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第一次內力融合(9k大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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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注,天地混沌一片。
    紫電劈開鉛雲時,可見東境先生懸停在鎮口上空,十二道水龍卷如銀蛇繞柱,將他托在漩渦中心。
    他指尖掐出一道法訣,四麵山體突然浮出一縷縷黃色氣流從岩縫裏湧出來,像是大山在呼吸。更詭異的是,他心口裂開的傷處正竄出赤焰,火苗裹著水龍卷,非常詭異形成了水火相容的局麵。同時,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陰陽二氣如太極圖虛影,在他腹間緩緩轉動調和水火,狂風大作,席卷著瓢潑大雨。
    裴遠真趴在街角斷牆上,衣襟早被狂風撕成碎布,渾身都濕透了,剛剛差點沒被那一道大浪給直接掀出小鎮。
    “七殺合一,真正的七殺合一!”
    他望著空中那團水火交融的身影,喃喃道:“師祖,您老人家不是說大掌櫃是個半桶水嗎?這也叫半桶水?我……”
    話音未落,又一道浪頭掀翻斷牆,他抱著碎磚滾進泥溝裏,鼻尖全是腥甜的雨水。
    此時,顧陌足尖跺在飛簷上,青瓦碎成齏粉,整個人借勢騰空七丈,妖刀在掌心轉了個刀花,無數道月牙狀刀氣已裹著風雷砸向東境先生。
    漫天刀氣如驚濤拍岸,所過之處雨幕被生生劈開,雨滴在刀氣碰撞下爆裂成細密的水霧,在雷光映照下泛著詭異的紫芒。
    每道刀氣掠過雨珠,都將其炸成金箔般的水霧,在電光下連成璀璨刀網,方圓十丈內的氣流都被攪成狂暴的漩渦。
    東境先生指尖輕彈,水龍卷分出三道,驟然加速,雨滴在高速旋轉中凝結成冰錐,與顧陌的刀氣相撞時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更狠的是天際驚雷——九道碗口粗的紫電幾乎同時劈落,天空中驚雷炸響,碗口粗的閃電如銀蛇狂舞,直劈顧陌天靈蓋。
    顧陌踏虛空如踩石階,每步都激起漣漪狀氣盾,險之又險地擦著電芒掠過,衣擺卻已被雷火燎出焦洞,露出底下交錯的燒痕。
    顧陌的發絲在狂風暴雨中根根倒豎,刀鋒直指東境先生。每一次揮刀都爆發出狂暴的火焰刀氣,刀氣所至之處,水龍卷被生生撕開缺口,可轉眼間又被新生的雨幕填補,而東境先生身影在水龍卷裏時隱時現,恍若水中倒影,讓他每次劈砍都落了空。
    忽然,所有雨珠都懸停在半空。
    顧陌正揮刀的手猛地頓住,隻感覺到最近的雨珠懸在眉梢寸許,水珠裏似乎有電芒在閃爍著。胸腔裏的心跳聲突然放大,像戰鼓在耳邊轟鳴。
    “哢嚓——”
    第一滴雨珠炸裂的聲音細如蚊呐,卻讓整個世界的氣機都凝固了。緊接著,千萬滴雨珠同時爆開,水浪在虛空中凝聚成透明巨手,五指箕張著碾壓下來。
    顧陌臉色一沉,妖刀橫斬而出,刀罡與水浪相撞的刹那,方圓十丈內的雨水都被震成霧靄,可那水牆卻如倒懸天河,層層疊疊壓下來。
    他隻覺肩頭一沉,整個人被水卷裹挾著砸向地麵,妖刀在手中差點握不住,他用力一刀劈出,刀光將水卷劈開半道裂縫,卻見東境先生的身影在水幕之後若隱若現,指尖掐著法訣緩緩下壓。
    “轟隆!”
