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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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暮染抬頭,隻見來者是娘親身邊的侍女,複又躺好閑閑地問:“這般慌亂為何事,母妃又與父王生口角了?”
羌桂立在她五步之外,喘著粗氣, “不…不是, 是安王殿下……”
“哦, 我父王又抓了哪家兒郞要給我當贅婿?”趙暮染更無所謂了, 張嘴示意再來顆荔枝。
自打她及笄起, 求娶她的,她父王看不上。她父王看上的, 又不喜歡她,這兩年就病急亂投醫,見著別人家優秀的郎君就扛了來要逼親。
這事三天兩頭有發生, 整個慶州的郎君有哪幾個沒被強搶過,今兒又不知是哪個倒黴蛋了。
好在, 左右有她還算理智的王妃娘親頂著, 她才不管後邊的爛攤子。
“不…不是!”羌桂快要被自己急死了, 深吸口氣總算緩過來,大聲道,“是安王殿下說有要事, 請殿下到前廳議事!”
前廳議事?
趙暮染當即神色一斂, 變得嚴肅無比。
自打十年前他們家被那昏君丟到慶州鎮守, 他們父王每回前廳議事必有戰況,是哪方又來犯了,抑或是前兒潛逃入慶州的匪賊有信兒了?
思索著的少女已站了起來,整整衣袍,大步流星往前廳去。
當趙暮染到前廳時,沒有看到想像中的一眾副將,也不見軍師,隻得她父母在堂中高坐。
她疑惑著上前。
平時愛笑的父王沉著臉,慣來不顯山水的母妃蹙著眉,兩人神色平白讓空氣都沉重幾分。
“父王,不是議事?”
少女爽利的抱拳行禮,見慣了女兒作兒郎打伴的安王夫妻習以為常。安王的視線在女兒臉上打轉一圈,指了指一邊的椅子,示意她坐。
“父王剛收到都城來的密報……”安王語氣沉沉開了口,“陛下要給你賜一門婚。”
剛坐下的趙暮染險些就跳了起來。
氣質溫婉的安王妃忙安撫她說:“染染先莫著急,那旨意即便賜下,亦不是一時半會能到慶州。”
趙暮染這才又坐定,一臉嫌惡:“那昏…皇伯父亂點什麽鴛鴦譜,難道真怕我去嫁個權勢滔天的?!”她又不傻,明知道那昏君已經深深忌憚他們安王府,她哪還會去做摸老虎屁股的事。
安王夫妻聽著都覺得一言難盡。
如今那昏君倒不是怕他們女兒嫁個權勢滔天的,而是要直接給女兒指個聖恩正隆的。
“染染。”安王思緒幾轉,“你先冷靜,父王已探聽到要賜婚之人是誰。”
趙暮染就抬頭瞥了眼自家爹,端茶喝。冷靜,她有什麽不冷靜的,大不了就是指給個落魄勳貴家的子弟,再不然就是走狗鬥雞的紈絝子弟。不管以上哪一種,她看不爽了揍一頓就好。
見女兒情緒尚可,還心很寬的喝茶,安王與妻子對視一眼,清咳兩聲揭曉:“那人你應該也有印象,是護國公的大郎——宋釗。”
正想讚聲好茶的趙暮染‘噗’一下,滿口茶水全噴了出來。
離那片水霧有些近的安王妃,不動聲色往裏又坐了坐,今日才穿的新裙子,沒沾著吧。
趙暮染那跳了起來:“——誰?!”
“宋釗。”
“——那病秧子?!”
安王夫妻點頭。
“——那麵冷心更黑,誣陷忠良,行事毒辣的病秧子?!”
安王夫妻再點頭。
“——我嫁他奶奶個腿!”
