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安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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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無奇的下午,我清掃著家中的衛生,當我拿著抹布擦拭書架的時候,書架上擺放著一本相冊被我不經意觸碰,隨即掉落在地上,相冊裏不小心滑落出一張照片。
我俯身拾起,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到這張照片上麵,這是一張略顯泛黃的初中生畢業合照,裏麵的我容貌稚嫩清秀,而我的身旁緊挨著的那位身材矮胖的女孩,叫劉利利。
劉利利老家在四川,隨父母一起定居在我們這個小縣城裏,不知什麽緣故特別喜歡我,纏著要和我做好朋友。
然而,我並不是很喜歡劉利利,她抽煙、打群架、沉迷遊戲機室,以及總說粗話罵人,活脫脫就是個混世小太妹,這點讓我很是看不慣。
因此,自畢業那一刻起,我便暗自決定要與她分道揚鑣。
這時,廚房的母親突然喊我去幫忙,我趕忙應一聲,隨手將照片擱置在桌上,轉身離開了,正午的陽光灑落在這張昔日的班級集體合照上麵,若我此刻沒有離開,就能發現照片中站在我身旁的女同學劉利利的樣貌在陽光下,緩緩暈染變化,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詭異莫測,逐漸變幻成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模樣,肥胖、醜陋、高大……
他是……?!
那晚,我在睡夢之中仿佛跌入到一個巨大的萬花筒世界中,衝入眼簾的漫天蓋地都是絢爛奪目的彩色碎片,交織成一幅幅流轉不息的光影畫卷,每一片碎片都是代表著某一個朝代的時間點,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擰動著萬花筒,萬花筒內的景象隨之流轉,如同曆史的車輪悠悠向前,最終緩緩定格在了唐這個時代,瞬間我被一道金光給吸了進去。
大唐殿內,我睜開眼睛見自己偎坐在一個穿著龍袍的年老男人身旁,共坐於殿中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這才恍惚想起身旁的這個皇帝是李隆基。
這時,旁邊的侍者遞給我一隻晶瑩剔透的頗璃七寶杯,杯中斟滿了如血般的猩紅色酒液,我接過,微微搖晃了一下手中的美酒,低頭輕輕一嗅,一股醇厚濃鬱的葡萄芬芳自杯中散發開來。
大殿的正中央,站著一位身著華麗胡服的肥胖男子,正在用一口流利的唐語,表情浮誇地向坐在高位之上的李隆基和我介紹,“陛下,娘娘,此乃我西涼州之葡萄美酒,此美酒最好以波斯頗璃杯盛放,才最能彰顯葡萄酒之美妙。”
“噢~”李隆基對這葡萄酒的興致似乎並不濃厚,他隨意地將手中的酒盞遞給了身旁的高力士,“西涼州除了這葡萄美酒,可還有旁的珍稀之物,不妨一並呈上來,讓朕與貴妃一同鑒賞?”
