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了下班時間，身邊的同事紛紛關閉電腦，離座而去。秦科坐在工位裏，正在考慮晚飯去哪裏吃的時候，有一個人向他走了過來，是他的頂頭上司鄭雨桐。
    鄭雨桐見人都走光了，也起身下班。路過秦科的工位，看秦科還在那裏發呆，便改了回家的主意。
    “秦主管，還不下班嗎？不要天天加班，別累壞了身體。”鄭雨桐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謝謝鄭總監的關心。我也準備下班了。”秦科起身說道。
    “要不然一起吃個晚飯？反正我也是一個人。我請客。”鄭雨桐期待地看著他。
    “這……”秦科猶豫了。
    “怎麽？你已經有約了？”鄭雨桐有些失望。
    “沒有。”秦科不想撒謊。
    “那你還猶豫什麽？不要想多了。作為領導，關心自己的下屬，屬於人之常情。”鄭雨桐心情又好了起來。
    秦科不是木頭，在這段時間裏，他當然看出了鄭雨桐對他還有其它的想法。此刻她說的理由如此堂而皇之，讓他不能推辭。他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可以借此機會跟她表明自己的態度，她們之間隻能永遠是正常的同事關係，不會有其它的男女之情。這樣做，一是表明自己並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冷心冷麵，二是為了讓她們在工作上的配合更輕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想到這裏，他便笑著說道：“謝謝鄭總監，恭敬不如從命。請您稍等幾分鍾，我收拾一下。”
    “那我在公司門口等你。待會兒我們去二樓的淮揚菜館，那裏的菜品還不錯。”鄭雨桐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外走去。
    秦科趁機給邊小琪發了一條短信：“小琪，我部門的鄭雨桐總監現在請我去吃晚飯，地點就在我公司所在信通大廈二樓的淮揚菜館，我不便推辭。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永遠愛你的秦科。”
    邊小琪到達她小姨蔣蘇蘭家的時候，時間剛過五點。蔣蘇蘭大夫已經提前回家了，正在廚房裏忙乎著，聽見門鈴響，趕緊關了灶火，走過來開門。看到亭亭玉立的邊小琪，一下子就拉住她的手，笑道：“小琪，快進來。你越來越漂亮了。”
    小姨蔣蘇蘭的相貌跟她母親蔣蘇梅很像，隻是小姨的個頭稍微高一點。邊小琪抱住蔣蘇蘭的胳膊，笑著說道：“小姨，您也越來越慈祥了。看到您就像見到我媽一樣。”
    “咱們娘倆有幾年未見了，我是越來越老了。”
    “小姨，您是天使，我媽是老學究。您看起來比我媽年輕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媽比您大八九歲呢。”
    “哈哈，小琪你說話，我就是愛聽。”
    進屋後，邊小琪問道：“我姨夫和田歌妹妹還沒回來？”
    “你姨夫一般到6點鍾才能回家。我告訴他你要來，要他推掉應酬，回家吃飯。我也通知田歌了。”
    邊小琪把手裏提的禮品拿了出來：“小姨，雅詩蘭黛化妝品是給您的，希望您永保青春，健康美麗。酒是給我姨夫的。蘭蔻香水是給我田歌妹妹的。”
    “哎呀，小琪，你買這麽貴的禮物，花這麽多錢，沒有必要。你把我當外人了嗎？你要學會省著點花錢，不會是花你媽的錢吧？”蔣蘇蘭看到這麽貴重的禮物，開始嗔怪她了。
    “親愛的小姨，我現在掙得不少，不用我媽給我錢了。您就放心吧，我完全能養活自己。這些禮物也用不著我花錢，都是公司備置的禮品，我算是借花獻佛了。”邊小琪笑著說道。
    “我們是一家人，你空著手來看我，我也很高興。以後可不要再拿這麽貴重的東西了。”蔣蘇蘭慈愛地看著她。
    “遵命，下不為例。”邊小琪笑嘻嘻地說道。
    邊小琪把坤包放到客廳的角櫃上，擁著蔣蘇蘭一起走進客廳。她忘記把手機拿出來，所以，也就沒有看到秦科發給她的短信。
    （二）
    秦科和鄭雨桐一起乘坐電梯，向二樓慢慢落去。
    鄭雨桐今天身著一套白色亞麻套裙，紅唇似火，眼影很深，完全是一個成熟女人的裝束。長發如波浪般地披落著，使她不高的個頭顯得更矮了一些。秦科覺得她其實算是一個小巧漂亮的女人，要是把長發盤起，可能會顯得更幹練和職業一些。一走進電梯，立刻就聞到了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道，秦科禁不住輕微地皺了皺眉。
