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監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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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泄地,夜風乍暖還寒,胡桂揚赤腳站在門口,腳背被大餅舔得發癢,彎腰撫摸狗頭,就在同一瞬間,隻聽得頭頂嗖的一聲響,隨後是瓷器落地的粉碎聲。
大餅受到驚嚇,轉身就跑,夾著尾巴,肚皮貼地,全沒有一點鬥誌,更沒有護主之心。
胡桂揚也是大吃一驚,抬頭看去,隻見何五瘋子正從對麵大步走來,手裏拎著木棍,雖然還是一瘸一拐,卻有一股凶神惡煞的氣勢。
“喂……”胡桂揚知道事情壞了,一邊後退,一邊大叫道:“來人!護院!保鏢!”
胡桂揚剛將房門關上,何五瘋子手中的棍子飛來了,正中門板,力量奇大,在裏麵頂門的胡桂揚差點被推個跟頭。
“胡桂揚!王八蛋!給我出來!”
胡桂揚可不會開門,心裏納悶,自己到底怎麽惹著這個瘋子了,令他連“仆人”身份都給忘了,難道是打擾他睡覺了?
剛剛請來的護院跑來幾位,好言相勁,沒說幾句,何五瘋子就動起手來,乒乒乓乓一通打,嘴裏不幹不淨,倒是終於將事情說明白了,原來他發怒是因為姐姐沒有得到尊重。
胡桂揚打開門,想要解釋幾句,隻見三名護院已經被打倒在地,隻剩一人還在苦苦支撐,大餅總算還記著主人,遠遠地站在一邊,時不時吠叫一聲。
“何五瘋子……”
胡桂揚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個字,何五瘋子放下對手,又衝過來,他因為有一條腿瘸,躍撲的姿勢比較獨特,好腳往地上一頓,側身斜著飛來。
砰的一聲,胡桂揚沒事,被撞到的是另一個人。
十名護院當中有一個頭目,名叫李通,綽號“半堵牆”,意思是下盤穩重,如牆紮根,人都叫他李半堵。
拿了人家的錢,就要替人家賣命,尤其是看家的第一個晚上,李半堵絕不能讓主人家受傷,來晚一步,沒趕上圍攻何五瘋子,卻正好替胡桂揚擋了一撞。
李半堵剛來得及紮個馬步,略一運氣,用小腹硬接一招。
何五瘋子被彈了出去,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自己的頭,一臉茫然。
李半堵沒動,長出一口氣,沉聲道:“小兄弟,在別人家裏要守禮節……”
何五瘋子不懂什麽叫禮節,張嘴就罵,爬起來又要打。
這時十名護院都趕來了,將何五瘋子團團圍住,隻等胡桂揚一聲令,就將他拿下。
胡桂揚上前,拱手道:“何五瘋子,我向你道歉,你姐姐是天仙下凡,我不該隨意提起她。”
何五瘋子臉色稍緩,“這還差不多。”
胡桂揚示意護院們可以讓開了,“那成親的事……”
“能娶到我姐姐,是你的天大福氣,你得準備三媒六證,去我家求親,我爹會拒絕,你再去求,來回十次之後,我爹才能點頭。然後你把這裏好好收拾一下,東西都要新的,仆人至少要一百個,選良辰吉日,派大紅花轎把我姐姐接來。從此以後,夫妻和睦相處,姐姐管家,你去謀個大官兒,給我姐姐爭份誥命。還有,不準取妾,不準蘊美貌丫環,在家要聽話,在外要老實。”
一名護院忍不住想笑,被何五瘋子瞪了一眼,立刻板起麵孔。
“還有嗎?”胡桂揚客氣地問。
“暫時這些,其它要求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總之,你要對我姐姐好,千依百順,否則的話……”何五瘋子揮揮拳頭,斜睨周圍的護院,表示以一敵十,自己也絲毫不懼。
“你說完了?”
“說完了。”何五瘋子放下拳頭。
“那你現在是我的仆人吧?”
“當然,還剩一天,願賭輸輸,我何五瘋子從不賴賬。”
“好。”胡桂揚向李半堵等人拱手,“有勞諸位,明天我請客。沒事了,你們退下吧。”
眾護院走開,李半堵放慢腳步,如有萬一,還來得及相救。
胡桂揚向何五瘋子笑道:“來,仆人。”
何五瘋子走近幾步,“嗯,我來了。”
“我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辦。”
“你說,想揍誰?”
“誰也不揍,你去一趟南城外的保慶胡同,最東邊有戶人家,有塊匾寫著‘雄兵百萬’四個字。”
何五瘋子一直點頭,聽到“雄兵百萬”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我家嗎?”
“對,就是你家,你去一趟。”
“幹嘛?”
“替我向何家求親。”
何五瘋子愣住了,“我去求親?”
“對,你不是說要求十次親嗎?就由你來打頭陣。”
“可我就是何家的人。”
“沒辦法,你既然當仆人,就必須先為主人家做事,然後才能考慮自家,對不對?”
何五瘋子撓撓頭,“好吧,天亮我就去。”
何五瘋子還是沒太想明白,轉身向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嘀咕。
胡桂揚在後麵大聲道:“對了,小心點,何家有個瘋子,別惹著他!”
