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龍虎山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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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老師將我從黑色幕布裏救出來後,以示懲戒拿走了趙子澄的頭頂三花。
    邢老師對我道:“小悅的前姐夫,以及她的閨蜜浮香,二人之前都有在你的身上暗中動手腳,他倆對小悅很忠心。”他掌心凝聚成一股璀璨光芒,緊接著,兩團幽暗不明之物自我體內被緩緩吸出。
    他眼神冷冽如霜,眉宇間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他輕輕一揮手,那兩團不明之物便如同遭遇了狂風,旋轉著被反噬而出,向不明的空中疾射而去。
    刹那間,空中響起兩聲淒厲的慘叫,聲音分別為一男一女。
    那天我吃午飯的時候,自家老媽忽地提及了白娟,她話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聲音裏滿是感慨:“你和白娟也算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關係那麽好,這孩子怎麽說出意外就出意外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
    我默默無言地聽著,又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自從白娟出車禍,高位截癱之後,我已經好久都沒有想起這個人了,仿佛這個人從不曾出現在我的人生之中,刻意給遺忘了!
    午睡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浮了上來,我低頭往下看,隻見自己的軀體依舊安然地蜷縮在床上睡著,隻是魂魄浮了出來,接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我,仿佛把我架上了一輛高空車輛,魂魄不由自主被風帶飛起來,嚇得我趕忙閉緊雙眼。
    當那份失重感逐漸消散,感覺自己雙腳落地的時候,我才鼓起勇氣,緩緩睜開了雙眸。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木頭梁柱和鏤花木窗,透過木窗能看見外麵是苗寨似的村落,沿著山頭搭建著錯落有致的籬笆木欄和吊腳樓,當我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屋子裏還站著一個男人,男人大概在三十多歲,相貌和身高都平凡普通,毫不起眼,屬於扔到大馬路上就立即找不出來的那種,隻見他雙手抱胸,眼神陰沉如水地盯著我。
    我心頭猛地湧起一種莫名的預感,這個男人就是白娟之前找來對付我的龍虎山道士。
    他嗓音低沉,語氣陰翳地說:“我知道白娟的車禍,是因你而起!”
    臥槽!這麽大的一頂黑鍋帽子猝不及防就從天而降了,我可不認!
    我挺直腰杆,雙手叉腰,理直氣壯地道:“白娟那是自食惡果,被邪術反噬!她要是不幹那些個壞事,她自己會落得那個下場嗎?你幫她為非作歹,別急……下一個輪到的就是你!”
    他聞言,表情驟然變得宛若猙獰惡鬼,“你以為,我如今活得還算好嗎?”
    話音剛落,他猛地一推身側那扇斑駁的木門,仿佛一道無形的界限被跨越,眼前的景象瞬息萬變,從苗疆的木屋,轉換到了現代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區住宅內。我此刻就站在這個住宅的客廳裏,目光所及之處,客廳的牆壁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婚紗照,婚紗照裏的那位幸福的新郎就是這位龍虎山道士。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從臥室裏麵出來一對男女,兩人身體交纏得如牛纏糖似的黏在一起,一邊狂熱地親吻,一邊狂野地脫著自己的衣服,緊接著兩人以一種近乎原始的姿態,赤裸著跌入柔軟的沙發懷抱。
    冷不丁出現這樣一幕限製級場景,我慌忙用雙手遮住眼睛,“我要長針眼了,你這是什麽癖好?你和自己老婆幹這事,還要邀請別人參觀是吧?”
    隻聽見龍虎山道士惱怒無比又夾雜著羞憤地說:“誰告訴你,那個男人是我來著!”
