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義父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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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彬比胡桂揚多活的年頭差不多相當於趙瑛的歲數,對他來說,這世上的新鮮事比皇帝身上的虱子還要罕見,沒什麽能讓他感到驚訝或意外。

    “變妖?”袁彬一字一頓地反問,隨後笑道:“在趙瑛麵前,你也經常這麽撒嬌?”

    “撒嬌?我這不是……”

    袁彬擺擺手,慢慢起身,隨從立刻過來攙扶。

    “趙瑛曾是我的得力部下。”袁彬老了,麵對一切問題,都能從過去的經驗中找到答案,“老實說,我不喜歡他,趙瑛太固執,往往不知變通,時常令我在陛下和同僚麵前難堪,有時候他也跟你一樣,直接跑到我的麵前,要這個要那個,說些奇怪的話,完全不顧及我願不願意聽、是不是能辦到。”

    袁彬在隨從的攙扶下顫顫微微地向門口走去,胡桂揚隻好跟在後麵,沒明白袁彬提起義父是什麽意思。

    “這些不算什麽,有一件事最讓我受不了,趙瑛不想升官,他到死都隻是一名百戶,你們都以為朝廷不識人,不肯升他的官吧?”

    “呃,我們都以為義父沒找到真實的妖仙,令南司尷尬,所以……”

    “那是胡扯,南司的人又不是傻瓜,真正感興趣的線索根本不會交到趙瑛手中。慢點兒,去把轎子叫過來。”後一句話是對隨從說的,袁彬已經走出門外,站在廊下,就這麽幾步路、幾句話,已經讓他喘粗氣了。

    隨從去喚轎子,胡桂揚隻好走過來,扶住袁大人。

    袁彬繼續道:“趙瑛這些年來立過的功勞足夠升任指揮使,我若幹次想為他請官,可他竟然拒絕,寧肯要賞金,我說把功勞分給你們這些義子,他也不願意,你們當中的幾名錦衣衛,還是我堅持要來的,按趙瑛的意思,一個也不會有。”

    “義父沒對我們說過這些。”

    “當然,你們是普通人,想要升官,趙瑛卻是怪人,隻想抓賊,不想升官,令我無從掌控,隻好保持客氣。”轎子抬來了,袁彬示意隨從和轎夫等一會,挪開手臂,不用胡桂揚攙扶,“即便如此,我與趙瑛仍然配合無間,他在外麵抓捕妖賊,我在陛下麵前保他沒有後顧之憂,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因為義父立過許多大功?”

    袁彬點頭,“趙瑛的功勞就是南司、就是錦衣衛的功勞,也是我的功勞,足以蓋過他帶給我的一切難堪。我不在乎獵犬叫得有多凶,隻要它能帶回來獵物,趙瑛是我的爪牙,越鋒利越好,他若是懂得見機行事,我反而不敢信任他。”

    袁彬招來隨從,搭著隨從的肩膀準備上轎,最後說了一句:“你帶來了什麽?趙瑛的死因仍是謎案,如今連屍體都沒了,唉。”

    袁大人上轎走了,胡桂揚當然不能停留,急忙跟出衙門。

    在大門外,轎子揚長而去,袁彬的隨從留下,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打開之後讓胡桂揚看了一眼,馬上又收起來。

    雖然隻是一瞥,胡桂揚還是看清了,那是一張委任狀,任命他為燕山前衛試百戶。

    “十天之內,今天不算,從明天開始,十天之內,拿著它去燕山前衛報到,你就是試百戶,拿不到,你什麽都不是。”

    前幾天第一次見麵時,隨從就不喜歡胡桂揚這個人,現在更是毫不掩飾,“趙瑛再不想升官,也要做一名百戶,你可沒資格犯他的錯誤。”

    胡桂揚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抬起手臂在隨從肩上拍了一下,“未請教……”

    隨從像是被劍刺到一樣,向後跳出一步,用力在肩上撣了兩下,憤怒地瞪了胡桂揚一眼,轉身去追主人的轎子。

    胡桂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沒發現髒東西,聳下肩,自嘲道:“我這就開始變妖了?”

    從袁彬這裏什麽都沒得到,連曾經許諾的試百戶也變成了空中樓閣,可胡桂揚一點也不失望,走在路上甚至哼起了小曲,他本沒抱有希望,隻是想來這裏試探一下虛實。

    天快要黑了,他加快腳步,何家住在城外,得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去。

    時間剛剛好,胡桂揚跟著最後一撥人出城,走出不遠,身後傳來清晰的閉關喊聲。

    城外街巷狹窄混亂,住戶眾多,到了晚上反而更熱鬧,雖然也有官兵巡邏,多是睜一眼閉一眼,除非上司嚴查,誰也不會阻止居民夜出。

    胡桂揚不常出城,立刻喜歡上了這裏的熱鬧氣氛,信步閑逛,還特意繞了一點彎路,隻為追逐人群。

    保慶胡同住戶多,店鋪少,到了夜裏比較冷清,沒有燈光,街道不平,胡桂揚來過一次,還是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整條胡同裏,隻有何家的大門前掛著燈籠,遠遠望去,像是一團飄在空中的鬼火。

    “這麽晚了,不是登門拜訪的好時候。”胡桂揚說完這句話,舉起拳頭砸門。

    “誰啊,半夜敲門,詐屍啦,不想活啦?”裏麵的聲音極易辨識,正是何五瘋子。

    大門打開,何五瘋子舉著拳頭出來,看到胡桂揚,愣了一下,“你來幹嘛?”

