是想到這離慶州極近的寨落,極大可能成為隱患。

    特別是他不清楚這裏麵都是在做什麽。

    所以他便發了狠,管他薛衝是不是得了旨意趁賜婚的要作妖,準備先下手為強,把這座山占了肯定沒差。

    如果皇帝要怪責下來,他倒打一耙,說山裏這批是搶了他地界的土匪,皇帝再氣也奈何不了他。何況他和薛衝也是兩兩相厭,那些流言更是和薛衝脫不了幹係。

    就是趁機要弄他又怎滴了!

    難道那薛王八還敢真伸頭咬他一口?安王想得怒意起,心間冷笑。

    他哪裏是那麽好算計的!

    閔副將一眾感覺到他身上變淩厲的氣勢,相視一眼,亦摩拳擦掌。

    到入夜時分,雨終於收了,烏雲被風吹散,慢慢顯出月光。

    整個休整的營帳寂靜,偶時響起換崗下來的士兵呼嚕聲。

    趙暮染抱著紅纓槍靠在樹墩前熟睡,宋釗在暗夜睜開眼,安靜坐起身。

    他環視一圈,安王在不遠處的帳中,閔副將閉目守在他身邊,兩人應該是淺眠。周邊有值夜的侍衛來回巡視。

    他就抬頭看了看天色,視線最後落在眉宇舒展的少女麵容上。

    月華輕紗一般照在她臉上,將她俏麗的五官映得越發精致,肌膚瑩玉生輝。可他知道,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曾經曆過血腥的戰爭,見過外人所不知的殘酷。

    這些年,他小心翼翼,連打聽不都敢,如今回想起來心頭就是一片沉重。如若他能早些知道這些,他一定會更早出現在她跟前。

    視她若珍寶,決不讓她麵對危險。

    宋釗想著,心間發厲,動作極輕移到她身邊,隻靜靜看她。好大會,他神色決然,借著夜色沒有驚動任何人遠離了營地。

    趙暮染是被安王叫醒的。

    她昨夜整宿未眠,白日體力精力消耗巨大,竟是睡得無比香甜。

    安王見她迷迷瞪瞪睜開眼,伸手去揉了揉她頭發,“該出發了,到了前邊,你守著林中不必現身。”

    趙暮染這才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四周看了幾眼,見著士兵們身上除了武器,連水囊都卸下了。

    是作戰的準備。

    她正欲點頭應好,突然間反應過來缺了什麽。

    她又四處看了一眼,沒有找到她想見的人。

    “不必要找了。”安王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趙暮染猛地抬頭,看到自家父王嚴肅的表情,她心驚得眼皮都在跳動。

    安王朝神色一僵的女兒道:“所有人都沒有見到他。”說著,唇角掀起了譏諷的弧度,視線落在遠處依稀露出輪廓的寨落。

    趙暮染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遠處,旋即閉了閉眼道:“您一口應下,允他隨軍,用意是在此?”

    一場試探……

    馬蹄震聲如雷,軍營大門及時開啟,趙暮染領著眾侍衛如洪流直湧而進。

    當即有小兵識趣上前,在少女翻身下馬時,穩穩接住她拋開的鞭子。

    “讓軍醫過來,快!”趙暮染攬著宋釗,用腿一頂,直接將人橫抱著衝進一處帳營。

    在應州軍營,趙暮染的話和聖旨也差不多了,她一聲令下,當即有人拔腿就狂奔。

    被顛得扶著柱子直吐的車夫終於緩過來。他茫然四處打量一眼,軍營特有的肅穆氣息撲麵而來,叫他心跟著顫了顫。

    他們居然到了慶州軍營?!

    那個連皇帝的人都近不得一步的慶州軍營。

    這…這這……他心驚著,想到宋釗,想到皇帝的打算,兩股顫顫。他們家郎君不會有危險吧。

    車夫焦急地四處張望,想找自家郎君的身影,突然脖子一緊,是被安王府侍衛長戚遠拽住了衣領。

    身形高大的戚遠揪著他就跟揪小雞崽一樣,冷冷地說:“軍營重地,我等都不得輕易走動,否則身首異處都是小事。跟緊我了。”然後推搡他到趙暮染的營帳去。

    車夫跟著過去,看到帳外全是抱刀的侍衛,忙將頭低下一分。心中祈禱郎君千萬別出事。

    帳內,趙暮染怕碰著宋釗背後的傷,便將他趴放在榻上。郎君身形修長,即便比女子都要拔高一頭的趙暮染也隻能到他下巴,他的身軀就那麽將她整張床榻都擠得滿滿的。似乎因為她不太溫柔地動作,還輕輕哼了聲。

    很難受嗎?

    趙暮染聽他的悶哼帶著壓抑和隱忍,急得一頭汗,又見他衣裳上一塊塊的血跡開始變暗。

    這是血跡要幹的跡象。

    傷口在那,萬一血結塊了非得再沾掉一層皮。

    趙暮染上過戰場,對傷勢清楚不過,伸手去揪了揪宋釗傷口處的衣裳。

    布料還未黏上皮膚。

    她心頭一喜,當機立斷,就著破洞口子‘刺啦’一下,將宋釗上身的袍子直接撕開。

    這聲動靜不小,立在帳外的侍衛都聽到了,皆回頭神色複雜看了眼。

    裏麵是在幹什麽?

    宋釗被撕了上衣,刀削般的肩部線條便暴露在空氣中。趙暮染看得一怔,手下用力,衣袍盡毀,青年的背部便一覽無餘。不算精壯,甚至有種精致的美,除去傷口的地方,皆是雪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