    我愣住,緩緩放下遮住眼睛的手,仔細看去,那個男人雖然是和龍虎山道士差不多的歲數,卻比龍虎山道士的模樣要帥上不少,然而眼前這個正和別人上演著動作片的女子,顯然就是客廳掛著的那幅婚紗照裏,龍虎山道士的老婆。
    “哇塞!你老婆這是給你頭上種草了啊?!”我絲毫不顧及龍虎山道士的感受,大咧咧地道。
    龍虎山道士的眼神倏地變得陰鷙,如同暗處蟄伏的毒蛇,望向沙發上親熱纏綿的兩人時,恨不得張開血盆蛇口,一口把他倆活活吞下肚的那種,恨恨地道:“你去裏麵的臥室一看,就明白了!”
    我還沒完全踏入臥室,就先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惡臭味,臥室窗簾緊閉,密不透風,將整個空間囚禁在一片昏暗與沉悶之中。床上,一位形容枯槁的男子仿若死人般地躺著,肌肉萎縮得驚人,顯得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圈,他的麵容,依稀辨認得出是剛才那位龍虎山道士的模樣,隻不過看上去像蒼老了十多歲,枯瘦又憔悴,聽著外麵客廳傳來的淫聲浪語,他眼神裏滿是憤恨和羞辱,恨不得出去找那個男人拚命,可是身體的無力感卻如鐵鏈般將他牢牢束縛,連一絲掙紮的餘地都不留。
    我一拍大腿,興高采烈地笑著說:“嘿,看來不止是白娟,就連你也癱瘓了啊,哈哈,真是太好了!大快人心,這就是赤裸裸的報應啊!”
    龍虎山道士的表情更加可怕暴虐,“我快要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不過是我遊離於肉身之外的一縷地魂,已經脫離身體了,若非我以秘術強行留住,恐怕早已被那陰間的鬼差勾了去。自從醫生宣判我患上了急性肌肉萎縮症開始,這個賤女人每天都帶這個男人回家,他們不僅聯手對我施加虐待,為了尋求刺激和滿足感,甚至還在我的麵前……”
    龍虎山道士再也說不下去了,他眼神滿是屈辱和仇恨,惡狠狠地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和你找來的那個幫你破除邪術的男人,是你倆害了我!”
    我朝他唾了一口,怒道:“要不是你和白娟對我施下陰毒邪術,你倆到現在都還會有一副好身體,逍遙自在。世上哪有這種道理,隻準你們傷人,不準別人還手的!”
    什麽急性肌肉萎縮症,不過是邪術被破後,遭到了反噬罷了,恰逢現在又到了2024離火運年,使得他們二人的惡報提前顯現,加速降臨!
    “你以為你找來的那個男人收走了我做法事用的大印和令旗,便能令我手無縛雞之力了嗎?”龍虎山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並不介意將最後的籌碼攤牌,“在這行當裏摸爬滾打多年,我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底牌,隻是有人私下透露,你手裏有一支能操縱他人命運的判官筆,隻要你把我的身體寫複原,我便再也不會來找你茬!否則,就算是死,化為厲鬼,我也誓要與你糾纏不休!”
    感情是這麽回事,他知道我有判官筆,想讓我以判官筆使他的身體恢複如初,就他這種作惡多端的,讓他身體變好了,不得害更多人!
    “別做夢了!”我轉身就想走,不料發現牆壁如同活物般蠕動,從牆壁冒出一條大蛇、惡狼、老虎一類的精怪,龍虎山道士瘋狂又邪惡的哈哈大笑,“你以為你能逃到哪去,我在房間裏供奉了仙家,我用盡最後的魂魄之力和仙家達成協議,讓它們幫我找到你,將你帶到這裏,而作為交換,將來我死後,我的魂魄便將無償獻予它們,任其差遣,反正我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會墜入無間地獄,何不將最後的價值,獻給那些能給予我力量與庇護的仙家呢!”
    他自己倒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這輩子幹過的事,死了是要入地獄的。
    “你不給我寫,就別妄想出去!”龍虎山道士陰惻惻地說,“我不會讓你有醒過來的機會,讓你去找那個男人替你出手!”
    我回頭看向他,嘴角揚起一下,在他錯愕的表情中,一字一句地說:“你以為我自己出不去嗎?”
