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到晚上10點鍾。估計邊小琪已經回家，秦科給她打電話：“小琪，我下午去你家，和邊叔叔、蔣阿姨一起吃了晚飯。我把禮物送給二老，她們很高興。我又去沈菁那裏，把禮物給了她。她請我喝了一杯雞尾酒。我剛從她那裏回到賓館。”
    “嗯，我知道了。”邊小琪淡淡地說道。
    秦科覺得邊小琪的語氣跟往常不太一樣，估計她已經接到沈菁的電話，馬上又說道：“小琪，沈菁給你打電話了？”
    “你認為今天晚上的‘紅粉佳人’怎麽樣？”邊小琪反問道。
    秦科明白她的意思，便把令雲柯今天的表現說給她聽，然後，說道：“於雞尾酒而言，調酒師的水平不如沈菁，味道平淡而重於顏色。於令雲柯而言，她就是一個漂亮一點的財務經理而已，跟我無關。”
    過了幾秒鍾，邊小琪說道：“沈菁開酒吧，閱人無數。女人更懂女人，沈菁從令雲柯的眼神中看出她對你毫不掩飾的情愫。作為我最好的閨蜜，她不能不告訴我她的第一感覺。我本對令雲柯的一相情願不在意，但聽你說了她的言行，我有點擔心了。”
    “沈菁這麽做，我不怪她。我和令雲柯隻是臨時一起共事的同事，所以，你完全不必擔心。”
    “你已經說你有女朋友了，而且說晚上要去見一女性朋友，她卻不知趣。這說明什麽？第一，她可能真喜歡你，但表現得太露骨。初次見麵，一般女孩都不會這麽做。第二，她可能抱有其它目的。她太急於求成，以博取你的好感。我更傾向於第二個判斷。”
    “我們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技術，我對其它事情，一概不問。”
    “不。你善良，你相信人心向好，這沒有錯。人心險惡，所以，和善與直率也可能隻是一個人的偽裝。你是不想有瓜葛，但瓜葛會主動找上你。想到你們西南分公司發生的問題，我更堅定我的想法。”
    “小琪，我真沒有往這方麵去想。我想聽聽你的分析。”
    “任何一個公司和企業，不論大小，都如同一個江湖，一定少不了勾心鬥角和爭權奪利的戲份。你還沒有身在高位，體會不到，所以，未雨綢繆，方能泰然處之。”
    “正陽集團也是這樣嗎？”
    “正陽集團也不會例外。勾心鬥角暫時沒有凸顯出來，是樓盤銷售壓力把內部的暗流暫時給壓製了。我現在能令行禁止，是因為我在承受著這個壓力。一旦我為公司卸掉這個壓力，各色人物會粉墨登場，內耗會重新出現。我估計的時間節點應該就是這個國慶節後。”
    “你怎麽看待我們西南分公司發生的問題？”
    “我猜你們西南分公司的問題一定很大，否則，你們總部不可能這麽興師動眾。如果c公司不想放棄西南市場，應該會重組西南分公司的領導班子。這會牽扯到技術、銷售和財務等幾方的利益，所以，總部和地方實力派一定會去爭奪屬於各自的權益。在多事之秋，對任何一方來說，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你現在隻是一個技術主管，貌似無足輕重，但你聰明且技術一流。她們不會不重視你，都想把你拉進她們各自的陣營中。正如我空降到正陽房地產公司一樣，如果沒有樓盤銷售壓力存在，我沒有機會。”
    “你說我會被派到西州任職？我今天晚上跟蔣阿姨說，我不想和你分開。”秦科說道。
    “那天晚上和鄭雨桐聊天後，我認為你已經被預先選中了。在c公司高層眼中，你聰明、踏實、肯幹、有責任心，而且你資曆淺、地位低，對各方利益幾乎不會產生什麽影響。你的技術能力讓各方都放心，自然就成了各方爭取的對象，所以，你有機會。我懷疑令雲柯之所以接近你，一定是財務總監湯安華安排她來試探你。”
    秦科沒去想這其中有這麽多小九九，覺得這隻是一個簡單的出差而已。聽了邊小琪的分析判斷，他如夢方醒。他覺得她好像就是c公司的一員，比他還了解自己麵臨的處境。
    聽秦科半天不說話，邊小琪問道：“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秦科覺得出身不同，在見識和思維上的差別很大，感歎道：“小琪，你的話入木三分，一下子驚醒夢中人。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除了對齊國勝負責，我還要察言觀色，謹言實幹，看破，不說破。”
    邊小琪很高興秦科能領會她的意思，笑道：“無論如何，沒有人不喜歡實幹家。一個公司和企業要發展，你這樣的人才不可或缺。”