    水浪如泰山壓頂般將顧陌重重砸向地麵。轟隆一聲巨響,地麵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四麵八方青石板地麵被砸出蛛網般的裂縫,顧陌仰麵躺在坑底,妖刀深深插進磚縫裏,刀柄還在嗡嗡震顫。
    雨水順著他額角的傷口往下淌,混著嘴角的血跡滴落。
    顧陌一個鯉魚打挺從深坑裏飛了出來。
    虛空之中,傳來東境先生平淡的聲音:“顧陌,自我創出七殺合一之後,這是第二次使用,第一次是與拜月教教主葉南天打了一架,惜敗。但是,他沒敢跟我搏命,我也沒有興趣與他搏命,所以,我不清楚我有沒有拉著他同歸於盡的實力。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第一個接受真正七殺合一的人,這將會是世上最強大的攻擊手段,我想再戰一下你那一門強大的攻防一體的罡氣手段。”
    此刻,整個小鎮裏的人都有些驚慌。
    因為此刻漂浮在虛空中的東境先生簡直不像人,而是像一個神。
    他以一己之力,施展出了傳聞中的天淵歸寂七殺賦,傳聞中必須要七個人才能施展的。
    這一刻,
    暴雨如注的天幕下,東境先生周身氣罩泛著琉璃般的幽光,氣罩內景象扭曲如鏡中幻境。最深處,一座玄奧大山若隱若現,山體自中間一分為二,半邊烈焰翻湧,半邊寒水凝滯,火蛇與浪濤纏繞攀升,在交界處炸開萬千紫電。狂風裹挾著雷霆在山棱間呼嘯盤旋,陰陽二氣如兩條巨蟒相互絞殺,將整片空域攪得支離破碎。
    他俯衝向地麵的刹那,那座半火半水的山體驟然掙脫氣罩束縛,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威壓轟然墜落。
    整座大山墜落的軌跡,仿佛在天地間劃出一道漆黑裂痕。雷霆、海浪、岩漿、颶風瘋狂糾纏,在墜落過程中不斷融合、扭曲,最終凝聚成一顆巨大的混沌球。
    所過之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嘯。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絕對的壓力,大地開始龜裂,很多人甚至直接被壓得跪伏了下去,有人艱難抬頭,卻被恐怖的氣壓衝擊得五官變形。
    顧陌直接丟了刀,
    先天罡氣全開,演化出一個真氣流轉的強大氣罩,但他沒有靜等,而是大吼一聲:“所有人都趴下!”
    他不知道先天罡氣能不能抵擋得住這個七殺合一終極殺招,或許能,或許不能,但是無所謂了,因為他從來沒有被動挨打的習慣。
    “不是隻有你會融!”
    他冷哼一聲,
    然後,衝天而起,先天罡氣化作罡罩衝散那一層層水浪,他直麵著那從天而降仿佛滅世的混沌球。
    就在淩空那一瞬間,
    他身體裏一道道真氣湧了出來,他周身真氣如銀河倒卷,太極圖虛影在背後徐徐展開,陰陽二氣最先湧出,在掌心搓出個磨盤大的氣旋,黑與白的流光順著手臂爬滿全身。四照神功的精芒緊跟著從七竅溢出,像給骨架鍍了層星子。天蠶真氣如蛛絲裹住丹田,太玄經的無屬性真氣卻不管不顧,直接撞開任督二脈,將九陽與明玉的熱力寒息攪成一鍋沸水。
    太極調和器、四照穩定器、天蠶保護器、太玄升維器、九陽明玉動力器。
    一時間,顧陌雙手之間凝聚出了一個光球在不斷旋轉擴大,且顧陌體內的真氣還在不斷湧出,炎陽真氣、寒冰真氣……
    刹那之間,一個巨大的光球爆發出來,隨著光球膨脹不斷嘶鳴。遠處山巒的輪廓竟在異象中模糊起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這股力量讓路。
    隨著氣流旋轉越來越快,
    顧陌嘴裏狂噴出一口鮮血,
    他現在還缺了一門小無相功作為轉化器,強行施展無極歸元氣,導致各種真氣直接缺乏兼容脈絡,瘋狂相衝,不斷地撕裂著他的經脈丹田……
    他都沒將這幾門內力全部釋放,隻放了不到五成,而最為強大的先天罡氣更是直接沒敢動,就已經超出了他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
    “無極歸元氣!”
