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邊小琪不知道自己幾點睡著的，也不知道秦科幾點回到他自己的房間，這一夜她睡得很安心、很香甜。一覺醒來，窗外已是陽光燦爛，一看手表，快八點了，她趕緊起床，走到客廳裏。
    餐桌上放著一張a4紙，上麵有字，她拿在手裏，讀了起來：“親愛的小琪，你昨天夜裏睡得好嗎？我先去上班，不能陪你一起吃早餐了。北京秋天空氣幹燥，你要多喝水，餐桌上的保溫杯裏有熱的薑水，暖胃。你一定要吃早餐，電飯鍋裏有在保溫著的小米粥，蒸鍋裏有蔬菜包子、山藥、大棗、煮雞蛋，應該還熱乎，冰箱裏有六必居醬菜。我昨天夜裏寫了一首《更漏子》送給你，希望你喜歡。‘夜風涼，燈色暗，倚擁嬌顏忘念。含笑靨，合星眸，姿神靜婉柔。兒女事，猶羞啟，猜察蛾眉情計。人海裏，遍千尋，唯伊懂我心。’願你每天都開開心心。晚上見，永遠愛你的秦科。”
    喝著熱乎乎的薑水，她胃裏立刻就暖暖起來。讀著秦科的情詩，她不禁笑了：“好一首《更漏子》。這家夥昨晚一定沒睡好，又胡思亂想了。”
    她洗漱完畢，吃了早餐，洗刷了碗筷。淡妝打扮，長發束起，著白t恤和牛仔褲，穿白色平根皮鞋，拿著手機，背上小坤包，出門了。
    她高挑靚麗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很是惹人注目。
    她在路邊的報刊亭買了一張北京市區地圖和一份《京華時報》，翻閱報紙上房地產版麵和房地產的廣告信息，查找位於海澱區域的樓盤。
    她看到一個名字叫清河家園的樓盤正在預售中，價格在5000元左右，位置在中關村的北麵，距離大約10公裏，乘坐公共汽車就能到達。還有一個叫萬柳芳園的樓盤，位置在中關村西麵，距離大約5公裏，價格7500元左右。她思考了一會兒，根據自己的買房預算，決定先去清河家園看看。
    乘坐了大約50分鍾的公共汽車，下車步行，逢人就打聽，經過七拐八繞，走了幾百多米，才找到了清河家園的售樓處。
    清河家園樓盤還在售樓處北麵500多米遠的地方。她根據樓盤所處的位置，查看地圖，知道這個樓盤夾在東麵已經通車的八達嶺高速和西麵正在建設中的北京城市輕軌鐵路13號線之間，聽路人說13號線後年下半年就能通車。除了北京的一號和二號地鐵線，13號線是北京的第三條城市輕軌鐵路，應該說以後這裏的交通很快就會便利起來。
    樓盤周邊不遠處還有一個獨立的部隊大院，高樓迭起，與外隔絕，是另外一番不一樣的景象，部隊大院的周邊是很多老舊的低矮住宅樓房。隔著13號線，西麵的上地科技園已成規模，馬路寬闊幹淨，一棟棟六七層高的辦公樓，排列整齊，一副新城市的樣子。
    但緊挨著樓盤周邊的環境卻實在不敢恭維，可以說是髒、亂、差，完全是一副城鄉結合部的樣子。道路狹窄，柏油馬路上坑坑窪窪。東麵緊挨著的一個很大的村莊，連片的磚瓦平房一眼望不到邊。南麵是一片農田，地裏的莊稼還沒有收割。北麵是一個很大的鋼材市場，大貨車來來往往，塵土飛揚。走了一路，她的白色皮鞋上已滿是塵土，臉上也沾了一些。
    清河家園售樓處位於莊稼地的南麵，是一個臨時平房建築，低矮簡易，沒有任何特色，毫不起眼。如果沒有路人指路，邊小琪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它。售樓處門前門可羅雀，偌大的停車場裏也沒有幾輛車，顯得冷冷清清。
    她走進售樓處大門，大廳中間是一個簡易的樓盤模型台，上麵積木般地排列著幾十棟樓房模型。大廳裏沒有一個顧客，幾個售樓小姐正圍坐在大廳的角落裏，嗑著瓜子，聊著大天。
    她先找到衛生間，在裏麵擦幹淨鞋上的塵土，洗了一把臉，又補了妝，才清清爽爽地走進大廳。
    她走到正在聊天的售樓小姐跟前，想詢問樓盤的情況。她們正嘰嘰喳喳地聊得熱乎，對她愛答不理，半天才拖拖拉拉地走過來一位塗脂抹粉、相貌平平的女孩。她見邊小琪身材高挑、年輕漂亮、氣質優雅、頓生嫉妒，臉上沒有絲毫笑容，操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你有工作嗎？一個月掙多少？”
