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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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府中有江南來的廚師, 擅做水產, 到時候他們也可在家中的水榭中擺上一桌湖中的水產。他記得上次溫暖在兩個弟弟的滿月宴上醉意微醺的樣子,她紅著臉兒衝他發脾氣,屆時再加上一壺桂花酒助興也是好的。
兩人見麵不過一會兒, 王氏身邊的李嬤嬤便來通傳, 請兩人去梅館中和溫正卿夫婦一塊兒用膳。
周承曜還要進宮麵聖,淡聲對李嬤嬤道, “勞你轉告溫大人和夫人,本王還有事,不便多留。”
他倒不是客套或者不耐, 可這人一向淡漠慣了,說起話來總有些冷沉的意味。
溫暖趁著李嬤嬤沒注意,悄悄伸出手勾了勾他腰間的玉帶, 細聲問, “你要去做什麽?”
實在是因為他對李嬤嬤的語氣不甚友好,到底是母親身邊的老人,溫暖希望他還是圓融些。
他轉過身來, 含笑對她解釋,“陛下下了旨意,我理當進宮謝恩的。早前使人給陛下說了, 陛下在池陽宮社了家宴等著我呢。”
她的心頭似是被猛烈撞擊了一下,“你要好好的。”
她都沒發想象周承曜要怎麽麵對這樣的兄長且和他言笑晏晏了。
周承曜笑, “陛下隻是見我好轉了, 心裏頭高興, 也算把除夕的家宴補回來。你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的。”
他心中再怎麽痛恨宣和帝,也不會將事情端到台麵上來,忍得了一時,方可一世長安。
他們說話時也不避著李嬤嬤,李嬤嬤聽了半天也聽不出別的況味來。隻周承曜走了,她將溫暖引著朝梅館去了。
周承曜走在宮牆的夾道間,廣袖被夾堂風吹得鼓鼓的,他的眼有些澀。
宣和帝身邊的小黃門迎上前來,對他深深的一拜,“臣奉了陛下的命來接王爺,王爺大病初愈,陛下擔心王爺身子,讓臣來接王爺過去。”他向身後的人招招手,幾個抬著步輦的人上前來。
那是宣和帝平日在各宮之間走動乘的玉輦,規格不算高,但是是皇帝才可以乘坐的輦輿。
宣和帝對他的試探,已經昭然若揭了。
周承曜麵目平和,語氣裏透了些許孱弱,“這輦是陛下的輦,本王隻是親王,如何能乘九五之尊的車駕。本王是身體初愈不假,可也不是一點也走不動路的。哪怕是走得慢些,也能走到陛下麵前,隻恐要讓陛下等得久些。君臣之禮萬不可亂,你去稟了陛下,就說本王一會兒就過去。”
那黃門看他麵色略白,卻還是強撐著要自己走,他笑笑,“王爺身體不便,還是請上輦吧。禁宮中人少,王爺不用擔心被人看了去,左右都是常年侍候在陛下身邊的人,都是知道分寸的。”
周承曜擺手,“規矩還是要守的。”
池陽宮在在宮城的最北端,又在池水的陽麵,所以稱池陽。本是個冷清的宮殿,宣和帝繼位後斥巨資將這裏修建成一個窮奇奢麗的地方,地鋪黃金,玉璧為牆。宣和帝從不將前朝的事帶到這裏,這裏隻是他放鬆和遊玩的地方。
當真是“家宴”了!
池陽宮的正殿望夷殿中,兩隻巨大的青銅鎏金獸吐出嫋嫋的霧氣,殿中笙歌鵲起,香氣馥鬱,盡是人間極盡奢華的富貴景象。
他看見宣和帝斜靠在軟榻上,一掌撐了腦袋,另一手放在膝上,跟著殿中的曼舞輕歌打著節拍。周遭有侍女給他扇扇納涼,他在側怡然自得。
宣和帝麵上倒是活成了神仙的模樣。
隻是這樣的天氣何須納涼,所謂太平,也不過是宣和帝自己粉飾的太平。
周承曜斂神站定,給他作揖,“臣見過陛下。”
宣和帝乍然睜開眼來,聲音裏含笑道,“原來是小九。”左右的人將他攙起來,他走到周承曜身邊,“小九辛苦了,聽說你受傷,朕心如刀絞。朝瑛也是那會兒出的事,真覺得自己一夜之間如同老了幾十歲,朕甚至在想,老天是不是要滅了咱們老周家,竟讓你們一個二個接二連三的出事。”
宣和一個人含淚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才像想起什麽一般,“小九,你別站著,你快些坐下來。你身體才好了些,不能這樣折騰。”
周承曜恭順道“是”,找了地方坐下,聲音裏透著些許病弱,“讓皇兄為臣弟操心了。朝瑛的事,臣弟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臣弟也十分心痛。朝瑛雖放浪形骸了些,可本質上是個好孩子。皇兄節哀!”
