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神仙”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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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的“堅持”神秘莫測,袁大人的“堅持”卻很容易理解,袁彬希望胡桂揚不要“變妖”,也不要“成仙”,老老實實地當一名凡人。

    突然之間,胡桂揚變得更加重要,處境也更加危險。

    但是也有一些好處近在眼前。

    第二天淩晨,胡桂揚還在熟睡中,有人進來去除了鐐銬,他沒醒,伸手拽了一下,好像那兩條鐵鏈子是他藏在身上的寶貝。

    食物也豐富多了,大清早就有酒有肉,胡桂揚吃喝了一會才注意到手腳已沒有束縛,繼續大吃大嚼,全不當回事。

    下午,來了一位陌生的官兒,也不自己的姓名與官職,隻是笑嗬嗬地詢問前晚的詳細情況。

    “我當時暈倒了,要問詳情,你去找西廠太監雲丹,還有靈濟宮的三位真人,他們看得真切。”

    官員微笑道:“若是按他們四人的法,對你可不太有利,為公平起見,我們希望你能再想想,或許當時聽到、看到了什麽,隻是一時沒想起來。”

    “你這麽一提醒,我好像真想起一點事情。”

    “很好,你想起什麽了?”

    “我想起東邊真武大帝現身,一招五雷轟頂,將妖狐擊得四粉五裂,西邊觀音菩薩顯形,一招三昧真火,將太監和老道燒得抱頭鼠躥,然後兩人對麵作揖,互道辛苦,聊了一會又對我話。觀音我是如來座下第七十八位弟子,叫什麽什麽來著,真武大帝我是太上老君的管家,因為思凡而下界。如今佛道兩家正在談判,看我今後回哪個家,還問我的想法。我也頭痛,都是天上的神仙,我敢得罪誰啊。而且腿也痛,痛來痛去,我就暈了。”

    官員知道他在胡八道,也不戳破,笑道:“凡人怎與神仙爭?要我,哪一個家都挺好,有家可回,總比無家可歸強,回家就沒這麽多煩心事了,不管是如來佛祖,還是太上老君,想必都能保你周全。”

    胡桂揚打量官員,“看樣子你是文官,哪個衙門的?怎麽稱呼?”

    官員指指胸前的補子,“六品官兒,何足掛齒,不提也罷。”

    “照此來,我這樣一介平民百姓,連話都顯得無禮了。”

    “不,你不是平民百姓,你是燕山前衛試百戶,從六品,咱們差不多。”

    胡桂揚這才想起來,袁彬為了派人捉拿“逃兵”,必須事先給予任命,估計幾天前前軍都督府就已發出任命,隻有他自己還不知情。

    胡桂揚站起身,正式的行禮,對方還禮。

    “原來我已經是從六品的官兒了,嗯,的確有資格‘回家’了,可觀音菩薩和真武大帝隻是傳話的神仙,我寧願與更上頭的神仙談,免得中間發生誤解,你對不對?”

    “嗬嗬,如果你真是下凡的神仙,當然應該與最大的神仙談,可萬一觀音菩薩與真武大帝認錯了呢?如果你隻是凡人,一見到佛祖與老君,立刻就會漏餡,到時候你會輸得一幹二淨。”

    “到輸——咱們就當這是一場豪賭,要麽一步登天,要麽永墜深淵,你若是有這樣的機會,是不是也要賭一把?”

    那官兒大笑,拱手告辭,“我明白了。”

    胡桂揚送到門口,借機向外麵瞥了一眼,院子裏的看守不少,至少有十個人,穿著卻不一樣,有他熟悉的錦衣衛、地方公差,也有他比較陌生的各路官兵。

    胡桂揚真是糊塗了,要真有神仙相助,他肯定不信,要那晚的雷鳴與白光是靈濟宮的把戲,那西廠已是大獲獲勝,用不著再與任何人爭奪“妖狐”,可是看現在的情況,西廠顯然失去了操控權,要與其它衙門競爭。

    “奇怪啊奇怪。”胡桂揚聲自語,怎麽都想不明白,可是不管心裏有多少疑惑,麵對外人他總要表現得胸有成竹,好像隻有他一個人了解全部事實。

    最頂層的“神仙”不會來就來,胡桂揚幹脆不再操心,一整天都在吃吃睡睡。

    若是在從前,胡桂揚會覺得這是好日子,他能幾天不出屋,餓了就站在大門口喊話,讓麵館送點吃的來,可現在是軟禁,他反而忍受不了寂寞,總想出去走走。

    外麵的看守很嚴厲,連話都不肯多講一句,更不用放他出門。

    就這樣過了幾天,誰都不來了,大“神仙”似乎都將他忘在腦後,胡桂揚無聊得幾乎要發狂,一個人自言自語,甚至將兩邊的神像與佛像搬過來,圍成一圈座談。

    房門打開,何五瘋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愣了一下,然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坐在對麵,看著幾尊雕像,問道:“你們在聊什麽?”

    胡桂揚很高興看到真正的活人,“隨便聊聊,可他們不太愛話,問什麽都不回答,神仙都這麽沉默嗎?”