“何家還有一個瘋子?”何五瘋子很是驚訝,等他明白過來,胡桂揚已經關上房門,“這樣的姐夫,必須揍幾頓才能老實。”他想了一會,又釋然了,“其實不用我動手,姐姐一根手指頭就能打得他服服帖帖。”
胡桂揚回屋又拿起木牌,坐在黑暗中,輕輕摩挲,他急著求親,當然不是為了那個從未謀麵的何三姐兒,而是想見何百萬。
火神教掌握著一些極其重要的線索,胡桂揚必須盡快問出來。
次日一早,何五瘋子不告而別,也不請示,直接從前廳拿走一包銀子,估計有百餘兩,想是要做聘禮,可他卻沒有問胡桂揚的生辰八字,也沒要名貼。
胡桂揚這天要做的事情不少,早早地吃過飯,坐在前廳等候三名助手的到來。
第一個趕到的人是老太監雲丹,與昨天相比,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僅來得早,而且態度謙卑,進屋之後竟然下跪,口稱“老朽跪見”,倒把胡桂揚嚇了一跳。
“你別這樣,我可有點害怕。”胡桂揚急忙起身讓開。
雲丹仍然跪在地上,抬頭道:“胡大人受陛下指派徹查妖狐一案,老朽見胡大人如見陛下,跪拜乃是應有之禮。何況老朽之前多有得罪,非一跪拜所能盡贖,唯求胡大人垂憐,給老朽一條生路。”
胡桂揚這才慢慢坐回原位,“你起來說話。”
“胡大人肯原諒老朽了?”
“首先,你別再自稱‘老朽’了,好像我欺負你似的。其次,我現在沒資格忌恨他人,更沒資格原諒。再次,我隻想查案,查清妖狐真相,給陛下一個滿意的交待,除此再無它求。你與其向我跪拜,不如專心幫我查案。”
雲丹又磕一個頭,這才起身,神情稍顯激動,“胡大人所言,正是老朽……也是我的想法,私人恩怨再重,也比不上陛下交待的事情……”
胡桂揚抬手打斷雲丹,“咱們不妨有話直說,我不會輕易原諒任何人,你也不必在我麵前過分謙卑,大家合作查案才是正經。從現在開始,誰也別暗中下絆兒,各司其職,若是立功,有我一份,自然也有你一份。至於事後是當仇人,還是當朋友,到時候再說,怎麽樣?”
雲丹兩手一攤,“雲某再對胡大人有半點異心,教我天打五雷轟,死無全屍。”
“別再來‘天打五雷轟’了,外麵的那個大坑還沒修好呢。”胡桂揚暗自佩服老太監,說服軟就服軟,諂媚之態比黃狗大餅有過之而無不及,“說吧,昨天交待的三件事情,哪個難住你了?”
胡桂揚心裏明白得很,老太監態度轉變如此之大,隻能是因為那三件事。
雲丹微微一笑,“大人明鑒,我也不敢隱瞞。胡大人想要一個臨時職位,以方便查案,廠公說了,這個比較難辦,但是可以給一份拿人駕貼,不寫姓名,不拘事件,隨胡大人使用,事後敷奏即可。如今駕貼已到刑科,下午就能送到府上。”
胡桂揚點頭,“行,可以。”
“廠公還有一個要求,出示駕貼的時候,大人身邊得有至少一名錦衣衛,也好名正言順。”
“好說,十三哥是錦衣衛,以後帶著他就行。”
“胡大人想要提審妖人李子龍等犯,廠公說他會安排,頂多三日,胡大人就能審犯了,隻是地點要由西廠安排。”
“這件事也算完成了。靈濟宮的老道呢?今天我能去嗎?”
雲丹嘿嘿一笑,他如此低三下四,正是為了這群道士,“靈濟宮知錯了,也害怕了,他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求能取得胡大人的諒解。”
“這與諒解無關,我是在查案。”
“對,靈濟宮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的要求不高,胡大人想問話,上至真人,下至火工,都可以登門,隻求胡大人不要去靈濟宮。”
“好吧,先叫那晚的三位真人過來,他們若肯老實招供,我就不去靈濟宮。”
“沒問題,三位真人明天就來府上請罪。”雲丹如釋重負。
胡桂兼隨後趕到,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當天傍晚,胡桂揚要去孫龍孫二叔家中小坐一會,將會“偶遇”大哥、五哥,三人可以敞開胸懷一解前愆。
袁茂來得最晚,態度沒有變化,請安之後站在一邊,沒有通報任何進展,看到雲丹賣力巴結的樣子,他顯出幾分驚訝,很快掩飾住了。
下午,駕貼果然送來,憑著它,胡桂揚幾乎抓捕京城內外的任何人。
他將駕貼收藏起來,不打算立刻使用。
胡桂兼又找來一些男女仆人,趙宅恢複了幾分熱鬧。
傍晚,胡桂揚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前往胡同口的孫家,出家門步行不遠,迎麵看到一頂小轎,前頭帶路的人正是何五瘋子。
何五瘋子無精打采,一瘸一拐地走到胡桂揚麵前,說:“我姐姐來了,今天就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