    邊小琪一下子就看穿了售樓小姐言語中透露出的嫉妒，但她良好的修養讓她並沒有生氣，而是笑著說道：“這位小姐，我現在還沒有工作，難道就不能買房嗎？你的邏輯好有意思。”
    “一套房子幾十萬，你沒有工作，就不能貸款，這不是白耽誤我的功夫嗎？”售樓小姐依舊冷冰冰。
    邊小琪被她氣笑了：“在你眼裏幾十萬好像是一個天文數字，你太不職業了。以你這樣的服務態度，怎麽能賣得出去房子？”
    “你又不是我的領導，你管得著嗎？房子賣不賣得出去，我都拿一樣的錢，關你什麽事，用你來操這份閑心？”冷冰冰”很理直氣壯。
    接著，“冷冰冰”扔過來幾份樓盤說明書和價格介紹，不再搭理邊小琪，轉身走開，回去接著聊天去了，還對幾個聊天的女孩小聲說道：“沒有工作，還想買房，錢一定來路不正，說不定是被有錢人包養了呢。哼，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副好皮囊，也用不著工作了。”
    另一個矮胖的女孩馬上附和道：“你看她一身塵土，連個車都沒有，傍的也不是一個有錢的大款，可惜了這樣的美貌了。”
    邊小琪在專心翻閱著“冷冰冰”扔過來的資料，沒有聽到售樓小姐們對她的冷嘲熱諷，不然，一定會被氣炸了肺。
    （二）
    這是一個規模不小的樓盤，分三期建設。現在正在預售的是在建的一期，一共有600多套麵積在90~100平方米之間的房子，都是一梯兩戶南北通透的六層板樓，沒有電梯。二期規劃了700套100~140平方米的大戶型，也是一梯兩戶南北通透的10層板樓，帶有電梯。三期規劃了500套50~60平方米的小戶型，是一梯多戶、南北不通透的15層板樓，帶有電梯。
    邊小琪喜歡低矮且南北通透的板樓，不喜歡那種幾十層高的塔樓。她對清河家園一期的戶型很感興趣，便仔細查閱手裏的資料。
    這時，一對老年夫婦攜手走進了售樓處大門，她們穿著沾滿塵土的半舊衣服和布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皮膚粗糙，一看就是生活不富裕的人。兩位老人走到售樓小姐跟前，打聽樓盤的情況，售樓小姐們一看老兩口的穿著打扮，更瞧不上眼了，都懶得看她們倆人一眼。
    邊小琪抬頭看到了這一幕，很生氣。她的謙柔可以允許別人冷落自己，但她的善良使她見不得有人欺負老實巴交的人，尤其是老人。她走到售樓小姐跟前，說道：“你們太過分了，嫌貧愛富，連起碼的職業操守都沒有。難道不懂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嗎？”
    那個矮胖的姑娘嘴巴也不饒人，說道：“哎喲！哪裏輪到你來管閑事？我們就是這樣，你管不著！你懂，那你去給她們介紹啊！”
    麵對如此不講理的售樓小姐，邊小琪不想再理會她們，轉身對兩位老人說道：“大爺、大媽，走，我來給你們說說這個樓盤。”
    兩位老人走到邊小琪身旁，老大爺低聲下氣地說道：“這位姑娘，謝謝你。你也是來買房的嗎？”他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一聽就不是北京人。
    邊小琪自幼的良好教養使她養成了不帶任何有色眼鏡看人的習慣，笑著說道：“大爺、大媽，我隻是來看一看，還沒有決定買呢。您們也是來看房子的嗎？”
    老爺子說道：“我閨女在北京工作。我們老兩口攢了點錢，想幫著她買個房。她工作太忙，我們就自己先來看看。姑娘，你也在北京工作嗎？”
    “大爺，我剛來北京，還沒工作呢。”她不介意告訴別人她還沒有找到工作。
    “姑娘，你說我們買這個小區的房子，值不值？”老爺子滿懷期待地問她。
    “大爺、大媽，我觀察並了解了清河家園周圍的地理情況。首先西麵毗鄰一個科技園區，交通一定會方便起來；其次是周圍有三所不錯的中學，更重要的是它現在的價格便宜，比城裏的樓盤便宜不少，還是南北通透的板樓。雖然現在這裏顯得比較髒、亂、差，但過幾年一定會大有改觀，因為這裏是首都，不是地方城市能比的。您們要是錢不多的話，先付個10萬的首付，再貸款40萬，15年的銀行月供也就不到4000元。一般的大學畢業生工作幾年後，都能一個月掙5000元以上，更好的能掙1萬多。您的女兒和女婿兩人合計一個月一定不會低於1萬，所以，她們的還款壓力也不大。當然，您如果錢多的話，可以考慮市裏位置更好的樓盤。”邊小琪笑著把自己看的和所想的講給兩位老人聽。