安王夫妻三點頭。
趙暮染:……
“那位腦裏有疾吧,怎麽會要給我和他賜婚?那不是他新寵、心腹嗎?他就不怕我們勾了他心腹,一起反了他?!”趙暮染覺得整個人都炸了。
護國公府前些年本被皇帝猜忌擼了兵權,因為是開國元勳,怕太寒了人心才保留爵位。大家都以為護國公府自此要式微,像許多勳貴世家一樣,慢慢退出權臣的舞台,哪知就殺出了宋釗那病秧子。
宋釗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很快就得了皇帝看重,年紀輕輕又行事狠辣,是個麵冷心更黑的。這樣的人,卻越來越對了皇帝的心思,聖恩漸濃。
如今,皇帝要宋釗娶她,怕是有兩手準備。一是她乖乖接旨回都城待嫁,從此被他的狗腿子宋釗壓製著,將她當人質一樣叫她父王有顧忌。二是用宋釗激他們,逼他們抗旨反了,安王府與都城那位陛下,誰人不知隻差一根導火線就能點著。
如果是逼反,那肯定有後手,或許聖旨到的時候,這慶州外已設滿埋伏。
趙暮染是越想越氣,心裏罵皇帝簡直不要臉。
讓她嫁那個病秧子?那有腦疾的皇伯父就不怕新婚之夜她將病秧子弄死在床上?!
安王看著一跳快三丈高的女兒,愁眉苦臉。他就知道女兒要冷靜不了。
“所以早前我就讓你隨意挑一個郎君,大差不差就嫁了。”安王妃歎氣,“即便不嫁,你父王給你招婿也成的,可你還是瞧不上。”
趙暮染翻白眼:“父王那是強搶民男,個個被嚇得哭爹喊娘的,你們要這樣的女婿?!”
安王夫妻腦裏就閃過被搶的郎君們慫樣,無言以對,那樣的確實是不能要。他們家染染貌美如花,再不濟也是玉樹臨風,他們怎麽就能怕成那樣,估計連傳個香火都傳不了。
入贅了,傳不了香火,不就是讓女兒守活寡,那還要他入贅幹嘛。還不如給女兒找麵首,起碼有個暖被窩的。但眼下被他皇兄插一道子——
安王說:“除非你現在就成親,還得趕在旨意到前,否則就隻能接旨嫁那個宋釗了。”再或者,他順勢反了吧。安王默默在心裏補了句。
趙暮染一雙杏眼就瞪得像銅鑼。臉上的表情從嫌惡到憋屈,又從憋屈到憤怒,十足個大染缸,最後一甩袖衝了出去。
安王妃忙站起來,追到門口,朝向是要出府的女兒喊:“染染你上哪兒去,事情還未有對策呢。”
趙暮染頭也不回:“上街,找個人嫁了!”她寧願隨手抓個人嫁了,也不要嫁那起子大奸佞,受製於人!
安王聞言心裏頭噫一聲,這是要強搶民男了?那不是他幹的活?
安王妃見女兒一眨眼就跑得沒了影,回頭一看,安王還穩如山坐在那,不由得怒道:“你如今倒還坐得住了!”女兒都氣得沒有分寸了。
嬌妻柳眉一挑,安王那顆小心髒就亂跳,忙不跌站起來。“王妃息怒。”安王說著中氣十足朝立在院子的侍衛吼道:“還不快跟上郡主,若是郡主瞧上的小郎君敢反抗,你們就直接給套了麻袋扛回來!”造反還是有些麻煩,鬧得民不聊生的,先找個女婿算了。
立在門邊的安王妃險些腳下一趔趄要摔出去。
這混帳東西,就是因為老子不靠譜,女兒才嫁不出去的!!所謂爹熊熊一窩,她沒能生出一窩,就全熊一個身上了!
安王妃氣得也什麽都不想管了,安王吼完笑眯著眼就想尋嬌妻討好。哪知一轉臉,嬌妻已拂袖而去,留下他懵在門口。
他家王妃走那麽急,是要給女兒布置喜堂嗎,那他是不是也該寫請貼了?
趙暮染那頭,她騎了馬就急吼吼衝到大街上。
少女玉冠紅衣,英姿颯爽,所過之處,兒郎皆退避……一眾娘子卻是紛紛圍在街頭,欽慕地望著少女遠去。
慶州兒郎千千萬萬,不抵女君男兒妝。
娘子們看著她絕塵而去的身影,心中皆是一歎,可怎麽這就是個女君呢。
而策馬走遍慶州城繁榮街道也沒有遇上個郎君的趙暮染快鬱悶死了,這年頭怎麽了,一群小娘子到處閑逛,男兒們難道都在家繡花了不成?!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便出了城,直奔軍營。
街上沒有,她就不信那全是光棍的軍營裏,還抓不到一個能成親的!
