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宮中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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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事,風平浪靜,連隻老鼠都沒出現,胡桂揚困得哈欠連天,老道樊大堅一過三更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怎麽推都不醒,妖狐若是真的出現,胡桂揚隻能自己大叫一聲發出暗號了。

    賴望喜和袁茂倒是盡職盡責,在對麵的屋子裏守了一個晚上,火繩隨時保持點燃狀態,地上積了三小堆灰塵。

    人人都想休息一會,可是他們首先要過汪直這一關。

    汪直大發雷霆,“我連要對陛下說什麽話都想好了,準備將你們四個好好誇讚一通,結果呢?妖狐在哪?我問你們,妖狐在哪?”

    賴望喜自覺走到牆邊,雙手捂住耳朵。

    袁茂是袁彬的親信隨從,認為自己進宮隻是幫忙,無需負責,於是也站到一邊,冷眼旁觀,以求保留幾分尊嚴。

    胡桂揚全不在意,汪直還在發怒中,他就張嘴打哈欠。

    隻有樊大堅羞愧難當,倒不是因為自己睡了半夜,而是覺得以靈濟宮真人的身份,理應對捉妖未成負主要責任。

    “廠公休怒,聽我解釋。”樊大堅開口勸道。

    汪直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早對你說過,連西廠都沒了,哪還來的‘廠公’?解釋……你有什麽解釋的?你們靈濟宮在我這裏沒有信譽,若不是你們進獻的丹藥尚且有效,我早就勸陛下把你們的老窩拆成平地,全改成馬圈……”

    樊大堅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訥訥地不敢反駁。

    汪直發泄一通,最後還是看向胡桂揚,“你說說,妖狐在哪呢?”

    “在宮裏。”胡桂揚既無愧色,也不害怕。

    汪直更怒,“你昨天的口氣不是挺大嗎?一會要這個,一會要那個,老子還得親自給你送飯。你不是保證昨晚就能抓住妖狐嗎?怎麽連個屁都沒拿著?”

    “那是你聽錯了,或者是你希望如此,我說的是昨晚很可能引來妖狐,可沒說肯定能抓到。”

    汪直的臉色比樊大堅還難看,跳起來叫道:“沒拿住妖狐,你們一個也沒想走出內校場半步!再等一個晚上,還沒結果,就把你們全都五馬分屍!”

    “想拿妖狐,還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不行。”汪直轉身就走,在外麵上鎖,用力拽了兩下,大聲甩下一句:“不給你們飯吃。”

    於是累了一夜的四個人,連早飯都沒得吃,隻能喝隔夜的涼茶。

    袁茂哼了一聲,“我是袁大人府中的管事,看誰敢攔我。”話是這麽說,他可沒敢真往外闖。

    賴望喜仍然捂著耳朵不吱聲。

    樊大堅歎了口氣,“怨我,都怨我,昨晚實在太困,竟然睡著了一會,今晚絕不會了,我要打起精神,定將妖狐拿下。”

    胡桂揚又打個哈欠,“妖狐昨晚沒來,今晚也不會來。”

    袁茂上前小聲道:“你究竟有沒有把握?”

    “沒有。”胡桂揚坐在椅子上,像是要小睡一覺。

    袁茂跟過來,有點急了,“胡桂揚,你想開玩笑,別連帶我們啊。”

    “是汪直把你們叫進來的,不是我。”

    “你、你……不行,待會我要跟汪直說……”袁茂打量胡桂揚幾眼,“你不是這種人,你膽子再大、臉皮再厚,也不至於拿妖狐開玩笑,你有辦法,隻是還沒用上,對不對?”

    胡桂揚笑道:“辦法是有,但不在我這裏,都在別人手中,我隻能等著你們自願交出來。”

    “我們?”袁茂苦笑著兩手一攤,“你可太高看我了,若是有辦法替我家大人洗清不白之冤,我早就做了,還會等到現在?”

    “我相信你對袁大人的忠誠,可你自有苦衷,沒法全力以赴。”

    袁茂臉色微變,“胡桂揚,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胡桂揚笑道:“五行教裏你加入的是哪一派?”

    袁茂臉色再變,“這和抓捕妖狐有什麽關係?”

    “大有關係,厚土教的譚喆宣稱妖狐必然混入了皇宮,卻不肯說出理由,我相信,抓捕妖狐的‘辦法’很可能就在其中。”

    袁茂搖頭,“我相信譚喆,如果他了解妖狐的具體下落,一定會說的。”

    “‘隻緣身在此山中’,嗬嗬,等著吧,待會我問汪直。”

    袁茂哼了一聲,也找地方坐下,故意背對胡桂揚。

    樊大堅覺得自己有義務打個圓場,笑道:“什麽五行教、厚土教,一聽就是無知百姓信奉的邪門外道,哪像我們靈濟宮的二徐真君,那才是真神仙,史書留名,帝王冊封。待會汪廠公來了,我跟他說,再從靈濟宮多請一些人來,布一座除妖大陣……”

    胡桂揚問道:“上回你們讓二十幾名道士送死,這回打算派出多少?”

    樊大堅老臉一紅,“那不是我的主意……既然是法事,總得有一點獻祭,獻出的越多,法力越強大……”

    “按你的說法,凡人想要成仙,得殺人無數了?”