    “姑娘，聽你說的這麽好，怎麽沒見幾個人來看、來買啊？”老人又問道。
    “大爺、大媽，第一個原因是中國的商品房市場才剛剛開始，一套房子得花出去幾十萬，這不是個小數目，大多數工薪階層的工資還不高，貸款買房的觀念還沒有讓更多人接受，人們基本還都在觀望。第二個原因是這個樓盤的銷售人員的素質太差，沒有最起碼的服務意識，來看房的人即使有買房的想法，也被她們的蠻橫和無禮給攪沒了。第三個原因是樓盤離售樓處的距離太遠，實地看樓也不方便，要是這個房地產公司能把後麵這兩點給改進了，這個樓盤應該不愁賣。大爺、大媽，我覺得北京的房子會有很大的升值空間。為什麽呢？因為全中國有本事和有錢的人都希望聚集到北京來。北京的教育資源和醫療資源是最多、最好的，而且這裏的工作機會多，我也是衝著這三點才來北京的。人一多，對房子的需求自然就會多起來，所以，我準備買這個樓盤的房子。幾年後，一定會價格翻番，甚至翻幾番都有可能。現在買的話，一定不會虧。”
    邊小琪耐心地給她們解釋著，又有幾個看房的人圍攏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她谘詢起來，好像她就是這個樓盤的銷售員一樣。
    邊小琪漂亮、優雅、知性還有禮貌，娓娓動聽的話語一下子就說到了這些看房人的心坎上了。她不是售樓員，勝似售樓員，不知不覺間就贏得了這些看房人的信任。
    這時老爺子又說話了：“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如果你是這裏賣房子的，我就跟你簽合同，我相信你。你不是剛來北京，還沒有工作嗎？不如就到這個房地產公司工作吧。”其他看房的人也跟著附和道：“姑娘，你來賣樓，我們也買你的。”
    邊小琪笑著說道：“大爺，我叫邊小琪，謝謝您這麽信任我。我還沒有決定做什麽工作呢？我和您一樣，都是來看房的。即使您想跟我簽合同，也是不可能的，我也沒有這個權利啊。”
    “小琪姑娘，請你不要離開，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好嗎？”老人說完話，就離開了售樓大廳。
    邊小琪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也想弄明白老人的意思，便在大廳裏等了起來。這時大媽對她說道：“姑娘，我老頭子一會兒就會回來，你不會等太長時間。”
    （三）
    過了半個小時，邊小琪看見一群西裝革履的人走進了售樓處的大門，走在最前麵的就是剛才說要買房，後來又離開的老爺子。此刻他已經換上了西服，皮鞋錚亮，依舊是花白的頭發和臉上如刀刻般的皺紋，給人卻是一副飽經歲月滄桑的感覺。他一改剛才的萎靡不振，抬頭挺胸，眼神淩厲，威嚴不可侵犯，與剛才谘詢她買房子時唯唯諾諾的樣子判若兩人。
    邊小琪詫異不止，正在疑惑時，老爺子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伸出了大手，笑著說道：“姑娘，來，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正陽集團的董事長顧正陽。”
    她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了，輕握著顧正陽的大手，不卑不亢地說道：“顧總，您好。我是邊小琪，幸會。”
    “小琪，怎麽樣？想不想加入到我的公司？”顧正陽看著她，微笑著問道。
    “我……”邊小琪沒有料到今天會有如此的際遇，猶豫起來。
    “我這兩天微服私訪，探究樓盤銷售停滯不前的原因。你聰明、優雅、知性、和藹、大方，不帶有色眼鏡看人，你剛才的表現讓我很滿意。剛才這些客戶已經被你打動了，你應該很適應這個房地產銷售的崗位，一定能幹得很出色，你不要猶豫了。”顧正陽聲音洪亮地說道。
    “顧總，您認為我能行？房地產可是我從來沒有做過的行業啊。”她坦誠地說道。