    我腕間的銀鐲忽地閃耀起一抹璀璨金光,緊接著,一條氣勢恢宏、威風凜凜的巨龍自鐲內猛然騰躍而出,龍頭高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震顫著空氣,整個屋子仿佛變成了建立在狂風之中的一座紙糊的小屋,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會被無情的龍卷風席卷而起,化為漫天碎屑。
    他瞠目結舌,滿臉難以置信,“怎麽會?你怎麽會在一隻鐲子裏養龍?!”
    因為之前總是有邪魔外道來暗害我,邢老師特意請來了一條昆侖山的神龍,進入我日常佩戴的銀鐲之內,平日裏神龍或潛心修煉,或酣然沉睡於那方寸之間,一旦我有難,它便會蘇醒,替我出手,護我周全!
    僅僅隻有幾百年道行的精怪如何敵得過神界有著上萬年道行的神龍,大神龍的龍口一張,龍吟聲震顫九霄,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大蛇,竟嚇得縮成了微不足道的小蚯蚓,蜷縮一角,再不複先前的囂張。神龍擺動起它那覆蓋著璀璨鱗片的龍尾,輕而易舉地將兩隻本欲逞凶的虎狼拍得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隨後,大神龍把我馱在它的龍背上,就在它即將要載著我飛離這個屋子前,我輕輕拍了拍大神龍的龍頸,讓它稍等片刻。
    我用意念喚出判官筆,當著龍虎山道士的麵,在空氣中一筆一筆寫下,“替白娟作惡的龍虎山道士遭遇天譴反噬,重症肌肉萎縮,屎尿橫溢全身,被自己排泄物的惡臭熏得嘔吐不止,因為身體癱瘓無力掙紮,最終被自己的嘔吐物窒息,痛苦地走向死亡,死後三魂七魄皆入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永世沉淪,再無超脫之日。”
    “啊——”龍虎山道士發出撕心裂肺地叫吼,聲音中滿是絕望與憤怒,“你敢給我批這個命!你敢讓我死得如此毫無尊嚴!”
    我收好判官筆,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啊!其實我應該讓你活著受更長時間的罪再死的,可是我怕你又勾結什麽歪門邪道再把我抓來,隻好讓你早點畢業了!”
    說完,我再次拍了拍龍頸,示意大神龍可以走了!
    大神龍身軀舒展,翱翔於雲霄之間,沒多久就落地回到了我自己家裏,看見我自己的肉身雙眸緊閉,還在熟睡。
    正當我要躺上去與肉身合為一體時,床邊的空氣突然起了一圈水波紋般的光暈,一個瘦高的清秀女子忽然顯現,赫然正是白娟!
    好、好……!剛走了個龍虎山道士,又來了個白娟是吧!
    一見到白娟,我沒好氣地說:“你來又是想幹什麽?”
    出乎意料的是,白娟的眼神裏閃過一抹愧疚,蒼白病弱的臉再也看不見往日的要強和倔強,她聲音低低地道:“我想帶你,最後走一遍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去的地方……”
    她說完這句話,麵前的場景轉換,瞬間我和白娟出現在一家熟悉的租書店門口,這是我們初中學校後門的一間租書店。
    那時,我們常常並肩,倚坐在書店的牆角,晴朗的陽光會穿透玻璃窗灑落在我們身上,陽光下點點塵埃飛揚,我們愜意地翹著腳,一邊喝著檸檬汽水,一邊沉浸在各自手中的小說世界裏,我們時而會給對方講述小說裏精彩的段子,時而會互相交換著對方手中的書籍,有時候看累了,就會靠在對方身上談天說地,這間小小的不起眼的租書店內,包含了我和白娟的所有夢想和對未來的向往,是再也回不去的散發著檸檬汽水和青澀的少年回憶。
    我不由悵然陷入到那時的回憶當中,即使後來我和白娟分道揚鑣、反目成仇,那時的友情是最真摯無欺的!