    “不是不是,沒有那麽簡單,那個……改天你去靈濟宮,我給你深入講一講。”

    胡桂揚笑而不語。

    外麵開鎖聲響,剛剛說過要與廠公談談的攀大堅,立刻退到一邊,與賴望喜站在一起,隻是沒有以手捂耳。

    汪直走進屋,看上去沒有那麽憤怒了,瞧了一眼分散的四人,向賴望喜道:“你在幹嘛?屋子裏很冷嗎?”

    賴望喜笑著點頭,根本沒聽到。

    汪直做個動作,賴望喜這才放下雙臂,“小的見過督公。”

    汪直來到胡桂揚麵前,一臉嚴肅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你還有什麽要求?”

    “妖狐不肯入彀,我隻好主動出擊,所以我需要你的實話?”

    “什麽實話?能告訴你的我都說了。”

    “我要那些不能告訴我的事情,比如你說宮裏年年死人,可是妖狐出現以來,必定曾有某人的死亡與眾不同。”

    “死就是死,有什麽不同?”

    “我在等你告訴我。”

    汪直頭也不回地命令道:“你們三個,把耳朵都捂上。”

    賴望喜立刻照做,樊大堅猶豫一會,抬起雙臂,輕輕一抖,將手掌從寬袖裏伸出來,一本正經地捂住耳朵,好像這是一項極其嚴肅的儀式。

    袁茂猶豫得更久一些,想捂耳覺得有損袁家顏麵,不捂耳又得罪不起汪直,幹脆起身,喃喃道:“我出去看看……”

    汪直不在意那三人,等袁茂出門之後,他說:“你早就想問這件事,故意等到今天吧?”

    “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胡桂揚驚訝地問。

    “別以為我不懂,你這是……一個什麽計,如果你一開始就問起此事,我立時就會將你攆出宮去,可是等了一天,我跟著你越陷越深,你問什麽,我隻好說什麽。”

    胡桂揚笑道:“好吧,就算這是我的一計,請問好用嗎?”

    汪直大笑兩聲,坐到對麵的一張椅子上,“你想知道誰死得不同尋常?好,我告訴你,聽完之後,你別後悔。”

    “我沒什麽可後悔的。”

    汪直向牆邊的兩人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捂耳朵了,“你們也出去逛逛吧,內校場風景不錯。”

    兩人齊聲應是,乖乖地出門,尤其是樊大堅,一點也不擺真人的架子。

    屋裏隻剩兩人,汪直道:“確有一人死得古怪,但是未必與妖狐有關。”

    “嗯。”

    “當今太子的生母紀妃,也是從斷藤峽送進宮的,你聽說過吧?”

    胡桂揚點頭,“民間確有傳聞,但紀妃是前年薨的吧,妖狐去年七月才第一次現身。”

    “我要說的不是紀妃,是另外一名宮女,在去年十一月上吊自盡,留下一封遺書,說是要為紀妃殉葬,可她根本沒服侍過紀妃,真是莫名其妙。”

    “上吊宮女也來自斷藤峽?”

    “不是,她跟斷藤峽一點關係都沒有。”

    “去年十一月,李子龍被抓之前還是之後?”

    “之前三四天吧,她就是一名宮女,誰也沒把她的話當真,屍體搬出宮草草埋了,不可能真讓她給紀妃殉葬。”

    “既然如此,為什麽現在又說她的死不同尋常呢?”

    汪直許諾要說實話,這時還是有幾分猶豫,嗯了一會才說:“在那之後,宮裏開始出現紀妃的亡魂。”

    胡桂揚長長地哦了一聲,明白汪直為什麽之前不說實情了,這種事情乃是宮闈之秘,不宜外泄,作為知情者,他與胡桂揚都處於不利境地,日後一旦消息走漏,第一個受到懷疑的人就是他們兩個。

    “你還想知道什麽?”汪直冷冷地問。

    “亡魂最近還出現嗎?”胡桂揚不考慮以後的事情,隻想現在如今捉妖。

    “五天前出現過一次,你懷疑那是妖狐?不可能,妖狐是男妖,亡魂是女鬼,而且女鬼的膽子很小,一嚇就跑。”

    “往哪跑?”

    “你可真是……鬼嘛,一下子就消失了。”

    “還有別人死得蹊蹺嗎?”

    “這回是真沒了,去年七月以來,宮裏亡故十七人,不是得病就是老弱,宮女之死不同尋常,一是因為自殺,二是因為亂寫。”

    胡桂揚想了好一會,“你剛才說女鬼一嚇就跑?”

    “對。”

    “怎麽嚇女鬼?”

    汪直茫然不解,“跟民間一樣,請和尚、老道做法事唄。”

    “哪位和尚?哪位道士?”

    “宮裏沒請和尚,是名道士,姓李,都叫他李仙長,你聽說過?”

    胡桂揚搖頭,“帶他來見我。”

    “嘿,你以為我在皇宮裏橫著走嗎?李仙長如今是陛下麵前的大紅人,我見他都要磕頭請安,怎麽帶來見你?”

    “那就帶我去見他。”

    “你以為他是妖狐?絕不可能,李仙長從前是京中小吏,半路學仙,家世清白,來曆明晰。”

    “我必須做點什麽,才能讓妖狐感到緊張,迫使他來殺我,就從這位李仙長身上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