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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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沉的天空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隻留下一片深沉的幽暗。在這夜影婆娑的晚上,楊老師獨自走在野外的麥田地的小徑上,麥田地裏插著無數個稻草人,如果放在白天,這些稻草人讓人感到親切與童趣回憶,可如果是在深夜,那些模模糊糊的稻草人仿若一個個鬼魅身影,讓人渾身毛骨悚然。
    前方,驟然憑空出現一個戴著草帽的老頭身影,她下意識地跟著那個老頭一起走,那些稻草人仿佛都是那個老頭紮成的,隻見他穿梭在那群稻草人之間,隻來回幾個穿梭,他的身影就不見了,等楊老師反應過來,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入在那群稻草人之中了。
    月光此刻從烏雲透出一角,幽幽地發出光亮,照映到那些稻草人的身上,稻草人個個都長著一張僵硬陰沉的死人臉,原來這些稻草人都是用死人紮成的,原本瞑目的雙眸皆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空洞而麻木的眼瞳讓人觸目驚心。
    楊老師恍然大悟,這些稻草人全都是被黃浪用秘法害死過的那些人,竟然有如此多的數量。
    然而,那群稻草人仿佛會自己移動似的,步步逼近把楊老師包圍起來,楊老師心中一凜,企圖調動體內法力,將這些詭異的稻草人震退,卻愕然發現自己竟如同被抽離了所有靈力,在這片異界空間裏,她變得與普通凡人無異,絲毫法力也使不上來。
    “你們究竟想幹什麽?”楊老師的目光銳利,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掃視著周圍步步緊逼的稻草人,腳下不自覺地緩緩後退,聲音裏夾雜著不容置疑的嗬斥,“退下!否則,等到邢老師至此,他的三昧真火定能將你們化為灰燼!”
    它們隻是一群沒有感官情緒的稻草人,根本不懼楊老師嘴裏所說的那個能把它們燒成灰的男人,它們不理解,也不懂。
    這時,在這群稻草人之外,那個戴草帽的老頭的身影再次出現,他就像那些下地種田的農民,隻見他彎著腰,將腳上的一隻布鞋脫下,鞋口向下輕輕一磕,似乎在抖落不經意間鑽入的泥沙碎石。隨後,他又將鞋重新穿上,望著楊老師,他齜牙露出陰險鬼魅的一笑。
    楊老師驚覺自己的身軀開始逐漸僵硬化,她的手臂和大腿開始被一股奇異的力量侵蝕,逐漸轉化為幹枯的稻草。每一寸肌膚、每一塊肌肉都在這詭異的蛻變中消逝。她拚盡全力,身體卻分毫動彈不得,最終稻草蔓延而上,很快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徹底蛻變成了一個稻草人。
    戴草帽的老頭慢吞吞走了過來,眯起邪惡的眼眸,咕噥著道:“嘿嘿,真是上等的材料,多好的一個稻草人啊!又多了一個。”
    他上前毫不費力地將楊老師所化的稻草人輕輕抱起,仿佛對待一件珍貴的藝術品,放進一個與她身高一致的長形玻璃盒子裏。
    楊老師意識尚存,卻已經不能說話,心底在拚命地大喊:“你放我出去——”接著,老頭重重地扣上玻璃蓋子,從玻璃盒子的底部開始流淌出一汩汩黑色毒液,它們攜帶著令人窒息的毒氣,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楊老師剛一嗅到這個味道,便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徹底陷入了混沌之中。
    次日清晨,自那個詭譎夢境中醒來,楊老師虛弱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整個人頭暈耳鳴,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邢老師察覺到不對,盡管他法力高深,擅長武鬥,但在眼睛神通方麵,卻自知遠不及趙瑩,立即果斷聯係趙瑩,幫忙查看楊老師的情況。
    屏幕的另一端,趙瑩的雙眸瞬間凝聚起一抹深邃而幽長的孔雀綠光芒,仿佛能穿透世間一切虛妄。不過片刻,她便看見了,“艾瑪呀,黃浪布下了一個陣法,把楊老師的魂魄做成了稻草人,封鎖在一個裝滿毒液的玻璃盒子裏頭,那盒子上頭,還嚴實地蓋著一塊黑布。”
    聽見又是黃浪搞得鬼,邢老師劍眉厭惡地擰起,沉聲問:“要如何破陣?”
    “破陣倒是也容易得很。”趙瑩指點道:“把上頭的黑布揭開,再把盒子打開,把裏麵藏著的稻草人抽出來,哎……黃浪他們家有孩子嗎?”