    “一旦真像你所說的那樣，咱倆又要分開，但我真不想這樣。”秦科說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倆還年輕，都要有自己的事業，所以，要審時度勢，在機會麵前不能猶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邊小琪說道。
    （二）
    在喜來登酒店的早餐廳，秦科見令雲柯端著餐盤坐到自己對麵，隻是客氣地跟她打了個招呼，便專心吃飯。
    “秦主管，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令雲柯笑著問道。
    “一覺到天亮。”秦科淡淡地說道。
    “你女朋友沒有生氣？”令雲柯又問道。
    “我女朋友對我一萬個放心。”秦科說道。
    “我這幾天不會感到寂寞了。”令雲柯笑道。
    齊國勝一行六人到達西南分公司。分公司總經理許雲龍和幾位副總隆重接待她們，並表示會全力配合總部調查。齊國勝把六人分成三組，找對口的負責人單獨麵談。
    秦科這次出差的名義是檢查西南分公司的全部技術方案，所以，分管技術的分公司副總朱道斌被叫進會議室，單獨麵談。朱道斌一上來就滔滔不絕地說她們日夜加班，她們多麽辛苦。齊國勝打斷他，指示他把已經交付的工程技術檔案，全部搬到他和秦科的臨時辦公室。然後，再讓其他技術人員都在辦公室等候，隨叫隨到，回答他和秦科的質詢。
    齊國勝是領導，具體工作隻能由秦科來做。於是，他埋頭於幾十份技術檔案中，仔細審閱起來。
    齊國勝謝絕許雲龍中午和晚上的宴請。六個人都吃工作餐，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到賓館。
    秦科跟著齊國勝，走進他房間，說道：“齊總，我今天把朱副總搬來的技術檔案材料都看完了。暫時沒有發現問題。”
    “秦主管，你要反複檢查，連一個標點符號也不要放過。我從來不相信會有什麽天衣無縫。”齊國勝說道。
    秦科不知道齊國勝此次西州之行的真實想法，說道：“齊總，我想知道我們這次檢查的最終目的是什麽？這樣，我才能有的放矢。”
    齊國勝覺得應該讓秦科知道北京總部的目的，這樣便於發揮他的主觀能動性，找出西南分公司的破綻。於是，說道：“截止到目前為止，西南分公司的銷售利潤幾乎為零，這其中必有玄機。我們先不管銷售和財務的情況，一定不要漏掉技術上的任何疑點。”
    秦科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令雲柯就敲門進來，笑著問道：“秦主管，你今天發現問題了沒有？”
    “沒有。你呢？”秦科還是淡淡地說道。
    “我也沒有。”令雲柯說道。
    “我累了。也要休息了。”秦科不客氣，直接下逐客令。
    令雲柯見秦科怏怏不快的樣子，這次很知趣，轉身離開。
    秦科躺在床上，進入思考狀態，回想自己今天的檢查有什麽遺漏。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電話號碼，但還是接起來。
    “秦主管，你好！我是朱道斌。我們去酒吧坐坐？”朱道斌不等秦科說話，便自報家門。
    “朱總，我真累了，已經躺下了。請您見諒。”秦科沒有猶豫，立即謝絕朱道斌。
    “秦主管，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們改日再約。”朱道斌也沒有再囉嗦。
    掛斷朱道斌的電話，秦科又陷入沉思。令雲柯來打探消息，是奉了誰的指示？朱道斌夜半來電，一定是怕自己查出問題。那麽問題又是什麽呢？秦科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索性不去想了。按照約定，先給邊小琪打電話。
    邊小琪明顯是在等他的電話，馬上接起，說道：“你今天有進展嗎？”
    秦科把今天自己一無所獲，以及朱道斌和令雲柯的舉動說給邊小琪聽，並把自己的困惑說出來。
    邊小琪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你們西南分公司一定存在貓膩，否則，無法解釋朱道斌和令雲柯的舉動。我相信你一定審閱得很仔細。但僅憑一份紙質檔案，也不一定能發現什麽。”