“此番進獻的貢禮之中,藏著一件絕無僅有的最大寶貝……”安祿山拖長了音調,故意賣了個關子,誇張地拍了拍自己肥壯的胸口,“便是我,安祿山本人。”
“嗬……你一個男人,算得上是什麽貢品寶物?”李隆基以為安祿山隻是在逗趣自己。
“陛下有所不知,安祿山胸中懷揣的是一顆對大唐天子滾燙的赤誠之心,而我的身軀,則靈活異常,精通西域各式舞蹈,若陛下不嫌棄,安祿山即刻為陛下跳上一支西域胡旋舞,以表臣之忠心與才藝,供陛下賞鑒。”安祿山的話語裏,似乎真的將自己視為了一份珍貴的獻禮。
李隆基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須,眼中閃爍著幾分玩味與好奇,“如此豐碩之軀,也敢輕言起舞?那便施展一番,讓朕親眼瞧瞧,跳得如若不好,朕可是要重重得罰。”
我對這源自遙遠西域的胡旋舞也頗為好奇和期待,一雙美眸也不禁投落在安祿山寬胖的身軀上,驚異這般肥胖之人,竟也能跳舞。
李隆基命樂師李龜年為安祿山伴奏,李龜年輕撥琴弦,悠揚的樂聲瞬間流淌開來,安祿山顯然是有備而來,他身著一襲充滿異域風情的胡服,下袴褶斑斕錦色,身體開始隨著旋律起舞,每一次旋轉都恰到好處,靈動活躍宛若一個彩色斑斕的陀螺……
胡旋舞的精髓是舞急轉如風,俗謂之胡旋。
誰也沒料到安祿山這般臃腫肥胖的身軀,竟能跳得這般好,這般快,令在場眾人看得瞠目結舌,隨著曲調的漸進,安祿山的身軀左轉右旋,不知疲倦,每一個動作都散發著舞動的活力與韻律。
終於,當樂聲緩緩落入尾聲,安祿山在旋轉中巧妙跪伏於地,刻意放大了喘息之聲,猶如一隻剛剛結束嬉戲、氣喘籲籲的胖犬,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憨態可掬,這番滑稽的樣子逗笑了坐在高位上的李隆基,就連我也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
要知道自李隆基從兒子壽王手中將我奪走,在太真宮出家為女道士的期間,我曾三次自盡,然而每次都是被看管的宮人們及時救下,盡管後來我放棄自我了斷的念頭,認命做了李隆基的妃子。
然而,我的心依舊像被冬日寒冰緊緊包裹,終日鬱鬱寡歡,甚少有露出笑顏的時刻,李隆基為了哄我開心,不僅賜予了我的親人們無上榮耀與封賞,更令快馬加鞭、千裏迢迢運來新鮮的荔枝。
盡管這一笑傾城的模樣,如煙花般轉瞬即逝,還是看呆了李隆基和眾多宮人,就連內奸外滑的安祿山也一時忘記偽裝,眼神閃過一絲癡迷。
一年前,安祿山在邊境偶遇一位胡僧,胡僧告訴安祿山,將來有一天他會成為顛覆整個大唐的人。
為了實現這個預言,他找到機會千裏迢迢來到大唐,這一趟他不僅親眼見識了大唐皇宮極盛的耀眼繁華,更是見到了有著絕世姿容的貴妃娘娘,與其相比,過往他曾睡過的那些胡姬美人和漢家娘子,皆如浮雲過眼,黯然失色。
想不到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上,不僅有令世人癲狂的權力誘惑,更有這等絕世尤物相伴。
隨著宮廷樂師最後一聲代表著結束的擊鼓敲響,眼前的一切宛若鏡花水月,那壯麗輝煌的大唐宮殿、盛世繁華的時代,轉眼間坍塌成一片荒蕪的廢墟。
當我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回到了初中校園的操場。
劉利利拉著愣在原地、還未緩過神來的我,仿佛這麽多年從未和我有過離別和隔閡,親昵地要和我一起在操場上散步。就像無數次課間,我們自然而然地在陽光下漫步,分享著彼此的天馬行空與日常瑣碎。
然而,這一次她緊握我的手,力度逐漸加重,直至指尖那鋒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肌膚,帶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痛楚,我想甩又甩不脫,“你放手……”
劉利利的神情驟然一變,從剛才的親熱黏糊,轉變為無比陰沉,仿佛是個惡鬼般的漢子,聲音低沉粗噶,“為何你一畢業就不再理我?”
我大驚失色,駭然道:“你是安祿山?”
