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左手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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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雯茵甚至忘了掩飾,脫口而出“習字?!他的手不是都說……”
話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未盡之意——手都廢了,習什麽字?
裝給誰看?!
“桑小姐!”許氏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
桑夫人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地上前一步,用力拽了一下女兒的衣袖“雯茵!胡說什麽!世子爺才情過人,即便傷愈,習字靜心也是好的!”
她心裏恨不得堵上女兒的嘴,目光緊張地看向房門,生怕裏麵的人聽見。
江頌宜冷冷地看著桑雯茵那張寫滿質疑和鄙夷的臉。
這女人,一麵懷著廖陵奚的孽種,一麵用如此刻薄的語氣質疑哥哥,她憑什麽?
“桑小姐此言差矣。”江頌宜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冷冽,“我兄長乃侯府嫡子,朝廷冊封的世子。即便右手真廢,”她刻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承襲爵位、蒙恩入仕,為國效力亦是正道坦途。這與身體如何,何幹?”
她目光如電,直視桑雯茵,逼她回答這問題——你鄙夷的,究竟是所謂的“身殘”,還是永定侯世子這個身份?
桑雯茵被問得一窒。
她當然不能明說她是徹底嫌棄江錦昭這個人,嫌棄他廢了,嫌棄他沒了才學前途。
“哼,”桑雯茵鼻翼微動,發出一個輕蔑的鼻音,“縣主倒是懂得承襲祖蔭。隻可惜,祖上恩蔭得來之路,不過是躺在祖宗功勞簿上屍位素餐罷了!若非如此,縣主又豈會明知家中姨娘與外室庶子勾結,妄圖霸占爵位,卻隻知動用宗女身份強行壓製寒門出身的江玉窈?”
她想到自己心愛的廖郎也被那“爵位”拖住腳步無法立刻帶她遠走高飛,言語間更是帶上了切齒的怨毒,“縣主眼中,隻看得見門戶出身,何嚐懂得寒門學子苦讀奮進的艱辛!”
她這一席話,鋒芒直指江頌宜,似乎指責江頌宜漠視寒門,就能掩蓋她此刻對江錦昭前程盡毀的鄙夷,以及她自身懷著的孽種。
江頌宜心中冷笑。
桑雯茵提到廖陵奚和侯府爵位,恰恰印證了她的想法。
“桑小姐如此掛心寒門學子,實在令人佩服。”江頌宜的語氣異常平靜,不疾不徐,“隻是不知桑小姐這般維護的寒門學子之中,若有人自甘下賤,私通貴女,甚至令其尚未婚配卻珠胎暗結、汙人清白,桑小姐是否也認為,此等行徑亦是‘苦讀奮進’?”
最後四個字,江頌宜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同千鈞重錘,狠狠地砸在桑雯茵的心頭。
“你——!”桑雯茵渾身的血液驟然上湧衝至頭頂,複又轟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許氏在一旁,聽著女兒這誅心之言,看著桑雯茵瞬間劇變的臉色,胸口那股翻騰的怒火和巨大的恨意幾乎要炸開。
這個賤人!她和那個廖陵奚果然珠胎暗結了……
庭院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江錦昭頹然地跌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中。
巨大的酸楚和難以忍受的悶痛纏繞在他的左肩斷臂處,冷汗浸濕了鬢角。
他麵前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鋪著一張雪白的宣紙,紙上是他剛剛用左手抓握毛筆,蘸滿濃墨,極其艱難地嚐試書寫的一些歪歪扭扭的墨團。
沒有結構,不成形狀。唯有幾處用盡力氣強壓下去的筆鋒,在紙上留下了幾個黑到發亮的墨點。
秋闈,功名,抱負,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個即將到來的婚期——侯府沒有任何準備,桑家也毫無表示。
就在這時,外麵隱約傳來的爭執聲穿過門板,斷斷續續飄入他耳中——
江錦昭猛地站起身,動作牽扯到傷處,劇痛讓他額上瞬間布滿冷汗,但他渾然不顧。
未婚妻?她們來做什麽?真的是來退婚嗎?還是帶著比退婚更冰冷的羞辱?