    何五瘋子撓撓頭,“我的神仙師父會話。”

    胡桂揚笑了兩聲,“你不是被抓起來了嗎?怎麽會到這裏?”

    何五瘋子又撓撓頭,“不知道啊,我被關了幾天,今天上午有人來問我認不認識胡桂揚,我認識,那是我姐姐看中的姐夫,我還欠他四五天仆人,吃完中午飯,我就被帶到這裏了。這是什麽地方?”

    “我的另一個家。”

    “這裏很大啊,比那個家好多了,姐姐來了以後……”

    “這是我時候的家,現在不屬於我。”

    “為什麽?有人跟你爭家產嗎?”

    “嗬嗬,我有四十個兄弟,要爭家產,我連資格都沒有。”

    “四十個?這麽多?”何五瘋子吃了一驚。

    “不對,現在隻剩三十位了,也不知道這幾天還有沒有人遇害。”

    “那也不少……你娘多大歲數?不對,應該是你爹有多少個妻妾?”

    “我們不是親兄弟,都是義父收養的。”

    “哦,對了,你過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你也不知道。”

    “你糊塗了,我姓何,叫何五鳳。”

    何五瘋子還不知道自己是收養的義子,胡桂揚也不點破,一笑而過,“你的祖籍也是廣西?”

    “對。”

    “斷藤峽?”

    “不記得了,反正是個山很多的地方,然後我們就搬到了江南,哪都去,我和姐姐就是在江邊遇見師父的……你問這個幹嘛?”

    “你是來給我當仆人的吧?”

    “對,願賭服輸,好給你當十天仆人,還剩……”

    “不算今天,還剩四天。”

    “哈哈,一半已經過去了,當仆人也沒多難嘛。”

    “把神像收起來,把地掃掃,被褥鋪好。”

    “嗯?”何五瘋子瞪起較大的那隻眼睛。

    “仆人得做仆人的事情。”

    何五瘋子抓起兩尊雕像,不情願地起身,嘀咕道:“等著瞧……”

    “神像不能亂,這邊是佛門,這邊是道派……算了,隨你便吧,兩家很熟,不會計較的。”

    何五瘋子收拾東西倒快,雕像胡亂擺放,地上的灰塵揚起又落下,被褥抖了兩下,跟沒鋪一樣,“好了,還有什麽活兒?”

    胡桂揚皺著眉頭,對這個“仆人”不太滿意,“暫時沒有了,休息一會。”

    何五瘋子鬆了口氣,坐在地板上,“就一床被褥,怎麽睡?”

    “當然是主人睡。”胡桂揚盤腿坐在被褥旁邊,盯著何五瘋子。

    “幹嘛?”

    “吧。”

    “什麽?”何五瘋子打一進屋就有種感覺,這位臨時主人兼未來姐夫,有點古怪。

    “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把你送來,肯定是讓你帶話。”

    “他們是誰?帶什麽話?”何五瘋子越發摸不著頭腦。

    “什麽人把你帶來的?錦衣衛?太監?官兵?公差?”

    “不知道,十好幾個人,有的穿盔甲,有的不穿,有的帶刀劍,有的不帶,有的……”

    “行了。”胡桂揚打斷,從何五瘋子這裏顯然問不出什麽,於是打個哈欠,“天晚了,睡吧。你睡那邊,我睡這邊,晚上不許打呼嚕,不許磨牙,不許夢話。”

    “我睡覺最安靜,從來不打呼嚕。”

    何五瘋子沒有謊,他的確不打呼嚕,隻是喜歡磨牙,還愛夢話,大都含糊不清,一會像是在賭博,一會像是在打架,反正是他平時最在意的兩件事。

    胡桂揚睡不著,大聲提醒,何五瘋子消停一會,很快故態重萌,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胡桂揚摸到何五瘋子身邊,伸手去推,“點兒……”

    話才出口,手指剛碰到肩膀,何五瘋子挺身扭腰,好的那隻腳雷電般踹出,別屋子裏黑咕隆咚,就算是大白天,胡桂揚也躲避不及。

    這一腳正中腹,胡桂揚被踹回被褥上,帶動腿上的傷口,痛得他呲牙咧嘴,忍不住罵了一句。

    何五瘋子甚至沒有醒,轉過身接著睡,哼哼幾聲,吐出比較清晰的幾個字,“火神訣第九式……”

    胡桂揚一驚,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抓起枕頭向何五瘋子的大概位置砸去。

    何五瘋子一把抓住枕頭,終於醒了過來,茫然無措,“怎麽回事?這是什麽?我在哪裏?什麽時候了?誰在屋裏?”

    “我。”胡桂揚回道。

    何五瘋子想起來了,“哦,原來是枕頭,謝謝啊。”

    “問你一件事。”

    何五瘋子抱著枕頭躺下,困倦地:“問吧。”

    “火神訣是什麽?”

    “神仙師父教給我的……”何五瘋子又睡著了。

    胡桂揚坐在黑暗中,輕輕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