    “我知道自己如今是自作自受,落得這個下場都是我活該!”
    她雙眸望著我,“小倩,我從前是真的拿你當自己的好朋友,我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會這麽癡魔地來對付你!我不希望你寫作成功,不希望你過得比我好!好像你不死,或者過得不夠慘,我心底就像憋了一口氣怎麽都下不去!我知道有些話到如今已經沒有用了,但我還是想在這最後的時刻,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我心裏就像塞進了一團棉花,說不出的堵塞難過,從小時候的親密無間,到長大的不死不休,第一次知道白娟換了我的命的那一刻,隻覺得滿心都是茫然和困惑,又隱隱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做……
    白娟的背叛讓我痛徹心扉,心底暗自希望換命的事不是真的,卻又清楚明白一切都是真的,因為白娟是幹得出來這個事的人!
    我們是最了解彼此的!
    我目光明亮而堅定地望著白娟,緩緩開口:“你的道歉我接受,但不原諒!”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白娟都選擇了背叛我!
    如果白娟換命的對象不是我,或者我從來不懂這些玄門中事,也不認識邢老師他們,那麽我可能會終其一生,都不曾察覺,自己成了他人手中隨意擺弄的棋子,命運被人悄無聲息地偷梁換柱,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卻不知自己為什麽這一生會過得如此悲慘。渾然不知這一切本不該是自己的命運,而那個竊走了我命運的小偷,卻頂替著我的命運,享受著本該屬於我的燦爛人生。
    何況,後來的白娟喪心病狂到幾次想取我命,甚至不惜給我操辦冥婚,不是她一句道歉就可以了結的事!
    見我不肯原諒她,白娟失落地垂著頭,嘴裏突然吐出一句讓我錯愕不已的話,“我是昴日星官的私生女,是小悅同父異母的妹妹——”
    還沒等我從她這突如其來的話裏反應過來,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還沒完全睜開睡意朦朧的眼,下意識接起手機,就聽見自家老媽粗暴地嗓音從手機裏傳出,“你發小白娟沒了——!”
    我的心猛地一緊,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緊緊勒住,透不過氣來。自家老媽的後續話語,如同冬日裏刺骨的寒風,一字一句地灌入我的耳中,將我從朦朧的夢境徹底拽回現實。原來白娟自從上次遭遇車禍,雙臂截肢,又高位截癱之後,斷肢傷口遲遲未愈合,引發感染高燒不退,被家人連夜送去外地大醫院,可惜送來的太晚,已經搶救無效死亡了!
    原來剛才的夢裏,白娟來找我道歉,是她臨死前的最終悔悟,想要告知我真相。
    我來到道場,找到楊老師要查問尋龍尺,“白娟的元神小潔,是不是昴日星官的女兒?”
    尋龍尺毫不猶豫地定格在了‘是’的方位,楊老師收起尋龍尺,略有些遲疑地說:“之前在和白娟那邊鬥法之中,我就有所懷疑,白娟的事情恐怕幕後有操縱者,白娟更像是一枚棋子,白娟最初可能隻是對你有點妒忌心,隻是這種妒忌心並不至於讓她這麽糾纏著你,要對你不死不休的下手,是有人捕捉到了她的內心漏洞,將那份嫉妒與陰暗無限放大,直至將她徹底吞噬,使她迷失了心智,非得親眼見你墜入絕境不可。”
    我也說出自己一直以來心底的猜想,“白娟以前還算是個比較有正義感的女孩,我和她之間本身也沒有發生過任何恩怨,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間要找道士換走我的命,甚至幾次欲置我於死地,原來是小悅在暗中作祟,一直放大她的妒忌心,攛弄她對我下手!”
    當真相如迷霧般被層層撥開,我心中對白娟累積的怨氣,竟奇跡般地煙消雲散了。
    隱約間,我仿佛聽見蒙恬時隔千年的歉意,最終抵達,“扶蘇,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