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倦鳥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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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時間匆匆過隙。

    這兒仿佛是一個世外桃源, 張叔張嫂性子有著農家人特有的質樸和熱情,她呆得自在極了。

    楊廷兩指捉著她精致的下巴,一手拿著工具在蘇令蠻臉上輕輕塗抹, 酥酥癢癢的感覺讓她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被楊廷控住:“莫動,一會該花妝了。”

    小娘子冶豔的麵容在楊廷的巧手掩飾下, 憑空黯淡了許多,膚色蠟黃帶著點病氣, 翹挺的鼻梁加上幾筆,便成了軟踏踏的寬鼻梁,繼而是唇, 唇間被小刷子細細刷過, 掩去好氣色。

    蘇令蠻不自覺地抿了抿, 楊廷眸光幽暗, 卻仿佛正中有一團火燒得熱烈,使得那雙鳳眸更璀璨,蘇令蠻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阿廷, 你怎麽就這麽好看?”

    楊廷眉也不抬,近在咫尺的雙唇微微嘟著,他以灰暗的調料沾了沾, 穩穩地一筆一筆塗抹下去, 而後是脖子、胸口……

    雖說兩人正是情熱之際, 卻到底除了親吻、擁抱並未有太過出格之事, 楊廷一絲不苟地拿著寬刷試圖將她全身露出之處都塗上一樣的氣色, 到了胸口,蘇令蠻便有些受不住了,羞赧地躲開:

    “阿廷,我自己來。”

    楊廷控著她,聲音發緊:“不成,自己塗不勻。”

    蘇令蠻狐疑地看著他,見他斂容肅目,便又信了。隻胸口這塊到底是嬌嫩敏感,刷子輕輕刷過,她便忍不住瑟縮,小娘子身板顫顫,眸光泛水,楊廷好不容易堅持到刷完,到底沒忍住又擁著她親吻,這回沒收住力,不一會蘇令蠻便氣喘籲籲地退開他:

    “阿廷,你這是要吃了我呢。”

    她抹了抹唇間,紅豔豔一片,**辣得難受。

    楊廷喘了口氣,再睜眼時,眸光又恢複了一片清明,見蘇令蠻身上衣衫淩亂,幫她整了整衣襟、袖口,才慢吞吞地道:

    “是想吃來著。”

    這吃字被他含在嘴裏,纏纏綿綿,憑空多了點旖旎的勾人意味。

    蘇令蠻不知怎的,聽得臉紅心跳,雖然不大明白這人意思,卻隱約曉得不是什麽好話,啐了一口道:“我去尋張嫂告別。”

    楊廷趁機又給自己換了張臉。

    若讓麇穀居士來看,必要道這楊小子當初學易容之術那般賣力,必是滿肚子悶騷——

    這不,楊廷又將自己化成了一個陽剛闊朗的青年郎君,套上一身持重的青衫,仿佛憑空多了十歲,卻自有股讓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在裏麵。

    蘇令蠻進來,繞著他道跟隻歡快的雀兒似的:“阿廷,你真好看。”

    楊廷唇角勾了勾,居高臨下地看她:

    “是麽?那便多看看。”

    “……”

    蘇令蠻折服於他的不要臉勁兒,也不介意自己又被化成了個病懨懨地中年婦人,歡歡喜喜地收拾包裹,不過才住上兩日,楊廷便為她添置了好幾身行頭,待拿到月事帶時,臉紅紅地一把將其塞入了包裹。

    楊廷征了怔,耳根竟也隱隱地泛起紅來,不過他自來是miàn pí子厚,不一會又若無其事地道:“這還多,無須帶著,回長安再買。”

    蘇令蠻卻嘟嘟囔囔地不舍得,畢竟這可代表著威武侯的一番心意。

    楊廷一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便不由地敗下陣來,由著她鼓鼓囊囊地包了一堆。

    張嫂張羅著將一些特產搬到馬車上,“少夫人,這是您這幾日愛吃的醬菜,張嫂也沒什麽貴重之物,您就帶回去嚐個新鮮。還有一些是我渾家的去山裏摘到的新鮮菌菇,過過水都能吃……”

    蘇令蠻聽得竟漸漸有了些依依不舍之意,莫說她與楊廷在此度了兩日歡快時光,便這質樸的關切,亦是她難得能碰見的,便格外地珍惜。

    楊廷好笑地看小娘子鼻子眼睛發紅,眼看要哭,沒忍住撫了撫她好不容易紮好的發髻:“乖。”

    “趕明兒再帶你過來。”

    他跟哄小孩似的話,蘇令蠻卻半點不在意,抓了話頭便又開心起來了:“阿廷,這可是你說的。”

    四人邊說邊笑著出了村口,一架青帷馬車候了許久,車夫有一張極其平淡的臉,楊廷扶了她上車,張嫂將包裹遞過來,這麽個嬌嬌軟軟的小娘子,便連她也有些舍不得。

    蘇令蠻半探出頭,朝張叔張嫂揮了揮手:

    “張叔張嫂,回去吧,莫送了。”

    村頭有一棵大歪脖子樹,張叔張嫂便在樹下與她招手,張嫂爽脆地“哎”可一聲,目送著馬車走出老遠。

    入城果然比平時嚴出許多,楊廷將路引遞交上去,拜其精妙的易容術所賜,城門衛不過略掃了幾眼,確定沒問題,便放人進了去。

    進了城,直接在客棧住下,托辭投親,半日便打發人來將馬車牽走,楊廷帶著蘇令蠻在外溜溜達達地過了大半日,大包小包地買了東西,趁著宵禁坊門落鎖,輕輕巧巧便混了進國師府。

    “阿蠻!你這死丫頭!”