    隨著顧陌雙手一推,虛空光球快速爆發出去,虛空之中,浮現出一座懸浮的黑白色道台,道台上陰陽魚瘋狂旋轉,吞吐出萬千道氣流,
    陰陽魚每一次轉動,都吞吐出萬千道氣流。這些氣流元素各異,或赤如火焰,或青若寒潭,或白似冰雪,帶著殺意威壓,在空中相互糾纏、碰撞,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漩渦。
    眨眼間,無數漩渦匯聚融合,化作千萬條奔騰的龍卷,在天地間呼嘯肆虐,所過之處空間扭曲變形,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股恐怖的力量下顫抖,天地間風雲變色,靈氣瘋狂湧動。
    無極歸元氣,瞬間就迎上了東境先生的七殺合一。
    兩道力量相撞的刹那,空間像被無形巨手生生撕開,出現了比閃電更亮的光。
    那光不是白,不是紅,是混沌初開時的灰,灰裏裹著萬點金芒,像有人把星辰揉碎了撒在半空。緊接著便是寂靜,比耳聾更可怕的寂靜。
    寂靜隻持續了三息。
    氣浪掀飛屋頂時,人們才聽見驚雷般的轟鳴。
    “轟隆”
    仿佛天地爆炸!
    整座小鎮的青瓦同時炸開,瓦片如利刃射向四麵八方,嗡嗡震顫的聲音像極了小時候聽見的喪鍾。
    積水在半空凝成水牆,卻被氣浪絞成千萬顆水箭,射在斷牆上就是碗口大的窟窿。
    士兵們抱著刀蜷縮在街角,盔甲被氣浪撕成破鐵皮,有個功力弱一點的士兵被掀飛時撞在石磨上,噴出的血霧都被吹成了斜線。
    而這時候,漂浮在虛空的顧陌身周浮現出一道道氣流化作罡氣護在他身周,任由那些龐大的氣浪衝擊。
    但就在下一瞬間,他五髒六腑、奇經八脈以及丹田都傳來了一陣撕裂的劇痛。
    那是他剛剛強行施展無極歸元氣帶來的代價,各種真氣在他經脈丹田之中逆流衝撞,這會兒是徹底壓不住了。
    就在那一刻,顧陌身體微微一晃,嘴角流出血跡,罡氣罩變得稀薄,整個人仿佛一葉扁舟在深淵大海裏無助。
    被一道氣浪餘波一衝擊,整個人如隕石般墜落,後背在地麵犁出數丈的血痕,所過之處石板盡碎。
    他最後撞在鎮口石碑上,口中噴出的鮮血在空中劃出猩紅弧線,與飛濺的碎石混作一團。
    腦海裏也在這一時刻響起了一道係統提示音:
    【斬殺六星通緝犯】
    【獲得六星獎勵——天魔琴,附贈滿級天龍八音】
    【是否領取】
    ……
    此刻,在虛空之中,東境先生的混沌球與無極歸元氣的餘波仍在瘋狂撕扯,將整片天空染成赤黑交織的煉獄,依舊有強大的餘波化作一道恐怖的水龍卷向著顧陌衝擊而來。
    而就在那一瞬間,
    大雨傾盆之下,顧初冬快速衝來,一躍淩空,大喊:“刀來!”
    插在石縫裏的勾陳妖刀似乎有所感應,瞬間化作一片片碎片飛入空中,然後刀柄落入顧初冬的手裏,妖刀碎片瞬間凝聚在一起。
    顧初冬握住勾陳妖刀,一刀劈下,一道磅礴的刀氣砍破了那一道衝向顧陌的大浪。
    她快速落到顧陌身上,用力將勾陳妖刀插在地上,一道磅礴的火焰刀氣彌漫出去,將那道水龍卷一分為二朝著兩邊分散洶湧而去。
    “哥!”
    顧初冬趕忙從背上的大書箱裏將生生造化丹取出來就要喂給顧陌。
    顧陌卻推開,說道:“用不著,初冬,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下次不再這樣瞎玩了!”