江錦昭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捏得生疼。
書房內,藥味淡了,添了新的墨香。
江錦昭披著外衫,坐在窗邊的書案後。他放下剛蘸了墨的筆,起身對著進來的桑夫人和她女兒桑雯茵,規規矩矩行了個晚輩禮。
“見過桑夫人,桑小姐。”他的聲音清朗,除了臉色稍顯蒼白,行動間並無太大異常。
桑夫人臉上堆著得體的笑容,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她目光掃過江錦昭垂在身側、隱隱被衣袖遮擋的右手,語氣滿是關懷“世子不必多禮,快快坐下。傷可好些了?這手……太醫怎麽說?”
她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江錦昭依言坐下,將傷臂略往袖中收了收,臉上沒什麽波瀾“有勞夫人掛心,養著便是。太醫說筋骨受損,恢複需時日,急不得。”
他頓了頓,聲音平直地補了一句,“今年秋闈,怕是無緣了。”
“唉……”桑夫人頓時露出極其惋惜的神色,眉頭微蹙,長長的歎息像是從心底漫溢出來,帶著世事無常的感慨,“竟耽擱了這掄才大典?實在可惜!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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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若有似無地瞟了一眼身旁一直神情淡漠的桑雯茵,“本該是你蟾宮折桂的好時候,雯茵也是等著。偏生天不從人願。”
這話裏話外,似乎惋惜秋闈是真,但更濃的卻是對女兒桑雯茵因傷期延後的隱憂。
桑夫人惋惜的目光在書案上微微一凝。案上鋪著嶄新的宣紙,墨跡未幹,顯然主人剛才正在揮毫。
“咦?”桑夫人走近半步,略感訝異,指著那字,“世子,這是方才寫的?”
紙上字跡略顯笨拙,橫不平豎不直,墨跡也因行筆猶豫而時濃時淡,間架結構更是生澀。
但那些字的方位和框架,看得出是在努力模仿某種書體,絕非鬼畫符。這絕不是江錦昭原本那手令人稱道的字。
江錦昭的指尖在袖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隨即鬆開。他沒有躲閃,迎上桑夫人探詢的目光,坦然承認“是。右手傷了,一時握不了筆,試著……用左手。”
他嘴角扯出一個無奈又帶著幾分自我嘲弄的弧度,瞥了一眼那張費了好大勁才寫成的、依舊不堪入目的紙,“隻是這字……連自己都看不過眼。”
說罷,他伸出手,並非慣用的右手,而是左手,略有些別扭地拿起那張寫廢的紙,隨意揉搓了兩下,手一揚,便丟進了桌角那隻半滿的敞口藤編廢紙簍裏。
動作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煩躁。
那紙團在空中劃了個短弧,準確落進紙簍深處,與裏麵早有的幾團混作一處。
桑雯茵自進屋後便一直垂目看著腳下寸許之地,仿佛眼前一切與她無關。
直到江錦昭將那團寫著拙劣墨跡的紙丟進廢紙簍的動作映入餘光,她才像被驚動般,極其輕微地抬了抬眼皮。
目光精準地落在那隻藤編廢紙簍裏。
裏麵的紙團不止一個兩個,有深有淺,堆疊著。其中一張半展開揉皺的紙角上,露出的字跡竟意外地還算周正齊整。
那字跡雖然筆力遠不如江錦昭全盛時的穩健灑脫,卻橫平豎直,間架清晰,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練筆之作,絕非方才那張“鬼畫符”可比!
桑雯茵心中瞬間冷笑一聲,念頭如閃電般掠過——
裝!
果然是在裝!
什麽左手練習,明明就是他前些日子用右手寫的拿不出手的廢稿。
如今手傷了,怕在她們母女麵前徹底丟盡臉麵,便故意擺出這副左手練字的辛苦姿態,找些寫廢的“醜陋”稿子揉成一團丟在顯眼處,好讓人覺得他是真的在努力,在掙紮。
那紙簍裏稍好些的字,才是他以往真正水平下的殘次品!
什麽世家公子,侯府世子,原來骨子裏竟是這等打腫臉充胖子的虛偽小人!
