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左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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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聲戛然而止。欽天監正哆嗦著起身,老花鏡滑到鼻尖:“這、這。“他湊近細看雞屁股,突然被錦雞啄了手背,“哎喲!這孽畜!“
    綠鸚鵡撲棱著學:“孽畜!孽畜!“太子輕咳一聲,鸚鵡立刻改口:“萬歲!萬歲!“皇帝撫掌大笑,帳內又活泛起來。
    江頌宜將雕好的鹿角呈上:“臣女借花獻佛。“角尖刻著“山河永固“,縫隙裏填著金粉。皇帝撫過紋路,忽然解下腰間玉佩:“賞!“
    “父皇!“辛夷巍還要爭辯,卻被永定侯勾住肩膀:“殿下嚐嚐這鹿鞭湯!“油乎乎的陶碗懟到嘴邊,嗆得他連連後退。戚英雄想救駕,反被江奕桓“失手“潑了身熱酒。
    帳外忽然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皇帝望著鹿角上的金粉,忽然想起十年前北境那場大捷。那日也是這般暴雨,江鼎廉渾身是血地捧回敵將首級,說:“臣給閨女掙個縣主!“
    綠鸚鵡蹦到鹿角架上,歪頭瞅了瞅刻字:“郡主!郡主!“皇帝眯起眼:“傳旨,晉嘉慶縣主為郡主,賜金絲軟甲!“
    永定侯的酒盞“當啷“落地。江頌宜伏地謝恩時,瞥見太子袖中露出半截染血的繃帶。她忽然想起前世城破時,那件軟甲替他擋過三支毒箭。
    辛夷巍踉蹌著跌坐席間,手中雞脖子早已涼透。奉王世子逗著鸚鵡湊過來:“二哥,你這鳳凰。“錦雞突然抽搐著蹬腿,濺了他一臉雞毛。
    營帳內篝火劈啪作響,驅不散驟雨帶來的濕冷粘膩。辛夷巍端坐席間,臉色在搖曳火光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握著酒杯的指節捏得發白,仿佛要將那薄胎瓷捏碎。
    楊為民斜睨著他,嘴角噙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禦座上的皇帝聽清:“指雞為鳳?嘖嘖,當真是開眼了。二殿下即便未能獵得猛禽瑞獸,又何須這般強撐顏麵,徒惹人笑?”這話像淬了毒的針,紮得辛夷巍胸口起伏。
    皇帝覺得麵上無光,眉宇間帶著不耐,揮手示意身邊的老太監:“行了!小二這份心,朕知道了。”老太監躬身捧著一盤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鹿肉,快步送到辛夷巍案前。
    “皇帝舅舅!”一個輕快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尷尬的沉悶。蘇盛笑嘻嘻地從座位上跳起來,拍了兩下手掌。帳簾立刻被掀開,兩名侍衛吭哧吭哧地抬進一頭壯碩的梅花鹿,鹿角崢嶸,身上還帶著新鮮的血跡和雨水的濕痕。“侄兒雖沒像江家妹妹那樣撞大運獵到麋鹿祥瑞,可也給您弄了頭漂亮家夥!您瞧瞧這品相!”
    皇帝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對這個胞姐留下的唯一兒子,他向來寵愛有加,此刻更是龍顏大悅,指著蘇盛笑罵:“混小子!就你這箭術,合該如此!若真空著手回來,朕非得好好罰你一頓板子不可!”營帳內因皇帝的愉悅而氣氛稍緩。
    緊接著,江奕桓上前獻禮。他獵獲的是一頭極其凶悍的野豬,獠牙粗長,即便已死,那龐大的身軀和猙獰的傷口仍透著一股蠻荒的凶悍之氣。他本意是想獵鳳凰,落空後便打算折返尋找江錦昭和江頌宜,誰知半路撞見白林夕被這畜生狂追,順手便解決了。獻禮完畢,他沉默地回到父親江鼎廉身側的席位。
    江鼎廉作為當朝重臣,須臾不離帝側,此刻才壓低聲音問次子:“你大哥和你妹妹呢?怎不見人影?”他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焦灼。驪山夏苗,天子狩獵,他本該親自帶著江頌宜,但隨從報說她和蘇盛、江錦昭、江奕桓一同進山了,想著人多安全,便未多派護衛。
    江奕桓聞言一愣,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人頭攢動的營帳內外——果然,沒有江錦昭那標誌性的銀紋勁裝,也沒有江頌宜素雅的裙裾!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們…還沒回來?”聲音裏透出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與此同時,蘇盛正伸長了脖子在席間搜尋,心頭猛地一沉——太子辛夷道一呢?!那個風吹就倒、藥罐子不離身的太子表哥,竟然也沒回來!外麵瓢潑大雨,寒氣刺骨……
    蘇盛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雖然驕縱跋扈,對皇子公主都敢甩臉子,唯獨對這位太子表哥,那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要是太子有個三長兩短……他不敢想!還有江頌宜,是他硬把人塞給太子照應的!