    隨即,他從書箱裏取出幾枚從純陽觀宋丹陽手裏得到的療傷丹藥服下。
    然後,在顧初冬驚慌錯愕之中,
    顧陌皮膚下突然泛起細密的銀線。那些銀線從毛孔裏鑽出來,初時細如發絲,卻在風中繃直如琴弦,緊接著,蠶絲開始狂舞,迸發時竟帶著金鐵交鳴的銳響。
    那些蠶絲越聚越密,在暴雨驟停的刹那,將他裹成一座半丈高的玉色蠶蛹,蛹身流轉著細密的銀光。
    與此同時,
    天上的雨開始漸漸停了,混沌水霧也消散了。
    東境先生如斷線風箏墜落,在瓦礫堆裏砸出猩紅的深坑。
    在那刹那之間,小鎮廢墟中四道黑影如鬼魅竄出,正是東境先生的那四個弟子,兩個是從臨海城同行而來的,另外兩個就是之前林靖的那兩個副官,都是武道高手,直接朝著顧陌殺來。
    裴遠真等人大驚,急忙衝了過來,但慢了一步,那四人已經衝到了顧陌近前。
    但是,顧初冬擋在了前麵。
    衝在最前的漢子並沒將顧初冬放在眼裏,一巴掌拍出,大喝著“給我滾開……”
    掌風帶起的碎石剛飛到半空。
    就見顧初冬指尖輕扣刀柄,勾陳妖刀突然震顫,數道刀氣竟從鞘縫裏滲出來,像春冰初融時的裂紋,卻比閃電更鋒利。漢子的手掌懸在半空,五指還保持著抓握的姿勢,腕骨處卻多出條細如發絲的血線。下一刻,斷手“撲通”落地,血珠這才從斷口處湧出來,染紅了他腳下的碎磚。然後刀光都未停歇一下,便割斷了那人的脖子。
    緊接著,勾陳妖刀刀刃上凝結的水霧被刀氣震散,數十上百道十字刀氣如銀河倒卷,每道都裹挾著開山裂石的威勢。那些刀氣並非直線劈砍,而是凝成旋轉的刃輪,所過之處空氣被絞成真空,地麵瞬間多出數百道蛛網般的裂痕。
    剩下那三個人都在那一瞬間,身體僵硬,然後咽喉、手腕、膝蓋等等早出現血痕,整個人像被拆開的木偶,連慘叫都沒發出,身體就已碎成七八塊,內髒混著雨水往下淌,在牆根積成血窪。
    “還有誰要來送死!”
    她的聲音像浸了冰的鐵。
    看著殺氣騰騰的顧初冬,驚得本想來幫忙的裴遠真、陳佑等人都後退了幾步,生怕敏感得顧初冬誤會之下,把他們也給砍了。
    這時候,
    他們才陡然反應過來,
    顧初冬之前在清風客棧可是能夠壓製著江湖頂級殺手柳夫人打的超一流級別的高手。
    隻是一直跟在顧陌身邊當小跟班,總讓人忽略,下意識就覺得是個離開顧陌就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
    ……
    東境先生死了,屍體被裴遠真叫人收好。
    隨後,裴遠真和陳佑就立馬開始安排,留了一小部分士兵打掃戰場和照顧傷員,倒也還算幸運,剛剛這一戰雖然恐怖,但是,因為顧陌將戰場轉移到了空中,倒是沒有多少傷亡。
    安排好善後事件,
    裴遠真和陳佑就帶著大軍去馳援煙羅縣了。
    而此前東境先生乘坐的那輛馬車就被顧初冬給征用了,她把馬車頂給掀了,然後將已經變成了一個超大號蠶蛹的顧陌放進馬車裏,就像是一顆巨大的蛋。
    隨後,她就架著馬車離開。
    顧初冬帶著顧陌繞路到煙羅縣縣城外的一座小山裏待了一夜,第二天才去了縣城。
    等她趕到時,煙羅縣已經平靜了下來。
    七絕樓的那些兵,在麵對著臨海郡守備軍時,完全就成了烏合之眾,又沒有統一指揮,很輕鬆就被衝散了,之後,郡尉陳佑就去了海防營穩定局麵。
    七絕樓所帶來的這一場大事件,就這樣平息了。
    但是,裴遠真卻一點開心不起來。
    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也完全失控了。他怎麽都想不到,七絕樓大掌櫃竟然會是東境先生,這件事情已經不僅僅隻是林靖勾結七絕樓吃空餉、倒賣兵器這麽簡單了,這已經可以定性為大型謀反案了。
    就在第二天一大早,
    裴遠真就輕裝簡行,帶著一部分人押送著林靖以及東境先生的屍體返回了臨海城,同時也派人加急向天州總府那邊傳信。