這鄙夷的念頭翻湧,她下意識地看向江錦昭。
此刻江錦昭剛剛回答完母親的話,俊朗的側臉上並無被戳破謊言的窘迫,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鬱,像是籠罩在陽光下的薄薄陰翳。
聽了桑夫人的惋惜,他隻是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得近乎默認,沒有解釋,沒有多餘的情緒流露。
這默然看在桑雯茵眼中,更成了證據確鑿後的無言以對。
她心底那點翻騰的厭惡如油烹火,瞬間燒掉了最後一絲身為世家小姐的體麵矜持。
腦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那位一身布衣卻氣度清朗的寒門學子廖陵奚。
廖家昔日何等清貴,若非當年永定侯從中作梗,怎會落到今日田地?
而這樣的門楣,竟逼著自己與眼前這等虛偽造作之人綁在一起!強烈的對比和巨大的落差感化作一股尖銳的遷怒,讓她看向江錦昭的目光更添了十二分的冰冷與不屑。
桑夫人不知女兒心中翻江倒海,她臉上的惋惜被一種近乎欣慰的滿意取代。
看著江錦昭,語氣溫和中帶著親昵“世子這話便短誌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將養便是。秋闈錯過一次算什麽?年輕,有的是機會。況且……”
她話鋒微微一轉,笑得更深了,“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兒等著你去忙呢!這養傷、婚儀籌備,都怠慢不得。府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雯茵也該學著。”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過江錦昭擱在桌上的左手,又極其自然地瞟了一眼桑雯茵,未盡之意昭然若揭——好好準備當新郎官吧!
江錦昭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桑夫人,深邃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真實的困惑。
他本以為這趟桑家母女前來,是帶著退婚的意圖……
畢竟他廢了慣用手,錯過了關鍵秋闈,在勳貴圈子的價值已大打折扣。
可桑夫人這態度,竟像是婚期照常?為什麽?
“母親!”
桑雯茵猛地抬起頭,那張俏麗的臉因激烈的情緒而繃緊,眼底深處燃燒著抗拒的火焰。
她挺直了脊背,聲音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像敲在冰麵上
“女兒不願!不願這麽早就談婚論嫁!”
永定侯夫人許氏一直安坐主位,手中茶盞捧得穩穩的,此刻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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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放下茶盞,溫潤的汝瓷底托落在紫檀桌麵上,發出一聲輕而脆的“哢噠”輕響。
“哦?”許氏抬起眼,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平靜地落在桑雯茵身上,語氣也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是說出來的話卻如綿裏藏針,“我記得桑小姐與我兒這門親事,是三年前,桑老大人與我們老侯爺在世時定下的吧?”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有無形的重量,讓桑夫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許氏的目光轉向桑夫人,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本該早些將雯茵迎進門才是正理。奈何先是國喪守製,又遇上桑老大人的孝期,這一耽擱就是整三年。”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杯沿,語氣染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歎息和作為主家的包容,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桑雯茵“我家錦昭呢,也是個懂事的,年紀到了也沒多言,一直安心等著。如今,好不容易孝期滿了。”
她看向江錦昭,那目光裏流露出真切的疼惜,歎息的意味更重了“偏又遇此橫禍,傷得也不輕。按說,是該讓他安心靜養,萬事擱置。可他這傷,畢竟不傷根本,養好了自然無礙。桑小姐的年紀,卻是實實在在等不得了。”
她微微搖頭,似乎也在惋惜這命運弄人,“侯爺在世時常說,女兒家的花期最是耽誤不起。我那娘家堂侄女,前年開春嫁的,今春就已經生了個大胖小子了。這婚嫁的時機,誤了,總歸是我們兩家心裏都過意不去的事。”
這番話,許氏說得不疾不徐,溫溫軟軟,卻字字誅心。
守孝是國法倫常,耽擱三年,是桑家的理由,可侯府也等了。
如今孝期已過,侯府世子受傷卻非生死根本之憂,此時再談拖延婚期,無論是桑家還是桑雯茵本人,都已沒了站得住腳的大義名分。
桑夫人被許氏這通棉裏藏針的話堵得臉色微變,一絲慌亂掠過眼底。
她立刻穩住心神,側身拉住女兒略顯冰涼的胳膊,聲音帶著急切的安撫和諄諄善誘
“雯茵!聽話!許夫人說的是正理!你看你王尚書家的姐姐、齊國公府的妹妹,哪一個不是十六七就出嫁了?有的與你同齡,孩子都能滿地跑!你難道要做老姑娘,留在家中惹人笑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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