慶州軍營位於城西,馬程約兩刻鍾,越過小半座山便能到達。通往軍營的路與一條官道相銜接,趙暮染憋著怒氣正疾馳在官道間,路邊綠樹成蔭,透過樹葉的陽光斑駁映在她身上。涼風習習,一路來,倒也叫她生了煩亂的心情漸漸平靜。
就在拐彎處,趙暮染卻是突然勒住了韁繩,馬兒吃疼中高高抬起前蹄,長聲撕鳴。她耳邊是風聲,是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不遠處馬車失控的聲音!
趙暮染在聽清楚幾聲驚急的叫喊後,眸光微沉,清叱一聲甩鞭再度叫馬兒疾馳而去。
前方的險情在越過山壁後逐漸明朗。
一輛普通的烏蓬馬車正在道間橫衝直撞,險險越過兩位被嚇軟在地的柴夫,直麵朝前衝。
趙暮染看到這幕心頭重重一跳,雖離得還有些距離,可失控的馬正拖著車往拐彎處疾馳,再衝一段,非得連車帶馬摔到那側的懸崖下。
趙暮染抿唇,再揮鞭子,朝馬車狂奔而去。她大喊:“車裏的人快跳下來,前麵是懸崖!”
她話音才落,就見車夫鬆了韁繩,閉眼就朝內路跳下。
趙暮染:………
她是叫車裏的人跳啊!!車夫先跳了,那馬車要更快完蛋!
她心裏那個焦急,果然見脫韁的馬兒跑得更快,眼看著再兩丈不到就得連人帶車落入懸崖。而此時,她看到車廂探出了個半身影,因為馬車的顛簸,他雖死死抓住車門,卻又幾回險些被甩回車廂裏。
“那位郎君,你快跳下來!!”趙暮染被他的險景嚇得太陽穴都突突的跳,腳已蹬著腳踏身子成半站姿態。
以馬車的速度,還有那位郎君的狀態,即便他穩住,也沒有時間用力跳下馬車。索性……少女抿直了唇,雙眸死死盯住馬兒前蹄已踏空的車子,在與馬車靠近的一瞬間從馬背上一躍而起。
簌簌風聲就在趙暮染耳邊響起,伴著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在她手臂拽住人用力一攬後,她感官裏又多了份陌生的呼吸聲。那呼吸就在她脖頸間,氣息起伏間伴有似鬆似蘭的熏香味……趙暮染脊背莫名有些酥麻,在一聲巨響及馬兒嘶鳴中,她攬著懷裏的人也重重摔在地上。
因著慣性,兩人就那樣肢體糾纏著連連翻滾幾圈。
趙暮染被摔得一陣頭昏眼花,在穩住身形後就發出吃疼的悶哼聲,緩了會才發現被自己護在懷裏的人不知什麽時候調了個個,被她壓在身下了——
她扶額欲起身問對方有無要緊,視線落在那郎君的麵容上時,卻是怔住了。
隻見郎君修眉鳳目,清俊雋雅,應該是剛剛才厲險或是摔疼了,薄唇緊抿,神色卻又不慌亂。他無聲任她還欺身壓著,讓趙暮染聯想起經風雨吹打後的青竹,依舊不折不撓,氣質斐然。
趙暮染怔怔打量他,心裏第一個念頭是,好個有氣質的俊俏郎君,第二個念頭是——“敢問郎君可願以身相許?”
郎君慘遭父女輪番蹂|躪,卻對疼痛無感一般,隻是稍稍整了衣袍,恭敬不如從命的趴好。
不顯狼狽,優雅從容。
這份內斂叫安王在心中嘖了聲。
趙暮染卻是瞪了眼:“父王,你手勁那麽重,傷著他了。”
安王微微一笑,問那默不作聲趴好的郎君:“可是傷著你了,本王是粗人,手上沒個輕重。”
宋釗眉峰平和,薄唇輕啟:“謝殿下|體恤。殿下鳳骨龍姿,是我等萬分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