    “我明天再去細查，連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放過。我不信她們真能做到天衣無縫。”
    “如果她們縝密部署，事先就準備好了各種資料，你一定找不到真相。常見財務有陰陽賬本，合同有陰陽合同，何況技術檔案材料呢？”
    秦科被邊小琪一點撥，恍然大悟道：“小琪，我明白了。我要親自去客戶那裏查訪，才能掌握第一手真正的資料。”
    “如果她們已經沆瀣一氣，你在客戶那裏看到的也一定是沒有紕漏的資料。我估計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所以，你查訪的結果一定也是無功而返。”
    “小琪，c公司待我不薄。眼睜睜看著c公司遭受這麽大經濟損失，讓我在良心上過不去。我不知道則罷，既然知道了，就不想作壁上觀。我想去發現她們的蛛絲馬跡。”
    邊小琪很高興秦科有這樣的責任心，覺得應該幫他一把。她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們西南分公司有沒有做過西州各級政府的工程項目？”
    “有。我今天審閱技術檔案，發現幾個項目都跟西州地方政府有關，而且項目規模都不小。”
    “這樣吧，你明天上午等我電話。你一定要不露聲色，不要被人跟蹤。要注意安全。”
    “小琪，你說的好像我是在敵後工作一樣。難道還會有危險？”秦科笑道。
    “凡事要小心。雖然不至於有危險，但他們發現你的動向，你可能會前功盡棄。”邊小琪說道。
    （三）
    第二天上午，秦科還是一頭紮進一堆技術檔案材料中，把審查重點放在幾個與政府有關的項目上，並把重要的信息都刻進大腦深處。
    十點鍾，邊小琪打來電話：“下午兩點，沈菁在你賓館地下一層的停車場等你，你聽她的安排。吃完午飯後，你找個理由回賓館，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午飯後，過了半小時，秦科裝作無精打采的樣子，跟齊國勝說他可能感冒了，感覺有點不舒服，想回賓館休息一會兒。
    獲得齊國勝的同意後，他坐上出租車，一離開西南分公司辦公樓，就察覺到一輛黑色捷達立即跟了上來。他走進酒店大門，那輛捷達車也跟著停在靠近酒店門口的泊車位。他走進房間，通過窗簾縫隙，看到那輛捷達車還停在那裏。一個人倚靠在車門口抽煙，還不時向酒店大門張望。
    等到兩點鍾，秦科先給沈菁打電話。然後，他打開房間門，看樓道裏沒有人，便順著樓梯，快速下到地下一層停車場，找到沈菁的車。上車後，沈菁讓他穿上一件酒吧服務生的工作服，再戴上一頂工作帽。
    沈菁駕車駛出酒店大門時，秦科見那輛捷達車還停在那裏。車走遠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菁看著奇裝異服的秦科，哈哈大笑道：“秦大詩人，你化妝，易服，接頭，就像一個地下工作者一樣。小琪想出這麽奇葩的主意，至於嗎？”
    “沈菁，那個盯梢的現在還守在酒店大門口。沒有你幫忙，我真出不了賓館大門。咱們這是要去哪裏？”秦科笑道。
    “你不要問，跟我走就是了。”沈菁囑咐道。
    沈菁把秦科帶到西州市財政局辦公大樓。一個年輕人正在大廳等候著。他一見到沈菁和秦科，就把她倆領進會客室。
    沈菁介紹道：“秦科，這位是西州市財政局的任秘書。任秘書，這位是c公司的技術主管秦科。”
    寒暄後，任秘書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複印的資料，說道：“秦主管，一份資料是市政府幾個網絡工程項目的詳細采購清單，采購的都是你們c公司的產品。另一份資料是每一筆貨款的支付日期和金額。你隻能看，不能帶走。你看完後，我要銷毀。你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外傳。”
    秦科不再客氣，立即仔細閱讀這些材料，發現收款方不是c公司西南分公司，而是一個叫“蜀天科技”的公司。他拿筆記下每一筆貨款的支付日期和金額。他又發現采購清單上的設備數量和他審閱過的技術檔案上的數量不相符，明顯少了幾台設備。他把全部設備的數量和型號都一一記錄下來。