    蘇盛臉色發白,悄悄起身,想趁亂溜出營帳去找人。
    “蘇盛表弟,”一個陰柔帶笑的聲音像毒蛇般纏住了他的腳步,“這是急著去哪兒啊?”辛夷巍斜倚在案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燭光在他眼中投下晦暗不明的陰影。
    蘇盛強壓下心驚,梗著脖子,努力做出輕鬆模樣:“二表哥管得真寬!人有三急,我去方便一下也不行?”
    “哦?”辛夷巍拖長了調子,笑容更深,帶著一絲惡意,“本皇子還以為,表弟是急著去尋太子皇兄呢。畢竟今日林中,表弟與太子似是同路?如今表弟安然歸來,卻不知太子皇兄……”他故意停頓,留下無限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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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聞言臉色驟變,猛地看向蘇盛,目光如電:“你!你帶太子進山狩獵了?!”他一直以為太子體弱,定是在營帳靜養。
    蘇盛頭皮發麻,撲通一聲跪倒,硬著頭皮道:“是…是侄兒考慮不周!皇帝舅舅息怒,侄兒這就去找!拚了命也把太子表哥帶回來!”
    辛夷巍火上澆油,悠悠補充:“父皇莫急,四皇弟辛夷子固也尚未歸營呢。說不準,他與太子皇兄在一處,相互有個照應。蘇盛表弟倒也不必如此驚慌失措。”這話聽著像是安慰,實則字字誅心。
    蘇盛心裏大罵:在一處才更要命!太子要是死在四皇子旁邊,他蘇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更怕連累江頌宜!皇帝已霍然起身,正要厲聲下令派出禁衛搜山——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營帳外突然傳來小太監變了調的、帶著哭腔的尖利嘶喊,穿透雨幕和帳內嘈雜,直刺入每個人耳膜!
    蘇盛渾身一激靈,心徹底涼透,腦子裏隻剩一個念頭:完了!他那麽大個、金尊玉貴的太子表哥,該不會真被這場要命的雨給……淋死了吧?!
    皇帝臉色鐵青,厲聲喝問:“何事驚慌?!快說!”
    那小太監連滾帶爬撲進帳內,渾身濕透抖如篩糠,嚇得魂飛魄散,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驚恐萬狀地扭頭死死盯著帳門方向。
    帳內瞬間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晃動的帳簾上。沉重的腳步聲混雜著雨水滴落的聲音傳來,還夾雜著壓抑痛苦的呻吟。簾子猛地被掀開!
    幾名侍衛渾身泥濘,抬著一副臨時紮就的簡陋擔架,腳步踉蹌地衝了進來。擔架上躺著的人蜷縮著,一隻手死死捂在臉上,鮮血正從他緊捂左眼的手指縫裏汩汩湧出,染紅了半邊臉頰和衣襟,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猩紅!他發出斷斷續續、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哼。
    正是四皇子辛夷子固!
    江玉窈緊跟在擔架旁,臉色慘白如紙,精心梳好的發髻被雨水打亂,幾縷濕發貼在額角,華麗的宮裝下擺沾滿泥漿,她雙手無措地絞著濕透的帕子,眼神裏充滿了真實的恐懼和無助。
    辛夷巍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堆砌起誇張的“關切”,聲音拔高,充滿了“震驚”:“四皇弟?!天啊!這是怎麽了?!”
    那小太監這才找回聲音,帶著哭腔,尖利地喊破了音:
    “皇上!四皇子……四皇子遇刺了!被、被箭射中了左眼啊——!”
    營帳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蘇盛攥著衣擺的手心已沁出冷汗。待看清擔架上染血的四爪蟒袍,他猛地長舒一口氣——不是杏黃服飾的太子表哥!
