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說這些話，就好像是宣判什麽一樣。單方麵結束了他們這場並不算親，卻長達十八年時間的親情。
    她說完這些話，抬眸，沒什麽情緒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回頭走掉。
    穆安延看著她纖細苗條的背影，突然想起她快三歲那段時間的一件事。
    那會兒她已經會說很完整句子的話了，有一次她和他一起懶洋洋的躺在太陽椅下曬太陽，她聽完他給，小腦袋好奇的探過來：“爸爸，幸福是什麽意思呀？”
    穆安延思索了一會兒：“幸福……”隨後輕吻了小江暮歸額頭一下——那會兒還是穆歸。
    “這就是幸福。”
    可是世事難料，幸福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奢侈太短暫了，它會時時刻刻被種種事情埋沒，告訴你那隻不過是可笑的謊言，掩蓋在毒藥下的糖果外衣，終究會被咬碎，如果不早發現早丟掉，隻會中毒死去。
    說起來很可笑，他對她確實有親情，可是她對他應該沒有，她的記憶中，自己應該一直都是冷漠的。
    因為人是沒有三歲以前記憶的。
    穆安延在酒吧門口抽了半包的煙後，終於返身走掉。
    周末，跟江維辦理了離婚證。
    在那當天，穆安延便給自己生活做了個了斷，既然沒有緣分，也不要強求，更何況江維從來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至於江暮歸，她的人生也剛剛開始，她應該也會尋找自己的幸福。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切斷便可以再無往來的。
    國慶後，他去海城出差的第二天，就接到了江暮歸她們老師打來的電話。
    他起先以為是他工作上的事，畢竟他們工程位置跟他們學校挨的很近，可當手機那邊的女聲說起‘你女兒曠課多節，期中實踐周也沒來。第一個學期就可能掛科’的時候，他還是沒由的趕到一股頭痛。
    他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了江維，可是江維根本沒有接，從而想起她也根本不管她的功課。
    他本來也懶得管了，可是女孩兒很多次那副濕漉漉，就好像要被拋棄的眼神，他還是不自主的就把電話博給了她。
    江暮歸看到他的電話時，正在品嚐一杯新調的瑪格麗特。最近這個調酒師人長的帥，也風趣，她挺喜歡的。
    她愣了會兒，不知道他打電話過來做什麽，自己那天應該說的很清楚。可是看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她心下微愣。
    身後的調酒師立馬看出女孩兒的情緒：“喲，男朋友啊？”
    江暮歸看了調酒師一眼，淡淡道：“怎麽，我表情像接到男朋友電話？”
    調酒師思忖：“準確來說是前男友。”
    江暮歸按掉那通電話：“我爸。”
    “啊？”調酒師瞠目結舌。
    隨後找補：“那你爸一定很少關心你吧。”
    這話戳中江暮歸心思，她當機立斷的瞪了調酒師一眼，那帥哥調酒師趕緊道：“哈哈哈別生氣暮歸，我給你調一杯暖胃的酒。”
    江暮歸嗯了聲，撐著下巴看著帥哥調酒師一係列花裏胡哨的動作，心情卻輕鬆不起來。她突然想到江維和他應該已經把離婚證領了，她們兩人也算是徹底自由了。那他也不是她爸了。
    可是她呢？自己算是徹底沒有家了吧？
    她抬手把手中的酒全部灌進了喉嚨，這種刺刺麻麻的感覺彌漫至全身，也沒有覺得好一點。
    此時，手機屏幕又亮了，還是穆安延來的電話。
    江暮歸看著那個名字好一會兒，等到快被自動掛斷時，才按了接聽鍵。
    接過後，她也沒說話。
    手機那邊的男聲很沉：“你在酒吧？”
    江暮歸猶豫半晌，沒有撒謊：“嗯。”
    “地址。”
    江暮歸緊緊握著手機，不知是什麽感覺，她不跟男人說，也不掛斷，就這麽耗著。
    男人也跟著她一起耗，等到最後，江暮歸才報出一個地點。
    二十分鍾後，他便出現在了酒吧門口。
    江暮歸和前些天完全不一樣，臉上妝容雖然不濃，但是卻是一副很頹廢的樣子，雖然是黑夜，但是穆安延如此的預感特別濃，她應該這樣的狀態很多天了。
    穆安延看著她這幅樣子，上前兩步，語氣沉冷：“你沒去上課，天天待在這裏？”
    江暮歸跟上次和他見麵時候的情緒沒變，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應該不關你的事吧？”
    穆安延冷笑：“我也不想管你，如果不是你老師不打到我手機上的話。”
    江暮歸捏著自己手機，不想說話。可是穆安延卻在此時製住她下頜抬起，逼她看著他。
    她這才對上他幽深的瞳孔，裏邊有一股駭人的力量，衝散著莫名的火氣，兩人就這麽對視著，她突然呼吸有點發緊，想掙脫開他，可是他卻“你要是不想讓我和你媽離婚，可以直接說，不要用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江暮歸突然反應很大的推開了穆安延：“別碰我！”
    穆安延蹙眉看著她。女孩兒情緒似乎很不穩定，他不知道她受什麽刺激了，可是她就發瘋了那麽會兒，又立馬恢複冷淡的樣子，抬起眸來看他：“也別管我。”
    說完，她就這麽在自己口袋裏摸出一根煙，撥弄火機，點燃。
    穆安延突然覺得，這才是江暮歸。是那個可以在街頭跟男人依偎在一起你儂我儂的江暮歸。
    之前那個在自己麵前多數乖巧，偶爾陰陽怪氣懟他的女孩兒，根本不是真實的她。
    他驚訝，卻不意外，盯著她看，甚至沒有去奪過她手中的煙，就那麽看著她抽。
    “抽完了，跟我一同回家。”
    許久，他才冷然出聲。
    江暮歸嫻熟的彈了彈煙灰，隨後笑：“我沒有家。”