劉利利露出滲人而猙獰的笑容,仿佛是在回味一段塵封的往事,“當年我發動叛亂奪取江山,於我而言,不僅是對權力的渴望,亦是對你——貴妃娘娘,無盡的渴求……別再妄想逃走,就留在這個世界,與我共度餘生吧。”
我拚命掙紮,卻根本敵不過她那驚人的力量,瞬間被她掀翻在地,重重地壓製之下,幾乎喘不過氣來,想起從前上學的時候,劉利利的力氣就遠勝於我,而今更是如此。
在混亂中,我不知怎麽從褲子口袋裏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我毫不猶豫地掏出它,攥在手裏,狠狠地向劉利利的腦袋砸去。
“啊——”劉利利的腦袋被我砸得塌陷半邊,腦漿和鮮血交織流淌過半張臉頰,看著極為觸目驚心,她踉蹌著摔倒在一旁,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似乎是感到無比痛苦。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東西,是和氏璧。
溫潤而古老的玉石上麵,此刻沾染上了不祥的血色,血色與一抹耀眼的金光交織,金光閃爍的刹那,把我從重重夢境世界裏猛然抽離,醒來隻覺頭腦混沌不堪,宛如被厚重的迷霧籠罩。
第二天,當我把夢中之事向邢老師告知時,他目光輕輕投到我的腦袋上,“安祿山把一個黑圈套在你的腦袋上,他是要把你寫作思路緊緊束縛住,從而阻斷你這一世回到神界的機會。”
說完,邢老師寬大的手掌猛然間綻放出璀璨的光芒,猶如晨曦初照,溫暖而強大,隨著他輕輕一揮,那股束縛在我腦袋的黑圈竟悄然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昨晚來糾纏你的,是安祿山的一魄,他一直對你和劉利利絕交的事心有怨氣,現在就藏匿在你家的後山上。”
邢老師微微皺眉,疑惑地問我,“那片後山,是不是有你倆的共同回憶,不然他為什麽偏偏要躲在那?”
“從前我和劉利利關係好的時候,經常一起結伴去那座後山上野炊玩樂。”憶起過往,我有些感慨,其實劉利利對我還是不錯的,隻是性格和三觀問題實在無法調和,當年和她分道揚鑣,我也是有愧疚的。
邢老師心念一動,元神出竅離體,去往後山抓捕安祿山。
安祿山一米八的個頭,體態臃腫肥胖,相貌醜陋,此刻正藏匿於我與劉利利過去常來野炊的山坳間。
當昆侖神君自雲端翩然而落,狡猾奸詐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安祿山,自然知道麵對昆侖神君,憑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如螳螂擋車,自不量力,若是乖乖束手就擒,說不定還有一絲生機。
果然,看在安祿山老老實實沒有反抗的麵子上,昆侖神君並沒有對安祿山一魄施以灰飛煙滅之刑,而是將其關押進昆侖山的大牢,五百年才得以放出。
對於劉利利,我始終有一個困惑,於是我問邢老師,“劉利利和她父母都是地道的四川人,在F縣人生地不熟不說,也沒有任何親朋好友在這邊,F縣又不是什麽繁華有名的城市,我初中就覺得很奇怪,他們一家不知為何非要來到這裏定居。”
邢老師意味深長地道:“這就是命定,安祿山對楊玉環有執念,這一世劉利利是為了找到你,才不惜從四川奔往這裏。”
幾天後的夜晚,我再次墜入到一場夢境中,不同的是這次的夢裏多了一個王欣悅。
我在夢中拿著那張初中畢業照,指著照片上的劉利利,麵色凝重地問她,“你能不能認出這個人的元神是誰?”
王欣悅手中把玩著一把呂洞賓專屬的耍帥折扇,扇骨輕搖,帶著幾分不羈與瀟灑,她側著腦袋思索片刻,眼眸中仿佛有靈光一閃,她用折扇敲擊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地道:“啊……我想起他是誰了,他極有可能就是四川地界上的那個……”
一陣突如其來的嗡鳴,猶如電流猛然間激蕩過我的腦海,霸道地將我從夢中拽出,使得我還沒來得及聽清王欣悅的回答,就半途醒了過來。
我爬起來打開床邊的燈,坐在床上懊惱不已,怎麽還沒聽完就醒了。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我家五樓的窗外,一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幽靈般懸浮,他額骨凸起,臉型狹長,五官雖稱不上俊朗,卻也自有其獨特韻味,而他那雙陰鬱如深淵的眼眸,穿透玻璃窗,直勾勾地鎖定在房間內的我身上,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莫測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