    當然,他第一時間是派人去通知他背後的靠山,也就是裴家還有國師張道一。這次的事情,他到底是立了大功還是功過相抵或者過大於功,其實都與事情的本質無關,而是看背後的人怎麽運作。
    顧初冬對這些事情不關心,也沒有興趣了解,她隻擔心顧陌的安危,所以,也跟著裴遠真返回了臨海城,因為相對來說,臨海城更安全一些,而且還可以直接住在府衙之中。
    當顧初冬、裴遠真返回臨海城後,
    數百裏外的京城已經因為這臨海郡的事情鬧翻了天。
    事情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隻是林靖勾結七絕樓,那還隻是簡單的貪腐問題,可如今,牽扯到了一代大儒、而且還是這段時間正當名聲大噪、即將成為太子太師的東境先生。
    東境先生任職太子太師的聖旨都已經下發了。
    在消息到達京城的當夜,京城之中,各方勢力暗潮湧動。
    任職禮部侍郎的裴家家主裴不齊匆匆的趕到了國師府。
    國師府乾國朝堂之中出名的一朵奇葩。因為作為國師、一品大臣的欽天監監正的張道一是個道人,非常迷信風水。出仕入朝時,拒絕了皇帝賞賜的寸土寸金的皇城邊的府邸,而是要了郊外的一個小山頭,在山上修建了一個道觀充當國師府。
    當裴家家主裴不齊來到國師府時,還沒有說話,就被一個小道童直接帶著來到了一個大殿裏,見到了傳說中名為天下第三、實為天下第二的龍虎當代天師張道一,一個矮胖矮胖的道人,正一個人對著一盆肉狼吞虎咽。
    “師祖,師祖,禍事了啊!”
    裴不齊急匆匆的跑到張道一麵前,說道:“師祖,我們老七這次惹上大麻煩了……”
    張道一抬起頭,滿嘴油光,笑吟吟招手說道:“來來來,快坐快坐,”他舉起一根雞腿遞給裴不齊,說道:“差錢啊,來吃雞腿……”
    裴不齊一臉無奈道:“師祖,我叫裴不齊!”
    “我知道,賠不起不就是差錢嗎?”張道一說道:“你都五十多歲了,不要這麽毛毛躁躁的,來來來,有啥事先吃根雞腿壓壓驚,這可是龍養雞!”
    裴不齊疑惑道:“什麽是龍養雞?”
    張道一笑嗬嗬的說道:“龍養的雞唄!”
    “哪有龍啊?還養雞?師祖你……”裴不齊話到這裏,突然想到了什麽,渾身一哆嗦,結結巴巴道:“師……師祖……您……您把陛下養的雞給偷了?”
    “嘿嘿,”張道一說道:“這可是天底下吃得最好的雞,肉質很不錯的,嫩啊!”
    裴不齊嚇得連忙將雞腿丟回盆裏,訕訕道:“我……我可不敢吃……這雞比命貴啊!”
    張道一笑了笑,道:“你放心,皇上那苑裏雞多,少一兩隻他不知道的,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也沒啥嘛,雞就是雞,吃得再好的雞那也是雞!”
    裴不齊說道:“師祖,雞永遠是雞,可人不見得都算得上人啊,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命,連這隻雞的毛都比不上啊!”
    張道一撇了撇嘴,說道:“最煩你們這種人了,總是瞎說些大實話。”
    裴不齊歎了口氣,道:“師祖,您老人家就別插科打諢了,臨海郡的事情您應該知道吧,我家老七,就是您另一個徒孫裴遠真啊,他麻煩了!”
    張道一擺了擺手,道:“有啥麻煩的,任務完成了不是嗎?重創七絕樓,抓到了勾結七絕樓的官員,找到七絕樓老巢也是指日可待!”
    裴不齊說道:“師祖,咱就別裝糊塗了,問題是東境先生啊,這東境先生是七絕樓大掌櫃,這件事情才是最大的啊,這可是陛下冊封的太子太師,這不是相當於直接打陛下的臉嗎?而且,還被殺死了!”
    張道一笑道:“冊封大掌櫃當了太子太師,這不是陛下自己的問題嗎?與你家老七有啥關係?殺東境的是雲州大俠顧陌,也與你家老七沒關係,你怕什麽呀!”