    “借用你家的茅廁。”胡桂揚捂著肚子,“快點。”

    何五瘋子急忙讓開,“沒有茅廁,隻有淨桶。”

    “什麽都行,就是要快。”

    何宅比胡桂揚家大多了,何五瘋子將他帶到東南的一間小屋外,“進去左手邊,看清楚了,用完之後蓋好,明天有人來收。”

    胡桂揚進去之後終得輕鬆,覺得整個人都飄起來了,“草紙!”

    “邊上有,自己摸,別用太多,有數的。”何五瘋子在門口答道,在自己家裏,他變得吝嗇許多。

    胡桂揚出來了,“抱歉,路上突然就有了感覺。”

    何五瘋子十分理解,“你堅持得夠久了,我白天蹲過了。”

    兩人惺惺相惜,彼此點頭。

    何五瘋子變臉快,突然一把揪住胡桂揚的衣襟,惡狠狠地說:“你來我家到底有何目的?”

    “禮尚往來,你到過我家,我自然也要到你家看看。”

    “你不是來過了嗎?讓我爹給你算了一命,還不肯透露姓名,我爹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

    “對啊,所以上一次的拜訪不夠正式,這回我是以胡桂揚的身份來的。”

    “空手來的?”

    胡桂揚回頭看了一眼淨桶房,“空手。”

    “不對吧,上門求親沒有你這樣的。”

    “這要看誰求誰,現在是你們何家想招我當女婿,所以得由你們準備禮物,白天那一頓算是開始,接下來還有什麽?”

    “還要?”何五瘋子抓住衣襟的手已經放鬆,這時又攥緊了,另一隻手握成拳頭,“這個要不要?揍一個時辰我也不累。”

    何五瘋子長得矮小,胡桂揚卻扭不動他,幹脆不反抗,“不如先問問令尊,聽聽他是怎麽說的,或者你姐姐,你們何家誰做主。”

    “令尊是誰?”

    “你爹何百萬。”

    何五瘋子仍不鬆手,扯著嗓子喊道:“爹,揍還是不揍?”

    “請進來!”遠處的堂屋裏傳出一聲。

    何五瘋子扯著胡桂揚往堂屋走,那邊又傳來一聲,“我說‘請進來’。”

    何五瘋子這才鬆開手,低聲道:“老實說,每次見到你,我都手癢癢,哪天我非得揍你一頓不可,要不然心裏不痛快。”

    “機會很多,別著急。”

    何五瘋子在街坊眼裏是個怪人,這時卻正常得摸不著頭腦,“沒準你真是妖怪。”

    胡桂揚上次來的時候在一間小屋裏算命,這是第一次進入堂屋。

    與一般人家的堂屋不同,何家更像是一座供神的小殿,擺著香案,供著道教三清,牆壁上掛滿了一幅幅神像,胡桂揚隻能認出極少一部分。

    屋中點燈,香煙繚繞,何家的主人何百萬正站在案前上香,拜了三拜,插香之後轉身,向胡桂揚笑了笑。

    兩人見過一次麵,交談不多,胡桂揚沒怎麽說話,何百萬則危言聳聽,聲稱算命人能“夢中殺人”,再次見麵,才算正式一些。

    “在下何泰,人稱何百萬,雖叫百萬,卻沒有百萬之資,見笑見笑。”

    “在下胡桂揚,人稱……胡桂揚,家裏沒有桂樹、桂花,更沒有值得宣揚的寶物,可笑可笑。”

    “哈哈,請坐。”

    胡桂揚不客氣地坐在香案的一邊,何百萬坐在另一邊,向兒子道:“看茶。”

    “爹,別這麽客氣,這小子好吃懶做,而且臉皮很厚,你一客氣,他就住在這裏不走了。”

    “求之不得。”何百萬向胡桂揚笑了笑,隨後瞪了兒子一眼,“還不快去,順便把你姐姐請來。”

    “事情還沒說妥呢,姐姐怎麽能出來見他?”

    “快去。”

    何五瘋子對父親多少有些忌憚,隻得退下,嘴裏兀自嘀嘀咕咕。

    何百萬拱手道:“何氏卑微之家,行事魯莽,不知禮儀,如有驚擾,萬望胡公子海涵。”

    “沒關係,你們魯莽,我就能隨意了。”

    “好,隨意最好。”何百萬滿臉堆笑,似乎對這個未來女婿很滿意。

    何五瘋子捧著茶盤進來,“姐姐不來,她說了,現在見也無益。”

    何百萬先取一杯茶,“抱歉,小女一向嬌慣,我也沒法勉強。”

    胡桂揚取另一杯茶,看到何五瘋子的神情,立刻決定一口也不碰,“沒關係,我找的人不是令愛,而是閣下。”

    “哦,找我何事?”

    “我想你認得我義父。”

    何百萬笑而不語。

    “我覺得你很像義父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剛才聽你介紹之後,更加肯定閣下就是當年在斷藤峽**的梁鐵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