    向任秘書道謝後，沈菁又駕車駛向喜來登飯店。
    在路上，沈菁問道：“秦科，你發現什麽了嗎？”
    秦科興奮地說道：“沈菁，我發現我們西南分公司和這個叫‘蜀天科技’的公司內外勾結，侵吞貨款的事實。你真厲害，能搞到這麽重要的資料。你幫了我大忙，謝謝你。”
    “要不是看在小琪的麵子上，我才懶得管你們公司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要感謝小琪。”沈菁笑道。
    “你說得對。沒有小琪，我到現在還是一腦子漿糊呢。這些信息很重要。我去複印幾份後，把原始記錄先保存在你這裏。”秦科笑道。
    沈菁駕車進入喜來登酒店大門時，秦科見那輛黑色捷達車依舊停在那裏。
    在地下停車場，秦科脫下酒吧工作服。跟沈菁道別後，他迅速爬18層樓梯，進入房間。等到接近五點鍾，他才走出酒店，奔向西南分公司。看到那輛捷達車又尾隨而來，他不禁由衷地佩服邊小琪暗度陳倉的計策。
    齊國勝見秦科回來了，便問他感冒好些了沒有。他裝著還不太舒服的樣子，說他現在感覺好多了。
    這時，令雲柯走進來，關心地說道：“秦主管，聽說你生病了？身體最重要。你應該在賓館好好休息。”
    秦科裝著萎靡不振的樣子，舉著手中的技術資料，說道：“令經理，這麽多資料，我想再好好看一遍。哪裏能躺得住？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謝謝你的問候。”
    令雲柯似信非信地看著他，問道：“你今天晚上還要加班？”
    秦科答非所問道：“你要加班嗎？”
    “你不加班，我就不加班。”令雲柯說道。
    “我基本看完了這些資料，還是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即使再加班，估計也是做無用功。算了，我覺得感冒才稍好一點，還是早點休息吧。”秦科若有其事地說道。
    “太好了。吃了兩天的工作餐，我都吃夠了。今天晚上去吃火鍋，我請客。你去不去？”令雲柯聽秦科不想加班，高興地說道。
    秦科裝著猶豫了一會兒，勉強說道：“既然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接著，他又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舉著一份資料，說道：“這是西南分公司今年做的最大一個項目，貨款都收齊了嗎？”
    “我記不住。我現在就可以去查一查。”令雲柯說道。
    秦科放下資料，笑著說道：“令經理，你說過要教我怎麽看帳，我也想跟你學習學習。之後，咱們就下班。”
    令雲柯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秦科的要求。秦科跟齊國勝打個招呼後，跟著令雲柯，走進她和湯安華的臨時辦公室。
    湯安華已經下班。令雲柯果真開始教秦科如何看財務賬目。秦科沒有挑揀，令雲柯說什麽，他就記什麽，讓她覺得他純粹就是來學習的。等看到自己要關注的政府工程項目時，秦科立刻上心起來。他發現付款方是“蜀天科技”，最後一筆貨款的付款日期比市政府付給“蜀天科技”的日期晚了一個月，而且金額總計少了近300萬。他把付款金額和日期都一一記在腦子裏。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小時，秦科疲倦地說道：“內容太多了，我記不住。今天就到這吧。”
    “這才哪到哪啊？看來傳說中過目不忘的秦主管名不副實啊。”令雲柯笑道。
    “一會兒是貸方，一會兒又是借方，滿眼都是一堆羅列的數字，看得我頭昏腦漲。做財務工作真沒勁。”秦科說道。
    “不許你歧視我的工作。”令雲柯說道。
    “你這兩天發現問題了沒有？”秦科問道。
    “沒有。你那裏呢？”令雲柯說道。
    “那些技術方案做得很規範，使用的設備型號也到位，沒有差錯。我感覺做得很專業。”秦科說道。
    “你真是這麽想的？”令雲柯看著秦科，好像不相信，又問道。
    “當然。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秦科一語雙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