    裴不齊說道:“這件事情不是在於誰的問題,而是在於,人是陛下定的,就算是鬼是妖,咱也不能拆穿,要拆穿也隻能是陛下拆穿。現在,等於老七在陛下臉上抽了一耳光啊,如果人沒死,留著給陛下發落也還好點,可現在就麻煩了啊!”
    張道一擺了擺手,說道:“放心吧,有人會比你更急,不但會主動把責任承擔過去,還會力保你家老七,你看著吧,要不了多久,你家老七還得高升!”
    裴不齊疑惑道:“師祖,您說的是誰?”
    “五皇子,紀王李仲德。”張道一說道:“眾所周知,林靖是李仲德母族的旁係舅舅,是李仲德的鐵杆心腹。這李仲德與七絕樓勾結吃空餉、倒賣兵器,最終的責任是誰?”
    裴不齊說道:“查不到紀王身上的,林靖肯定會扛下。”
    張道一擺了擺手,道:“能不能查到紀王身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靖的身份,皇上心裏有數。這個事情暴露了,紀王可以裝作不知道、與他無關的樣子,他可以避開任何責任,但是,將會失去聖心。
    紀王不聰明,但他身邊有聰明人,肯定會讓他跑去給皇上認錯。但是,認什麽錯呢,自然不可能承認他在背後操控林靖與七絕樓合作,而是承認他未盡到對母族的監管職責。然後才是重頭戲,承認他識人不明竟然未加查證清楚就舉薦了東境先生,他必須為陛下扛下識人不明這個錯誤,才能夠抵消林靖的事情對他帶來的影響。”
    說罷,張道一吃了一口肉,說道:“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麽說他要力保你家老七了吧?”
    裴不齊點了點頭,道:“因為這件事情是他輸了,總要付出點代價,他力保我家老七高升就是認輸的賠款。否則,我們這一脈抓著辮子不放,非得借林靖來死咬他,雖然不至於搞垮他,但是,也能讓他麻煩不斷。”
    張道一拿著雞腿放到裴不齊麵前的碗裏,說道:“所以啊,安安心心的吃你的雞腿,你家老七屁事沒有。不過啊,這次的事情也給我提了個醒,中立是好,不得罪人,但是也有缺點,其他派係需要犧牲品的時候優先就會考慮中立派。”
    裴不齊問道:“師祖,您這是看中了哪位皇子,準備押注了嗎?”
    “那倒沒有,咱們龍虎山一脈的方針一直以來都沒變過,就是不摻和。”張道一說道。
    裴不齊疑惑道:“那您剛剛說給你提了個醒?”
    “是給我提了個醒啊,”張道一說道:“提醒我太長時間沒打過人了,誰都敢隨隨便便就動我的人了。五皇子,陛下那邊他有交代可給,我這邊的交代可就不好給了!”
    裴不齊慌道:“師祖,您可別亂來啊,那是紀王,殺不得……”
    張道一翻了個白眼,說道:“想啥呢,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我能行凶殺人嗎,更何況還是堂堂皇子……”
    裴不齊鬆了一口氣,然而,他一口氣沒鬆完,就聽到張道一繼續說道:“等他明天上完朝,我就去打斷他的腿好了!”
    裴不齊:“……”
    ……
    此時,京城,紀王府裏。
    紀王李仲德正在大發雷霆,氣得將屋裏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個遍,丫鬟都活生生的打死了四五個,一直他的舅舅林家家主林過宇趕到才讓李仲德平靜了下來。
    李仲德捏緊拳頭,惡狠狠的說道:“舅舅,我要殺人,我要殺了那個裴遠真,我要殺了那個顧陌,殺了陳佑……”
    林過宇看著眼前的外甥,又看了看地上還躺著的幾具幾乎被打成的肉泥的丫鬟屍體,心頭一陣無奈。如果不是他們一直想辦法遮蓋著,恐怕以自己這外甥易怒嗜殺的性格早就在民間將名聲爛透了。
    “你現在誰也不能殺!”林過宇說道。
    李仲德強壓住怒火,道:“為什麽?”
