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女人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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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兒,慎言。”趙嫣輕輕抽回手,目光依舊落在書卷上,仿佛那上麵的字跡有多麽吸引人,“他……陛下能給我們姐妹容身之處,免我們淪為他人傀儡,已是大恩。莫要…奢求太多。”
    “奢求?”趙貞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隻是想要個孩子!有個自己的孩子!這難道是奢求嗎?姐姐,難道你不想嗎?有了孩子,在這深宮裏才算有了依靠,有了盼頭…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像個…像個孤魂野鬼!”
    她的話語如同泣血,道盡了深宮女子最深的恐懼與渴望。
    趙嫣的身體微微一顫。如何不想?
    她怎麽會不想?
    每當夜深人靜,聽著更漏聲聲,感受著這龐大宮殿無邊的寂靜,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也會下意識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象著那裏孕育著一個流淌著她和…他血脈的孩子。
    那孩子會像誰?是像她多些,還是像那個男人多些?
    有了孩子,或許這冰冷華麗的牢籠,也能生出幾分暖意。
    有了孩子,她和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之間,除了冰冷的政治紐帶,或許還能有一絲真實的、無法割斷的牽絆。
    可是…
    趙嫣的唇角泛起一絲極淡、極苦的弧度。
    蘇淵怎麽會允許?
    她們的身份,太敏感了。
    前朝公主,若是誕下流著趙氏血脈的皇子…那將會成為多少野心家眼中最好的旗幟?
    將會給蘇淵的新朝帶來多少不必要的風波和隱患?以蘇淵的雄才大略和冷酷決斷,他絕不會允許這種潛在的風險存在。
    他能給她們性命,給她們尊榮,卻絕不會給她們子嗣。
    這份認知,如同冰冷的枷鎖,從一開始就牢牢銬住了她們。
    所謂的妃位,不過是更大、更華麗的囚籠。
    “陛下…他防著我們呢。”趙嫣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帶著洞悉一切的無奈與悲涼,
    “他不會讓前朝的血脈,混淆了他華朝的繼承。我們的價值,就在於‘無後’。這樣,那些宵小才會徹底死心。”
    趙貞愣住了,她並非愚笨,隻是不願去想得那麽透徹。
    此刻被姐姐點破,巨大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
    她癱軟在榻上,無聲地流著淚,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趙嫣放下書卷,終於將目光投向窗外。透過窗欞,可以看到一角湛藍的天空和幾縷舒卷的雲。
    那天空那般廣闊,卻不屬於她們。她們的世界,從踏入這深宮的那一刻起,就隻剩下這四方宮牆了。
    她想起陽洲府時,那些舊臣的逼迫,想起自己當時那番寧為玉碎的決絕。
    她心中卻也沒有多少後悔。這或者是最好的結果。
    “就這樣吧,貞兒。”趙嫣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書卷,聲音恢複了平靜,卻是一種死水般的、令人心碎的平靜,
    “安安分分地,做我們的‘德妃’和‘淑妃’。至少…衣食無憂,性命無虞。比起那些死在西維的宗室,我們…已算幸運。”
    隻是,這份“幸運”,代價是何等沉重。
    是用一生的情愛、自由、為人母的資格,換來的。
    是用日夜不息、蝕骨焚心的思念與無奈,熬出來的。
    趙貞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流著淚,將臉埋進柔軟的錦墊裏。
    雙輝閣內,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隻有窗外偶爾漏進的、遙遠而模糊的孩童笑聲,如同最殘忍的伴奏,提醒著她們,這深宮之中,何為圓滿,何為…殘缺。
    她們得到了世人豔羨的榮華,卻永遠失去了觸碰真正溫暖的可能。
    那份對蘇淵或許曾有的、夾雜著敬畏、感激與一絲妄念的情愫,最終也隻能深埋心底,隨著歲月,慢慢凝成一塊永難融化的寒冰。
    …………
    秋日的陽光透過層疊的菊瓣,在玉芙宮的光潔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沈幼娘正輕聲細語地逗弄著搖籃裏的蘇承稷,顧傾城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手裏比劃著,試圖教繈褓中的蘇驚鴻抓握一柄小小的、未開刃的玉匕首。
    宮內彌漫著一種安寧而滿足的暖意。
    然而,這份暖意卻無法完全驅散沈幼娘眉宇間一絲淡淡的憂慮。她抬起頭,望向窗外雙輝閣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怎麽了?承稷又鬧你了?”顧傾城注意到她的異樣,放下玉匕首,湊過來問道。
    沈幼娘搖搖頭,目光依舊望著那邊,聲音輕柔:“傾城,你近日…可去過雙輝閣?”
    顧傾城聞言,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些,撇撇嘴:“去過一次,悶得很。趙貞那丫頭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趙嫣倒是端著,比那殿裏的瓷器還冷還硬。沒意思,我就回來了。”
    “她們…終究是可憐人。”沈幼娘低聲道,眼中流露出不忍,“昨日我路過雙輝閣後的花園,看見趙嫣一個人站在亭子裏,望著池水發呆…那背影,孤零零的,看著讓人心裏發酸。”
    顧傾城沉默了一下,她性子雖直,卻並非毫無感觸。
    她想起自己生產時痛呼蘇淵的名字,那份依賴與擁有是何等理直氣壯。
    而趙嫣趙貞…她們擁有什麽呢?除了一個冰冷的名分。
    “哼,當初是她們自己選的路……如今這般,又能怎樣!”她嘴上雖還硬,語氣卻已軟了下來。
    “傾城,”沈幼娘握住她的手,眼神懇切,“話不能這麽說。她們當時是走投無路,寧死也不願成為禍亂的根源,這份剛烈,你我都是見過的。
    如今她們既已是夫君的妃子,名分已定,卻要在這深宮裏熬幹歲月,連個盼頭都沒有…夫君是不是…太苛待她們了?”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卻帶著一種母性的慈悲:“我們都是女子,都知道孩子意味著什麽。那不僅是依靠,更是活下去的念想。
    夫君…為何就不能給她們一個孩子呢?難道就因為她們是前朝公主?可夫君如今已是華朝天子,四海臣服,難道還護不住自己的妃子和一個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