    鄭雨桐是二樓淮揚菜館的常客，服務員和她很熟，引領著她們倆人走到一處靠窗的雅座。
    淮揚菜口味清鮮平和，鹹甜濃淡適中，南北皆宜。鄭雨桐點了四菜一湯，蟹粉獅子頭、鬆鼠鱖魚、平橋豆腐、水晶肴肉、開洋蒲菜。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她又點了一瓶紅酒，秦科說道：“鄭總監，我們隻吃飯，不喝酒吧。”
    鄭雨桐笑著說道：“可我想喝。”便兀自給秦科和自己都各倒了一杯。
    一邊品嚐著菜，她一邊問道：“不知道這菜是不是適合秦主管的口味？”
    秦科也一邊吃，一邊說道：“我以前經常去各地出差，不論什麽樣的菜式，我都行。淮揚菜刀工精細、風味清鮮，我隻能用‘精致’二字來概括了。”
    “秦主管用詞精準，說得好。來，我們喝一杯。”她首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自從秦主管加入到方案策劃部，幫了我很大的忙。工作中的問題越來越少，部門已經幾次受到老板的表揚，你功不可沒。你很有能力，而且任勞任怨，很有擔當。在此，我要感謝你。”她接著說道。
    “鄭總監請我吃這麽美味的淮揚菜，我已經感受到您的誠意了。您不必見外，在其位，謀其事，做好我的分內工作，責不容辭。應該說還是您鄭總監領導有方。”秦科也喝幹了杯中酒，微笑著說道。
    “我要你說真心話，不要像別人那樣淨說恭維話。你感覺我人怎麽樣？在你的眼裏我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鄭雨桐猶豫了片刻，盯著秦科，把‘女人’兩字咬得很重。
    一杯酒後，鄭雨桐臉色緋紅，不知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她的話語連帶引起的心理反應。雅座上懸吊的燈被紗絹籠罩著，透灑著昏黃的光，看著鄭雨桐眉眼含笑的神態，秦科覺得此刻的氣氛有些曖昧。
    眼前的鄭總監要開始說真話了，他思量片刻，認為必須適可而止，不能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於是，他坐直了，鄭重地說道：“鄭總監，站在同事或者下屬的角度來說，您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同事或者女上司，值得我尊重。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希望能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力，得到公司領導和同事的認可，也希望能得到相應的回報。至於其它的事情，我是一概不會考慮的。”
    “你有女朋友了？”鄭雨桐也猜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她今天必須聽秦科親自說出來。
    “鄭總監，是的，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她。”秦科沒有猶豫，坦坦蕩蕩地說道。他說完話，明顯感覺到鄭雨桐剛才還放光的眼神立刻暗淡下來。
    “在你眼裏我是不是老了？她是不是更年輕？更漂亮？”鄭雨桐借著酒勁，放下了平時的矜持，問道。
    “鄭總監，我不能在您麵前評論我喜歡的一個女孩，這不道德，也不公平。我覺得我更相信緣分，適合自己的隻有自己知道。”秦科平靜地說道。
    “秦科，你真君子。話裏沒有‘拒絕’二字，卻又句句都隱含著‘拒絕’的意思。”鄭雨桐歎息道。
    “鄭總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和優點，您也一定會遇到一個適合您的人。來，我用這杯酒祝福您。”秦科適時地舉起了杯子。
    “太難了。”鄭雨桐的眼睛徹底暗淡了，不再說話，一杯接一杯地喝起來。
    （三）
    邊小琪給小姨打下手，有了她的幫忙，蔣蘇蘭很快就做出了六個菜：酸甜可口、外脆裏嫩的鬆鼠鱖魚，醬紅色的紅燒獅子頭，清湯蓮藕排骨，外觀晶瑩剔透的水晶肴肉，顏色透亮好看的白袍蝦仁，脆嫩的清炒芥藍，滿滿地擺了一桌。
    表妹田歌回家了，一見到邊小琪，立刻奔過來抱住她，興奮地說道：“姐，終於又見到你了。可想死我了。你可是更漂亮了。”
    “妹妹，你也越來越漂亮了。我以後要紮根北京了，咱倆見麵的機會就多了。來，看看姐帶給你的禮物，喜歡嗎？”邊小琪說著，就把蘭蔻香水遞給了田歌。
    “蘭蔻這個牌子的香水很貴的，我很喜歡。謝謝姐。”田歌高興地說道。