    “你不僅不能殺,你還要將事情扛下來,然後還要稱讚裴遠真,力保他高升。”
    隨即,林過宇就將當下他們的處境講了一遍,說道:“裴氏一族乃是跟著龍虎山的,你這次已經得罪了龍虎山一派,如果他們死咬你,你就麻煩了,你如果還敢殺人,那你……”
    “他們還敢殺了我嗎?”李仲德咆哮道。
    “那不至於,”林過宇說道:“但是,你將永遠無緣儲君之位了。”
    聽聞此話,李仲德才冷靜了下來,低聲道:“好,裴遠真我不殺,那陳佑如今擺明車馬借機投入龍虎山一脈,我也不殺。但,那個顧陌我能殺吧,區區一個江湖草莽而已,他才是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我不會損失這麽大,東境先生會當上太子太師,我的勢力將會大漲,可都怪那個顧陌,都怪那個死瞎子!”
    林過宇看著已經是竭力在壓製殺意的李仲德,知道已經到了李仲德的極限,如果再壓製,真可能會觸底反彈,便想著暫時穩住李仲德,後麵再勸說,便點頭道:“那個顧陌一介江湖人,雖然有些名望,但也就隻是江湖人而已,殺了倒是沒有什麽麻煩,但是,此人武功高強……”
    李仲德沉聲道:“這世上永遠不缺高手,也不缺殺高手的手段!”
    ……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的齊王府,三皇子李仲易正拉著他的幕僚喝酒,笑得非常開心。
    “我突然覺得那個顧陌也沒有那麽討厭了!”李仲易說道:“雖然他接連兩次壞我的好事兒,但是,總體來說,他的確不是在針對我,他真就是隨機行事,哈哈哈哈……老五……老五那個家夥這下可慘了,不但損失了一個海防營,還得被父皇罵得狗血淋頭,怕是不知道要借多少錢來填補窟窿了!”
    幕僚看著李仲易一陣無語,非常想吐槽一下,不知道前段時間是誰還在怒氣衝衝的想要找顧陌的麻煩,這會兒又覺得顧陌人不錯了。
    “殿下,”幕僚說道:“所以啊,這個顧陌,咱們是真的沒必要結仇,前兩次的事情,咱們就當做沒發生過,此人就是個簡簡單單,純粹的江湖人,就喜歡當捉刀人,咱們以後遇到他的就躲遠點,他事情辦完就會離開,不會影響咱們的,以那人的性格來看,也不太可能會投入誰的麾下,不存在與我們為敵!”
    李仲易點頭,道:“我自然不會出手去對付顧陌,但是,老五肯定會,那家夥腦子有病,雖然在父皇麵前裝得好,但實際上就是個瘋子,特別容易動怒而且嗜殺。我都懷疑七絕樓與他合作是不是想著他腦子有問題,覺得好拿捏才合作的。”
    幕僚微微笑了笑,沒有接茬兒。
    李仲易喝了一口酒,說道:“先生,明日早朝,肯定會推舉人選去臨海郡核查這件案子的始末。這是個好機會啊,淮海四郡的海防營現在算是空出來了,還有機會可以趁機向龍虎山一脈示好,這個機會咱們能不能爭取過來?”
    幕僚微微搖了搖頭,道:“恐怕很難了。本來兵部前段時間就已經定好了要去淮海四郡核查軍紀問題,去巡查人選也定了,去年新任的刑部督捕司郎中葉驚瀾。如今這個事情發生了,肯定會加一個,但東境先生是七絕樓大掌櫃這件事情太大了,肯定是左右侍郎為主官,這也不需要咱們推薦,副官就是葉驚瀾沒有說法了,至於兵部那邊的安排,咱們可不敢隨意舉薦。”
    李仲易歎了口氣,說道:“那個葉驚瀾我見過幾次,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可惜了,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投入了老二麾下,就衝著老二那個空名?都回來這麽久了,父皇可提都沒提當年的承諾!”
    幕僚說道:“殿下,人各有誌。這葉驚瀾能力是不錯,可江湖氣太重了,真的投入您麾下,反而可能會是麻煩,與其他同僚相處會格格不入,容易激發內部矛盾!”
    “這倒也是!”李仲易笑了笑,說道:“還是說說老五吧,據說顧陌受了重傷,老五會不會趁機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