    麇穀居士迎了上來,眼眶紅紅的跟要哭鼻子似的。

    蘇令蠻生怕這糟老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真抱著自己哭,縱然心中暖意融融,亦忍不住道:“居士,不,師兄,阿蠻我這不是囫圇著回來了?”

    墨如晦、馬元、蔣思娘,這幾個鬼穀門下弟子竟然同一時間等在廳內,蔣思娘將她上下掃了一眼,視線落在蘇令蠻易容上,朝楊廷瞥了一眼:“小師弟手藝不錯。”

    楊廷勾了勾唇:“過獎。”

    蘇令蠻心中卻湧起了一股子不知來由的自豪感。

    墨如晦眼尖,她自來學的從來都是鬼穀門下玄門法術,最擅察言觀色,不過一眼便確定眼前兩位“天人之姿”的大美人期間氣氛產生了莫大的變化,你儂我儂似的,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

    “小師弟小師妹此番……收獲頗豐嘛。”

    蘇令蠻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楊廷見小娘子腮邊一綹發絲亂糟糟的,下意識便伸手幫她塞到耳後,蘇令蠻亦極其自然地受了。

    這時,對麵三人亦覺察出什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們,麇穀居士隻覺得地裏的好白菜被豬拱了,險些跳起來,卻見他的好師弟楊清微一把摟住了小師妹的肩膀,淡淡宣布:

    “來,見過威武侯夫人。”

    聲音郎朗如清渠流波,卻自有一點不起眼的得意與自傲。

    麇穀居士“哼”了一聲,馬元卻朝楊廷擠了擠眼睛:“看來師兄我不久便要隨份份子錢了。”

    蔣思娘道了聲“恭喜”,轉而問蘇令蠻:“小師妹,看來你還是學藝不精,以後每逢沐休日,你還需再跟著師姐學上一個時辰方好。”

    蘇令蠻笑盈盈地道了聲謝,麇穀居士吹胡子瞪眼地趕人:“威武侯,時辰不早,還愣著作甚?”

    “阿喜,送客!”

    門房阿喜最近已經被墨如晦提拔到花廳做事,他並不認識這個易了容的“威武侯”,卻看得出幾人態度熟稔,垂詢般向墨如晦看了眼。

    孰料楊廷已經自顧自地轉身,往裏進的小院走:

    “時辰是不早了,諸位早些安歇。”

    這是要賴在這不走的意思了,墨如晦似早有所料,見麇穀居士暴跳如雷,忍不住道:“信伯,你是真當爹當上癮了?”

    麇穀居士一愣,老臉一紅:“阿蠻在長安孤零零的一人,老夫可不得照顧著些。”

    蘇令蠻吸了吸鼻子感動地道:“居士……”

    麇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撣了撣袖子上的灰,躲開她視線:“阿蠻,你也累了,早些歇了吧。”說著,便跟後頭有狗在追似的,一忽兒便跑了。

    剩下幾人多道一番,便也各自離去。

    綠蘿與小八接了消息遠遠便候在院子門口,尤其小八,幾乎是淚眼汪汪橫衝直撞地過來,可看了看蘇令蠻臉,“你……二娘子?”

    蘇令蠻點了點頭,出聲:“小八。”

    小八認出了她聲音,一把摟了二娘子的手,跳笑道:

    “二娘子,你叫小八好找!”

    說著,哇的一聲哭出來,抽抽搭搭中,又嘮叨了巧心之類的,顯然這幾日裏,擔驚受怕得狠了。小八自小便與巧心一道服侍蘇令蠻,如今巧心走了,她便格外地害怕蘇令蠻出事。

    不大的丫頭哭得跟孩子似的。

    蘇令蠻目光不由自主地柔了下來,她撫了撫小八腦袋上的包包,“又哭又笑,小狗撒尿。莫哭了,娘子我不是回來了麽?”

    小八抽抽噎噎地應了一聲,蘇令蠻抬眼,正對上綠蘿亮晶晶的瞳仁:“二娘子回來便好!”

    蘇令蠻情不自禁地展開一抹笑:

    “恩,我回來了。”

    她當先便走入房中,熟悉的冷檀香迎麵而來,蘇令蠻深深地吸了口氣,隻覺得渾身的緊繃立時鬆散下來,軟綿綿地倒在八仙椅上,小八張羅著將饗食熱了熱,擺上桌:

    “二娘子,吃些東西再趴。”

    那邊莫旌已經提了一連串的包裹進來,“郎君讓小的送來給二娘子。”

    綠蘿請示般看了眼蘇令蠻,蘇令蠻一眼認出那是自張叔張嫂那帶回的包裹,還有些是在長安西市逛來逛去買的一大堆小玩意,點了點頭。

    莫旌從善如流地放下,轉身欲走前,又道了一聲:

    “郎君說了,饗食多準備著些,一會他也要來一道吃。”

    小八來了長安,不是呆在鄂國公府,便是呆在國師府,見莫旌頗有些眼熟,疑惑道:“你家郎君……是哪位?”

    她一時又想起來,在定州見過,拍手道:“二娘子,居然是威武侯!威武侯道,要與二娘子一塊吃飯?”

    蘇令蠻自打聽了莫旌的話,方才還軟趴趴沒個正型的模樣立時便沒了,一邊喚著綠蘿去提些熱水來,一邊吩咐小八先伺候她稍微整理下。

    小八狐疑地看著二娘子忙得團團轉,朝綠蘿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