    “你現在忙什麽呢？”邊小琪問道。
    “我明年就要畢業了。現在《京華時報》實習。”
    田歌現在是大中文係大四的學生，比邊小琪小四歲。邊小琪正要問她的工作情況，姨夫田長河也下班回家了，她馬上走過去喊道：“姨父，您好！”
    田長河一看到邊小琪，笑著說道：“小琪，歡迎，歡迎。你小姨說你來到了北京，我還不相信呢。”
    她把田長河手裏的公文包接過來，挽著他的胳膊，笑道：“姨夫，我這次要長住北京，不回西州了。”
    “這是好事啊！年輕人就應該出來闖一闖，我支持你。”
    蔣蘇蘭走過來說道：“我姐也不知道怎麽就想通了，放小琪離開身邊。”
    “要是小琪在北京站住了腳，蔣教授退休後也就會來北京，你們姐倆不就住得近了？”
    “老田，你說的也是。你和田歌趕緊洗手去，馬上吃飯。”蔣蘇蘭催促道。
    邊小琪忙著往餐桌上擺放碗筷和酒杯，如同在自己家裏一樣。
    蔣蘇蘭拿出一瓶紅酒，邊小琪把兩瓶茅台酒拿出來，說道：“姨夫，這是我帶給您的，您今天就喝它吧。我和小姨，還有田歌妹妹喝點紅酒。”
    “小琪拿來的，我可要嚐一嚐。這可是好酒啊！”田長河高興地說道。
    吃著外脆裏嫩、酸甜可口的鬆鼠鱖魚，邊小琪感歎道：“小姨，您這手藝真是一絕，還是我小時候記憶裏的味道。”
    蔣蘇蘭笑著說：“你喜歡吃，就常來。我做給你吃。”
    “小姨，奇怪的是我媽怎麽啥都不會做？您和我媽是親姊妹嗎？”
    “看你這孩子說的，我們姐倆是一母同胞，那還有假？你媽她小時候就不喜歡做家務，我喜歡做。我的鬆鼠鱖魚可是出自你姥姥的真傳，你姥姥手把手教會了我。”
    “小姨，您有機會教我怎麽做鬆鼠鱖魚吧，咱們家傳的手藝可不能斷了。”
    “在我們這一輩的人裏麵，我喜歡做家務。到了你們這一輩，田歌不喜歡做，你又喜歡做。太好了，我一定要教會你。”蔣蘇蘭高興地說道。
    田長河舉杯說道：“小琪來了，我很高興。看來小琪工作的方方麵麵挺順利，來，咱們喝一杯，祝賀一下。”
    “姐，我還不知道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呢？”田歌喝了一口酒後就急著問道。蔣蘇蘭看著她，也想知道。
    “姨夫、小姨、妹妹，我現在從事房地產行業。目前擔任正陽房地產公司的銷售總監。”
    “小琪，這與你所學的專業一點也不對口，把專業扔了多可惜啊！憑你的文字功底和才華，當個作家或者老師才是正道，職業安穩，地位也高。”蔣蘇蘭說道。
    “蔣大夫，你的老思想該換一換了。從事哪一個行業，還要看自己的興趣。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一步發展，互聯網發展風起雲湧。現在中國馬上就要加入wto了，會誕生出很多新的職業。年輕人可以有更多選擇的機會，不像我們這一代，一切由國家安排包辦。隻要能發揮她們的所長，幹什麽工作都有成功的機會，這才是一個國家開始走向富裕和強盛該表現出來應有的活力。做房地產也不見得就浪費了小琪的才華，可能更會促進她的工作，做出更大的成績。就像田歌，她將來也不一定非要做記者或者從事文字工作。路很多，就看她選擇什麽了。”田長河笑著對老伴說道。
    “姨夫所言極是。看中國城市目前的居住條件，單以北京和上海為例，都亟待改善，就更不用說那些中小城市了。隨著經濟的發展，老百姓的腰包裏一旦有錢了，首先會想到去買房，改善自己的居住條件。比較歐美和日本的發展道路，在可預期的未來二十年裏，房地產一定是中國的朝陽產業，也是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我們要抓住機遇，踏上時代的脈搏，給自己的青春交出一份不後悔的答卷。”邊小琪把自己憧憬著的美好未來和心裏話說了出來。
    “姐，你的分析和展望把我也打動了。我也要好好考慮畢業後去做什麽了。”田歌興奮地說道。
    “說得好。看來小琪已經做了充足的功課，不是一時的衝動，我支持你的選擇。”田長河讚許道。
    “其實你完全可以在西州做這一行，為什麽非要遠離父母，漂泊不定呢？”蔣蘇蘭還是有疑問。
    看著小姨一家三口注視自己的目光，邊小琪把自己的想法一吐為快：“小姨，您和我媽給我和田歌創造了很舒適的生活條件，這在一般人看來，我們無需打拚，就已經衣食無憂了，可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走出舒適區，看看自己能不能經受住風吹雨打，做出一點讓自己滿意的成績，證明自己還是一個對家和社會有一點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