    雖然不明白趙瑩為什麽問黃浪有沒有孩子,邢老師還是回答道:“有,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前妻生的,性情純良,聰明得很;小兒子是第二個老婆生的,那個孩子的品行與父母是如出一轍,天生的壞胚子。”
    他們之前在山上道觀住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小兒子,窄窄的眼皮,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與其年齡不相符的陰翳與刻薄,聽說在學校裏就是惡名昭彰,經常以欺淩弱小為樂,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出惡毒的心性。
    當時,邢老師僅憑一眼就篤定,這個孩子絕對是妖魔投胎。
    趙瑩宛若孔雀石般的綠色眼波閃了閃,泛起一絲寒意,“若要破除這陣法,就把他家小兒子的魂放進玻璃盒子裏,再借天地之力,引天雷轟擊此盒,陣法自然就破了。”
    邢老師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應允了下來。黃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單單隻對黃浪反噬過去,恐怕他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隻有反噬到黃浪所在乎的人身上,才會觸痛到他。
    起初,他心中尚存一絲不忍,不願將與黃浪之間的恩怨波及其他人的身上,可如今黃浪是欺人太甚。
    正如所料,楊老師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慢慢地,她已能夠掙紮著站起身來。
    到了傍晚,邢老師突然收到了三桓發來的微信,三桓知道他們與黃浪鬥法的事,對於黃浪平日裏的所作所為,三桓再蠢,也能察覺到一二。有時候,三桓也會在私下裏偷偷給邢老師這邊通風報信。
    三桓:【師父的小兒子,今天下午在道觀裏玩,原本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倒地不起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那模樣,活像是中了毒似的,嚇得周遭眾人皆是一愣。師父見狀,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難看得要死。他先是吩咐三璿開車,師母帶著孩子一塊兒上了醫院,隨後,他就一頭鑽進道觀深處的那間密室裏,不知道在裏麵鼓搗什麽,到現在也不出來。】
    邢老師心中了然,黃浪的小兒子,現在正遭受著邪術的反噬。
    然而,趙瑩動用天眼之力,幫楊老師看事,自然是引來了後遺症。要知道黃浪此人,報複心極重,他精通茅山秘術,若要追查邢老師一方的援手,自然是手到擒來的事。
    那天晚上,趙瑩端坐於床榻之上,盤膝打坐,閉目凝神,全身心沉浸在意念空間之中。驀地,一股冰冷至極的寒氣呼到她的脖頸和臉頰,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刺鼻屍臭。
    趙瑩猛地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幕令她心中一驚。不知何時,她的意念空間內竟湧入了一群皮膚泛著青紫、麵貌扭曲猙獰的走屍們,軀體僵硬,動作笨拙。幾隻走屍已悄然爬上了她的床鋪,其中一隻更是貼近了她的脖頸,那雙瞪至極限的瞳孔中透著一絲詭異,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仿佛正貪婪地嗅聞著她身上鮮活的生命氣息。
    趙瑩卻並未顯露出絲毫懼意,她猛地站起,怒聲斥道:“啥膈應人的玩意兒?也敢爬床上頭來……”
    她掌心一翻,倏忽間幻化出一張泛著微光的黃色符紙,隨即向那群蹣跚而來的走屍之間揚手甩過去,符紙仿佛承載了天地之力,霎時間,天際轟然裂開一道裂縫,驚雷自九天之外迅猛降臨,“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藍光熠熠的雷電如怒龍般肆虐炸開。走屍們在這雷霆萬鈞之下,仿佛脆弱的玩偶,被無情地撕扯得七零八落,紛紛仆倒在地。然而,走屍本就是不生不滅,即便被驚雷劈得暫時失去了行動之力,片刻之後,它們仍舊掙紮著,緩緩爬動起來。
    “還挺得勁兒啊,行!那就換火燒試試……”話音剛落,她手腕輕揚,又是一張泛著淡黃的符紙脫手而出。符紙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甫一觸及地麵,便倏地化作一團烈焰,熊熊燃燒,將周遭的走屍們裹挾其中。火舌舔舐著,發出滋滋聲響,走屍們在火海中翻滾掙紮,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了一具具焦黑扭曲的人形焦炭。
    即便如此,那些走屍的殘軀依舊不甘心地抽搐著,似乎還殘存著一絲不屈的意誌。趙瑩見狀,雙眸微凝,雙手快速結印,口中默念咒語。霎時間,天空仿佛響應了她的召喚,一張巨大的封印漁網自雲端呼嘯而下,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壓,將走屍們一網兜住。在這封印之下,走屍們就如同被漁網裏牢牢捕住的魚,所有的掙紮都變得徒勞無功,終於徹底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趙瑩右手死死拖拽著一大兜漁網裏的僵屍,就像一個滿載而歸的漁民。左手輕輕一揮,空氣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劃破,一扇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門扉憑空顯現,她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刹那間,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她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置身於茅山黃浪家的祖墳之地。
    盡管,趙瑩對於風水之學知之甚少,但是她的那雙天眼卻能洞悉常人所看不見之物。墳丘立在一片匯聚著天地靈氣之地,這由內而外迸發出的七彩霞光。想也知道,黃浪一定會把自家祖墳埋葬在一個風水寶穴中的寶穴。
    “艾瑪呀,這祖墳老硬了,這霞光直戳得我天眼生疼!”趙瑩揉了揉發酸刺痛的眼睛,她左掌攤開,徐徐抬起,而墳丘上方的凝土宛若一個圓形的黃窩窩頭,隨著趙瑩手勢的動作,仿佛被無形之力抬起,悠悠懸浮於半空,露出了墳底那幽深莫測的大洞,洞內是一具年頭久遠的老棺材。
    趙瑩一甩手,一大兜漁網裏的走屍們被她毫不留情地擲向大洞裏,接著她左手猛地一放,就像把掀開的蓋子給蓋回原位,把墳丘結結實實的給蓋住。
    剛剛還散發著天地靈氣與霞光的墳丘,轉瞬間被一股黑氣吞噬,汙濁與晦暗如同藤蔓般纏繞其上,破壞了黃浪家的上乘風水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