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容比一月前更顯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淬煉過的寒星，掃視著腳下這支凝聚了臨淵城心血、寄托著北境希望的鋼鐵洪流。
    新婚的溫存猶在眉梢眼角殘留一絲暖意，卻已被更沉重的責任與北境的烽煙徹底覆蓋。
    “候爺，一切就緒。”副將策馬上前，聲音在風中顯得格外清晰。
    蘇淵微微頷首，最後回望了一眼臨淵城巍峨的輪廓。
    城門樓上，兩道纖細的身影並肩而立，一赤金，一玄黑，在獵獵風中衣裙翻飛。
    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蘇淵也能感受到那兩道目光的灼灼——沈幼娘沉靜中蘊藏的擔憂與無盡支持，顧傾城銳利目光裏燃燒的戰意與無聲的誓言。
    他收回目光，再無半分留戀。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劍鋒在寒風中發出一聲清越龍吟，直指北方！
    “開拔！”
    命令簡短有力，如同金鐵交鳴。
    刹那間，沉悶而整齊的步伐聲撼動大地！
    五萬新軍，如同一股沉默的黑色鐵流，裹挾著新式火器的森然煞氣，向著寒風凜冽的北遼邊境，滾滾而去。
    沉重的車輪碾過凍土，留下深深的轍印，仿佛巨獸的爪痕。
    半月後，北遼邊境，黑石口。
    朔風如刀，卷起地上的雪沫和砂礫，抽打在裸露的皮膚上，生疼。
    十二月的天，稀疏的枯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舉目望去，盡是灰黃與慘白的雪交織的蒼茫。
    天空低垂，鉛雲密布，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臨淵軍龐大的黑色軍陣，在一片背風的緩坡下紮營。
    篝火在寒風中艱難地燃燒著，發出劈啪的聲響，士兵們沉默地圍坐著，保養著手中冰冷的火銃，或是給沉重的炮車輪軸塗抹防凍的油脂。
    空氣中彌漫著馬匹的膻味、汗味、油脂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硝石氣息。
    蘇淵站在營地邊緣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上，玄甲披風上已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他極目遠眺著北方那片更加荒涼、死寂的雪原，眉頭緊鎖。按照約定，耶律嫣然的人馬早該在此匯合，然而此刻，視野盡頭除了呼嘯的風雪，空無一物。
    他在臨淵城呆了二個月，雖然答應了陪耶律嫣然去奪汗位，但新婚嬌妻也得陪伴。
    再者，北遼的局勢，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隻是，就在一個月前，北遼老可汗死了。一直留守在北遼邊境的耶律嫣然，也不得不帶兵回北遼王庭奔喪。
    離開前，她給蘇淵去了信。蘇淵這才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跟嬌妻的溫存。
    畢竟，一旦讓耶律嫣然失去繼承汗王的機會，他的臨淵城跟北遼之間的貿易怕是要中斷。北遼將會跟他正式開戰。
    他並不懼開戰，以他手上現在的武力，消滅北遼還是不在話下。但這樣一來，犧牲的人隻會更多。臨淵城的經濟也將大受影響。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因此，他扶持耶律嫣然成為北遼新汗，就是必行之事。
    隻不過，他也不知道如今北遼的情況如何。但從北遼邊境城傳來的消息，耶律嫣然似是被追殺了！
    “報——！”一騎斥候如同離弦之箭，衝破風雪，疾馳而來。
    戰馬在蘇淵麵前人立而起，噴著濃重的白氣。斥候滾鞍下馬，單膝跪地，聲音因寒冷和急促而嘶啞：
    “稟將軍！前方五十裏發現蹤跡！是……是北遼王庭衛隊的裝束！但……人數極少！不足千人！正被一支打著金狼頭旗的騎兵追擊！看旗號，是大王子耶律洪的親衛精銳‘金帳狼騎’！”
    斥候喘了口氣，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被追殺的隊伍中……似乎有……有耶律公主的王旗！但……但已經殘破不堪了！”
    蘇淵瞳孔驟然收縮！金狼頭旗是大王子耶律洪的標誌！
    “金帳狼騎”更是其麾下最精銳的力量！不足千人的王庭衛隊，殘破的王旗……耶律嫣然竟已狼狽至此？！
    “叛賊”二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竄入蘇淵的腦海。
    老可汗身死，看來北遼內亂爆發了，局勢比他預想的更加險惡，耶律嫣然不僅未能掌控局麵，反而成了兩位王子首要剿滅的目標！
    “叛賊？”蘇淵的聲音在寒風中冷得掉冰渣，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意，“好一個名正言順的罪名！傳令！”
    他猛地轉身，猩紅披風在風中劃出淩厲的弧線：
    “前鋒營火銃手、輕炮隊！隨我出擊！目標——接應耶律公主！阻攔者，格殺勿論！”
    “其餘各部，原地結陣，隨時準備接應！”
    命令如山崩般砸下！
    “得令！”副將轟然應諾，眼中爆發出戰意。
    片刻之後，沉悶如雷的戰鼓聲在臨淵軍營地中擂響！
    一支由三千名精銳火銃手和兩百名炮手組成的先鋒，如同出閘的黑色洪流，在蘇淵親自率領下，迎著凜冽如刀的北風，朝著斥候所指的方向，狂飆突進！
    沉重的炮車在凍土上碾出深深的溝壑，火銃手們沉默地奔跑著，冰冷的銃管在奔跑中微微起伏，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
    風雪更大了，能見度急劇降低。但臨淵軍的前進速度沒有絲毫減緩，目標明確——那支正在被“叛賊”之名追殺的隊伍！
    不知奔襲了多久，前方風雪彌漫的曠野上，終於出現了影影綽綽的廝殺身影！
    隻見一支人數稀少、隊形早已散亂的騎兵，正依托著幾塊巨大的風蝕岩，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他們穿著北遼王庭衛隊特有的墨綠色鑲金邊皮甲，但此刻甲胄殘破，沾滿血汙和泥濘。
    一麵繡著銀色雪狼的王旗被緊緊護在中央，卻已被利箭撕裂，在狂風中無力地撲打著，隻剩下小半幅，上麵猙獰的狼頭圖案依稀可辨。
    圍攻他們的，是數倍於己、裝備精良、士氣高昂的“金帳狼騎”！
    金色的狼頭旗幟在風雪中獵獵招展，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戰馬的悲鳴聲混雜在一起，血腥氣即使隔著老遠也能聞到。
    被圍困的核心處，一道墨綠色的身影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