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藏在堅強內心下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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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聲咆哮,裹挾著千軍萬馬的煞氣和新式火器的餘威,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混亂的戰場上空!
    那些本就魂飛魄散的金帳狼騎,聽到“蘇淵”二字,再看到那沉默推進、銃口如林的黑色軍陣,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徹底崩潰!
    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殘餘的騎兵如同炸窩的馬蜂,再也顧不得軍令,調轉馬頭,亡命般朝著風雪深處潰逃而去!
    風雪依舊呼嘯,卷起地上的血沫和硝煙。戰場瞬間安靜了許多,隻剩下傷者的**和戰馬不安的嘶鳴。
    蘇淵抱著懷中氣息微弱的耶律嫣然,緩緩策馬,來到那麵殘破的銀狼王旗下。
    一名渾身浴血、僅存的老護衛掙紮著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將那麵象征著北遼王庭最後尊嚴、如今卻沾滿血汙與塵土的殘旗,高高舉過頭頂,奉給蘇淵。
    老淚混合著血水,縱橫在他溝壑遍布的臉上。
    蘇淵沒有去接那麵殘旗。他隻是低頭,看著懷中女子緊閉的雙眼和毫無血色的唇,感受到她微弱卻依舊頑強的脈搏跳動。
    他解下自己猩紅的披風,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將耶律嫣然冰冷顫抖的身體仔細包裹起來,如同裹住一件稀世珍寶,隔絕了外界的寒風與血腥。
    他抬首,目光越過滿地狼藉的戰場,投向北方那片風雪更盛、殺機四伏的蒼茫大地。
    那裏,是北遼的王庭,是權力更迭的血腥漩渦,是耶律嫣然必須回去奪回的命運之地,也是他蘇淵,帶著五萬火器新軍與一位“叛賊”公主,即將踏入的、更加殘酷的棋局。
    風雪卷起他玄甲的衣角,他抱著耶律嫣然,如同一尊沉默的戰神雕像,矗立在殘破的王旗之下。
    …………
    北遼王庭以西八百裏,鷹愁澗。
    朔風如泣,卷過嶙峋的黑色山岩,發出淒厲的嗚咽。
    簡陋的營帳在背風處支起,篝火在寒夜中艱難地跳躍,映照著帳內一張蒼白憔悴卻依舊難掩英氣的臉。
    耶律嫣然半倚在鋪著厚厚狼皮的矮榻上,肩頭的刀傷已被仔細清理、敷藥、包紮妥當,但每一次細微的挪動,依舊牽扯出鑽心的疼痛。
    墨綠的騎裝換成了柔軟的白色中衣,襯得她失血過多的臉色愈發透明。金狼頭冠早已取下,烏黑的長發略顯淩亂地披散著,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
    她微微闔著眼,似乎疲憊不堪,意識在劇痛與失血的眩暈中沉沉浮浮。
    帳簾被無聲地掀起,一股裹挾著雪沫的寒氣湧入,隨即又被迅速隔絕。
    沉穩的腳步聲停在榻前,帶著金屬甲葉摩擦的細微聲響,還有那熟悉的、混合著鋼鐵、硝石與風塵的氣息——無需睜眼,她也知道是誰。
    一隻溫熱而帶著薄繭的大手,極其輕柔地覆上了她的額頭,試探著溫度。
    那掌心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堅實而溫熱的觸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冰冷麻木的身體裏激起一圈圈無法控製的漣漪。
    “燒退了。”蘇淵低沉的聲音在帳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舊沉穩有力,如同定海神針。
    耶律嫣然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如同受驚的蝶翼。
    她強迫自己依舊閉著眼,仿佛仍在昏睡。
    然而,那覆在額上的溫熱手掌,那近在咫尺的、帶著他獨特氣息的呼吸,都像無形的繩索,緊緊纏繞著她脆弱的心防。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俯身時,甲胄邊緣擦過狼皮褥子的細微聲響。
    那隻手離開了她的額頭,帶來一陣微涼的失落。但緊接著,它落在了她露在狼皮外、緊攥成拳的冰冷手指上。
    蘇淵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卻又無比小心的力道,試圖將她因緊張和疼痛而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放鬆些。”他的聲音低沉,幾乎是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肌膚。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屈辱、依賴和某種更深沉悸動的洪流猛地衝垮了耶律嫣然強築的堤壩!
    她再也無法偽裝!身體猛地一顫,霍然睜開了雙眼!
    帳內光線昏暗,隻有篝火跳躍的光影在篷布上晃動。
    蘇淵就半跪在榻前,離她如此之近。
    玄甲未卸,肩甲上還帶著風雪的痕跡和一絲幹涸的暗紅——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她的?
    他深邃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如同寒夜裏的星辰,此刻正沉沉地、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專注,凝視著她。
    四目相對!
    耶律嫣然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狽虛弱的倒影——散亂的發,蒼白的臉,肩頭包裹的刺眼白布。
    一股巨大的羞恥感瞬間攫住了她!她是北遼的公主!是草原上翱翔的鷹!
    是能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銀槍之主!如今,卻像一個孱弱的孩童般躺在這裏,被他……被他如此近距離地審視著脆弱!
    “別碰我!”她幾乎是本能地嘶聲低吼,聲音沙啞破碎,帶著受傷野獸般的驚惶與抗拒。還有一絲賭氣!
    她猛地抽回手,動作劇烈地牽動了肩傷,劇痛讓她悶哼一聲,冷汗瞬間浸透了額發,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身體因疼痛和強烈的情緒而微微顫抖。
    蘇淵的手僵在半空。他沒有因她的抗拒而動怒,深邃的眼中反而掠過一絲更深的了然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惜。
    一個弱女子,在汗位鬥爭中,幾經生死,她很不容易了!
    他緩緩收回手,依舊半跪在那裏,高大的身影在搖曳的火光中投下一片安穩的陰影,將她籠罩。
    “好,不碰。”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和,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但你得喝藥。”
    他側身,從旁邊矮幾上端起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藥汁。黑褐色的藥液在粗陶碗中微微晃動。
    耶律嫣然緊抿著唇,倔強地別開臉,目光死死盯著帳篷角落裏跳躍的篝火影子。
    那苦澀的氣息鑽入鼻腔,更讓她心煩意亂。她不需要憐憫!不需要這種近乎施舍的照顧!
    尤其是在他麵前!尤其是在她背負著“叛賊”之名、如同喪家之犬般被他從屠刀下救出之後!
    這巨大的落差,比肩頭的刀傷更讓她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