    帳內香爐被撞得東倒西歪,趁著眾人圍著昏迷的四皇子亂作一團,蘇盛貓著腰溜出氈房。秋風裹著草屑撲在臉上,他卻顧不得揉眼睛,徑直奔向獵場東南角的梧桐林。那裏是太子慣常休憩的地方。
    “祖宗保佑,太子表哥可別出事。“少年邊跑邊扯開腰間裝著艾草的香囊,這是臨行前阿娘特意求來的護身符。
    此時禦帳中,老皇帝扶著鎏金椅背的手指節發白。方才侍衛急報“有貴人重傷“,他眼前霎時浮現出太子十二歲時圍獵墜馬的模樣。待看清擔架上血肉模糊的是四子辛夷子固,喉間翻湧的血氣才勉強壓下。
    “太醫院的人呢!“龍紋袖口掃落案上青玉鎮紙,碎作十七八片。
    楊家父子最先撲到擔架前。楊老將軍征戰沙場三十載,此刻卻被四皇子左眼窟窿裏溢出的血水駭得後退半步。嫡子楊為民強忍作嘔,轉頭瞪向角落裏擺弄箭囊的三皇子辛夷巍:“獵場方圓十裏都有禁軍把守,怎會混入帶倒刺的狼牙箭?“
    “二哥這話好沒道理。“辛夷巍將羽箭擲在地上,玄色勁裝下肌肉緊繃,“四弟出事時,我可正陪父皇品鑒新貢的雲霧茶。“
    太醫令帶著三個徒弟匆匆趕來,藥箱裏剪刀紗布撞得叮當響。四皇子突然暴起,染血的手指幾乎掐進老太醫肩胛骨:“治不好本王的眼,你們全家都去給驪山皇陵添磚加瓦!“
    “殿下慎動!“四個藥童慌忙按住他亂蹬的雙腿。老太醫顫巍巍撥開黏著碎肉的眼皮,渾濁瞳孔驟然緊縮——琥珀色的眼珠已成了團猩紅爛肉。
    帳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江玉窈攥著帕子欲上前,被楊老夫人死死拽住衣袖。這位準皇子妃盯著未婚夫猙獰的麵容,突然想起去歲上元節,四皇子笑著替她簪花時,那雙眼睛比秦淮河的燈火還亮。
    “稟皇上。“老太醫重重叩首,官帽上的東珠跟著打顫,“四殿下左目被三棱箭鏃貫穿,若不及時剜淨腐肉,恐會牽連右眼。“
    “你們這些庸醫!“辛夷子固嘶吼著揮開藥童,半張臉糊著血痂,像從地獄爬出的惡鬼,“父皇!兒臣要太醫院院判來治!要南疆的蠱醫!要。“
    “按住他。“皇帝閉了閉眼,明黃常服下的身軀佝僂如朽木。當年平陽關血戰,他親眼見過箭瘡化膿的士兵渾身潰爛而亡。老四這眼。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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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突然輕笑出聲,見眾人怒目而視,忙斂了神色:“四弟遭此橫禍,臣弟願親赴五台山請慧明大師祈福。“袖中卻暗暗掐訣——慧明老禿驢最擅超度亡魂,正合給老四提前念幾卷往生咒。
    梧桐林深處,蘇盛終於尋見太子身影。杏黃箭袖的青年正在溪邊濯洗馬鞭,聞言挑眉:“老四瞎了?“白玉似的指尖劃過鞭梢鐵刺,忽地莞爾:“你方才跑得太急,發冠都歪了。“
    “表哥還有心思說笑!“蘇盛急得跺腳,“楊家現在肯定懷疑是你。“
    “噓——“太子將染血的帕子拋入溪流,看那抹猩紅打著旋兒沉入水底,“傳旨太監往這邊來了,記得哭得傷心些。“
    禦帳內驟然爆出淒厲慘叫。四皇子被五六個侍衛壓在榻上,老太醫握著精鋼小刀的手穩如磐石。刀刃剜進眼眶的瞬間,辛夷子固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秋獵,他故意弄鬆太子的馬鞍釘——若當時太子墜崖時,也能聽見這般悅耳的骨肉分離聲。老院使的聲音在死寂的營帳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醫者的沉重:“皇上,諸位大人容稟。太醫院古籍卷宗有載,一目受此重創,若不及早處置,其毒氣、腐壞之勢恐會蔓延,殃及另一目,終致雙目皆盲!”他重重叩首,額頭觸地,“老臣絕無謀害四皇子之心,剜除傷目,實為保住四皇子僅存的右眼啊!望皇上明鑒!”
    他話音落下,帳內一片吸氣聲。幾個須發斑白、身經百戰的將軍互相看了看,默默點頭。一位滿臉刀疤的老將踏前一步,聲如洪鍾:“啟稟陛下,老院使所言不虛!末將麾下確有幾個兒郎,當年在戰場上也是一隻眼中箭,結果……唉,兩邊都瞎了!”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沙場歸來的蒼涼,“那毒火攻心,擋不住的。”
    另一位將軍也沉聲附和:“末將也見過此類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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