    “你來北京，不是也覺得機會多嗎？房地產就是未來的一個大行業、大機會。我相信我沒有看走眼，不論你大學是學什麽的，隻要專注，你做那一行都能做好。我這樣的顧客都被你打動了，何況其他人呢？你很有潛質，我邀請你加入我的公司，讓我們把正陽集團的房地產事業做大、做強。”顧正陽信心十足。
    邊小琪思量片刻，下了決心，微笑著說道：“謝謝顧總對我的賞識，我試試看。”
    “一言為定。我代表正陽集團歡迎你，走，你跟我現在就去開會。”說著，顧正陽率先走進了售樓處的會議室，邊小琪走在他的後麵，接著，一幹西裝革履的人也魚貫而入。
    顧正陽正襟危坐在會議桌的一端，邊小琪沒有坐下，而是站在顧正陽的身邊。
    一幹人分兩邊坐下，她們都不認識邊小琪，互相竊竊私語起來。
    顧正陽沒有囉嗦，開門見山，指著邊小琪，對眾人說道：“這是邊小琪。從現在開始，我兼任正陽集團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邊小琪擔任總經理助理兼銷售總監，直接向我匯報。她的月薪兩萬起，完成銷售任務，還有銷售提成。原銷售總監董明樓降職為副職，隻對邊小琪總監負責。人事部郭秋芸總監今天馬上辦理邊小琪的入職手續，通報集團各個部門。”
    顧正陽的話音剛落，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立即站了起來，大聲說道：“董事長，我對您的決定不敢苟同。她這麽年輕，您憑什麽就認定她能勝任銷售總監的崗位？董總監幹得好好的，也沒有什麽錯誤，你這樣做，不公平。”
    “好一個不公平。無論是在銷售上，還是在工程上，目前都存在很多問題，跟你都脫不了幹係。你已經不適合總經理助理這個位置了，從現在起，你去職反省吧。”顧正陽冷笑一聲。
    年輕人聽他發出這樣的命令，立刻起身，摔門而去。
    “董明樓，你是不是也有意見？”顧正陽盯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矮胖男人，問道。
    “我堅決服從董事長的命令，聽從邊總監的安排。”董明樓立刻起身，說道。
    “孫富貴，清河家園必須按期交房，否則，唯你是問。”顧正陽又對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說道。
    “請董事長放心，我保證不拖公司的後腿。”孫富貴也立即起身，說道。
    “我授予邊小琪總監對銷售部門人員以絕對的人事權，希望樓盤的銷售狀況能在短時間裏有一個很大的改觀。銷售為王，其它部門都要積極配合銷售部的工作。你們如若陽奉陰違，敢在背後使小動作，我一定嚴懲不貸。”最後，顧正陽嚴肅地說道。
    開完會，邊小琪對顧正陽說道：“顧總，請您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做出全新的銷售策略和方案，再向您匯報。我現在去接待剛才那幾位看房的顧客。”
    “小琪，做事有始有終，這才是我們每個人應該持有的工作態度。我今天給你千分之四的議價權。”顧正陽說道。
    看房的幾個顧客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事情，見邊小琪走了過來，都看向她，說道：“姑娘，這會兒你是不是可以賣房子了？”
    邊小琪躬身笑著對幾個人說道：“謝謝您們這麽賞識我，讓您們久等了。這樣吧，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如果您們能夠簽購房意向合同的話，我給予千分之二的優惠。”
    馬上就有五個顧客舉手說道：“姑娘，就是沒有優惠，我們也願意跟你簽合同。現在有優惠，我們就更願意了。”
    邊小琪立刻吩咐董明樓安排人分別接待這五位顧客。她們交納了一部分定金，簽了購房意向合同。等她們把需要的資料準備齊全後，再辦理貸款手續，簽訂最後的購房合同。
    看著邊小琪瞬間就賣出了五套房子，顧正陽很滿意，對老伴說道：“隻要用對了人，何愁我們的房子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