周承曜奔就是個冷性子的人,宣和帝看著他麵色稍有動容,已是十分難能可貴。
宣和帝苦笑道,“如小九所說,節哀節哀,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為了這萬裏山河、天下蒼生,朕也得節哀啊。朕原先想著,朝瑛再不濟也是朕和元後所生,他是朕的嫡長子,你也說了,他本性純良,待朕百年之後,便讓他繼承大統。可這孩子命不好,這次讓他去幽州,是想好好磨練磨練他,熟知他這樣任性,就這樣去了。”
宣和帝數度哽咽。
周承曜麵色沒有太大起伏,隻是帶了點點哀容,輕道,“皇兄春秋鼎盛,不急在一時半刻。”
宣和帝失笑搖頭,“小九啊小九,你便是跟那些人學的,也越來越滑了。”
周承曜眉頭輕鎖,“臣在皇兄麵前一向是有什麽說什麽,朝瑛命不好,是可惜了。可皇兄也不是沒有別的皇子,朝宗年紀和朝瑛也是差不多的,其餘幾個現下年紀是小了些,可等長大一些,稍加曆練,也不會差。”
宣和帝歎口氣,“隻能如此了。”
周承曜有些懨懨的,咳嗽了兩聲。
宣和帝忙問,“這是怎麽了?朕招太醫來給你看看?”
周承曜連忙擺手,“前幾日染了些風寒,不礙事的,修養幾天便好了。今日進宮是來和皇兄說說心裏話的,招了醫官來,晦氣。”
宣和帝欣然笑笑,“也就你肯和朕說說知心話了。聽說你去溫家看溫三姑娘了。”
周承曜點頭,“總是要大婚入洞房的,臣總不能再大婚之前連自己的妻子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周承曜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宣和帝的動作真快啊,他前一刻才去的溫府見溫暖,下一刻消息就傳到了宮中。
宣和帝心中愧疚,“朕記得你之前和朕說起,你是有心儀的姑娘的。貿然給你指婚,朕的心中也是過意不去,可慧光法師說,你若不同溫家那三姑娘訂下婚約,你恐怕命在旦夕,朕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試試。”
周承曜抿唇低下頭去,比剛才好藥屈就幾分,“臣弟知道皇兄是為我好,溫家三姑娘臣弟也見了,委實算是不錯的人,樣貌身段都沒得挑。”他嘴上是說著樣樣都好,可麵上卻是要哭出來的表情。
鐵骨錚錚的端王啊!要他露出這種表情,是得對這麽親事多麽厭棄。
宣和帝兩手置在膝上,輕輕摩挲著,“小九,皇兄不會讓你委屈的。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盡管告訴朕,朕立刻下旨,封了側妃,你大婚時一並抬進府中。”
宣和帝一如既往的荒唐,也不知是當真覺得這不打緊,還是有別的考量。
周承曜很是惋惜的拒絕,“皇兄一番好意,臣弟卻不能接受了。臣弟連正妻的位置都不能給她了,將她帶入府中,不是浪費她青春韶華嗎?”
宣和帝心中茫茫的,“親王側妃,放到哪家的姑娘身上都不算是虧待。”宣和帝眼中,女人不過是活男人,隻要丈夫嫌貴了,女人是整齊也好切實也罷,將丈夫伺候好了,過得都不會差。
周承曜桀驁地搖頭,“她同別人不一樣。”
上輩子她是執著了寫,這輩子周承曜算是看明白了,溫暖在婚姻中不是那種會卑躬屈膝的人。寧可不嫁,也不會委屈自己給人做妾。周承曜別無所求,隻因她現在已經妥妥的是自己的妻子了。
周承曜想,以她那樣愛拈酸吃醋的小性子,日後他便是多看了哪個侍女一眼,她都會不依不饒的吧。
誰讓他喜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